龍蛇之蟄。
鳳鳴岐山!
按照已經破譯的兩枚龍骨天書密文推衍。
之前的猜測,走向完全沒錯。
所以,最後一枚,藏於黑水城通天大佛寺的龍骨天書,應該就是飛熊入夢無疑。
這也完美契合文王時大事記。
陳玉樓眸光愈發通透,只覺得胸口下某處一股灼熱隱隱流淌。
那是被他以鎮字符,封印在玉盒內的雮塵珠。
身爲穿越者,他自信全天下再沒有一個人比他更瞭解蛇神之眼。
但……
縱然如此。
他迄今也不敢說,已經將雮塵珠徹底吃透。
作爲虛數空間的鑰匙。
若是能夠將掌握雮塵珠,他便能夠鳩佔鵲巢,將那一座浮於天地間的蛇神空間佔爲己有。
要知道。
按照他的推斷,這世間除卻上古洞天外,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極有可能都是存在於蛇神降世之後。
一座玄德洞天,尚且就能讓無數人飛昇其中,避開天地大劫,證道爲仙人,不死不滅,與天同壽。
若是能夠掌控蛇神空間。
等於……他便能一步成爲洞天之主。
也難怪,當年周文王推衍雮塵珠後,認爲得之可得長生。
畢竟,一枚雮塵珠,不僅蘊藏着堪比祖龍頂的靈炁生機,更是聯接着一座猶如天宮般的洞天福地。
這纔是他陳玉樓,不惜餘力,費盡心思,甚至不惜冒着巨大凶險,也要將雮塵珠從鬼洞帶出的真正原因。
否則,真當他已經看穿了生死。
或者說,自負到以爲憑着一己之力就能對抗蛇神?
身爲天地間最爲強大的生靈,每一位古神都擁有着毀天滅地的力量,當日入鬼洞時,他不過堪堪金丹境,在古神面前,和螻蟻沒有半點區別。
也就是蛇神已經隕落。
只剩下一道陷入無盡沉眠中的靈魂。
讓他得以撿了個大漏。
不然,真是面對九頭蟲、鬼方樹那等存在,陳玉樓逃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冒着生死兇險去貪圖作死?
“鳳鳴岐山?!”
聽着這幾個字,鷓鴣哨只覺得心頭一陣震動。
相傳文王時有鳳凰落於岐山,鳴聲貫徹四方,始之乃有周王朝八百年興昌。
自此,鳳鳴岐山也被譽爲西周大興之兆。
同時思緒也在飛快流轉。
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匡廬山的無苦寺中,青燈之下,了塵長老指着破譯出的龍骨密文,其上赫然是龍蛇之蟄四個字。
當日,他便直言龍骨天書,極有可能是周文王留下。
如今這第二枚龍骨現世,幾乎就是從側面驗證了這一點。
“陳兄,這龍骨……到底有幾枚?”
“從未聽說,龍嶺此地還有一塊。”
深吸了口氣,壓下腦海中的雜念,鷓鴣哨目光落在那枚龍骨上,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驚豔感。
“龍蛇之蟄、鳳鳴岐山。”
“按照這個命名規則,大概率有三枚。”
陳玉樓手掌一翻,將龍骨收起,目光微微一閃,聲音雖輕,卻透着一股斬釘截鐵般的信心。
“那第三枚?”
“要麼飛熊入夢,要麼甘棠遺愛、桐葉封弟。”說到這,陳玉樓聳了聳肩,“我個人更傾向於第一個。”
後兩者雖然也與文王有關,但終究不如前者。
“第三枚……”
鷓鴣哨目露驚歎,忍不住低聲喃喃。
“可惜眼下毫無線索,不然,無論如何也要將它找出來。”
怎麼會?
陳玉樓暗自搖了搖頭。
真算起來,那一枚的線索應該是最早被他們所獲悉。
就在瓶山山巔的元代將軍墓,後牆的壁畫之中。
只不過,當時爲了避免鷓鴣哨重蹈覆轍,他進去後,先行將壁畫揭掉,不然以當時他的性格,一旦看到雮塵珠的下落,絕對會毫不遲疑前往漠北黑水城。
“有機會的。”
陳玉樓含糊其辭的笑了笑。
若是之前,黑水城對他而言或許還有幾分難度,但如今學得十六字,又闖過黑沙漠精絕古城。
漠北沙漠已經並非難事。
“也許吧。”
鷓鴣哨心事重重,並未聽出他話裡的弦外之意,只是苦笑着點了點頭。
他搬山一脈,尋找雮塵珠一千多年。
無數人前赴後繼。
結果,無論雮塵珠還是龍骨天書,他幾乎沒有出上半點力氣。
關於第三枚天書下落,更是毫無頭緒。
眼下也只當陳玉樓是在安慰自己。
“別想太多,四處看看。”
將龍骨天書收起,至於那尊石人,雖然古老,但價值並不算高,除非遇到那種專工這類收藏的藏家,纔會捨得下血本。
但這種人說是萬里挑一都不爲過。
畢竟,古玩行的路子太多了。
瓷器、玉器、書畫、雜項,這四大類下,足足能夠細分出幾百甚至上千種小項。
真要論價值,身旁的青銅鼎纔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只不過,無論古今,青銅器都是扎手的狠貨,沒幾個人敢動,而且這玩意實在太大,就算藉着丹田洞天帶出去也難以出手。
所以猶豫片刻。
陳玉樓還是將石人放了回去。
目光掃過幾人。
“別忘了,此行我們是爲了尋找金算盤前輩而來。”
這話一出。
幾人臉上不禁閃過一絲慚愧和赧然。
接連經歷幽靈冢,懸魂梯以及墓中墓,他們確實都差點將大事給忽略了。
再不敢遲疑。
各自提着燈盞四下尋過。
逛了一圈下來,他們才發現,眼下這座神廟規模大的驚人,比起鰲山上的純陽宮都絲毫不差。
但……除了遍地屍骸,以及破敗不堪的木石外。
幾乎沒有尋到半點活人的蹤跡。
“會不會,從一開始,金算盤前輩就沒有進來?”
等一行人再次在青銅鼎外匯聚。
見楊方神情低落,氣氛裡也是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老洋人忍不住道。
其實,除此外,他還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就是他們之前走過的第一條路。
只不過,那地方通往的可是人面蛛的老巢,說是九死一生都不爲過。
“或許吧……”
楊方哪會不懂他是在安慰自己。
但眼下心情實在太過複雜。
畢竟到此爲止,這座幽靈冢已經走了大半,卻始終沒有尋到師傅的影子,時間越久,也就代表着生還的可能性越小。
魚骨廟下那條盜洞。
他只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絕對是出自師傅的手筆。
橫平豎直、天圓地方。
下鬥、做土,甚至每一鏟的落點,力道,早都深深刻入了他的腦海中。
那是自小師傅手把手傳授給他的本事。
又怎麼能忘?
怎麼敢忘?!
爲了以防萬一,他甚至將神廟中那些屍骸枯骨,一具具的辨認過去,生怕錯過一具,就是擔心師傅會不會在其中。
那種心情,實在難以形容。
既慶幸於不在,又擔心會在下一個地方找到他的屍骸。
“此處已經見底,再往下就是那些蜘蛛老巢,金算盤前輩經驗老道,應該不會走錯路。”
伸手拍了下他肩膀。
陳玉樓溫聲安撫了一句。
“往回路再看看,如何?”
三條岔路,而今已經走了兩條。
他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楊方怔了怔,眼底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幽靈冢,墓中墓,看似複雜,其實自古華山一條路,若是最後一條岔路中還是一無所獲的話,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師傅被人面蛛當成了獵物。
帶回了老巢之中。
只是……
那個結果,他實在無法接受。
“崑崙,帶路。”
見他同意,陳玉樓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低聲叮囑了一句。
“是,掌櫃的。”
崑崙點點頭。
提着手中風燈,沿着來時路,迅速攀上懸崖。
搖曳的燈火,在黑暗中就如明月,只是無人知道,它最終指引的是天堂還是地獄。
一行人沉默着跟在身後。
誰也沒有說話。
不多時。
一行人重新返回懸魂梯,身下的迷霧緩緩流淌,透着死一般的寂靜。
老洋人默默數了下。
一直走過六十九階,也就是第三次遇到石梯上那種月牙缺口時,懸魂梯終於走到了盡頭,雙腳再度踩在了泥地上。
“掌櫃的,前邊有兩條路,走哪邊?”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
領頭的崑崙,忽然停在了原地,指着前方兩條幽深狹長的隧洞詢問道。
“進來是左。”
“如今走的是返程,那自然繼續走左邊。”
二選一。
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題。
陳玉樓想都沒想,便給出了答案。
“好。”
崑崙甕聲迴應了一句。
在空洞的地下迷窟中迴盪,好一會才逐漸失真消散。
一頭闖入其中。
和來時那條相差無幾,空氣乾燥,霧氣流淌,彷彿一伸手就能掬起捧在掌心裡。
只是……
才走了片刻。
幾個人便察覺到不對。
流淌的霧氣中竟然多出了一股濃郁馥香。
“不對勁。”
“鬥裡沒有腐爛酸臭味也就算了,怎麼可能這麼香?”
到了他們如今的境界。
五感六識,超乎尋常人數倍不止。
哪怕再過細微的變化,也逃不過幾人查探。
而且。
要只是一人,還能解釋成是錯覺,但如今明顯所有人都嗅到了那股無形的香味。
“不是龍腦、沉香,也不似飯菜香味,倒是有幾分類似於……麝香?”
鷓鴣哨細細分辨了下。
只覺得混雜在霧氣中的香味,不似他之前聞到過的任何一種。
非要選一樣的話。
與麝香隱隱相近。
但又不盡相同。
“不會是香毒吧?”
老洋人眉頭緊皺,下意識想起了當日精絕女王墓外,那株崑崙神木上所生的那朵黃泉彼岸花。
也是難以形容的詭異味道。
只聞了一口,甚至都沒想到該如何形容時,他人便已經陷入了幻境。
按照事後楊方的說法。
無論他怎麼呼喊,自己都無動於衷,就像是魔怔了一樣。
因爲有此前例,他也擔心再來一次。
“不會。”
陳玉樓搖搖頭,“香味馥郁,渾身通透。”
“若是沒猜錯的話,此物非但和毒物不沾邊,而且應該是種極爲少見的寶物。”
“什麼?!”
幾人相視一眼,神色間皆是露出驚奇。
他們也算見多識廣,但眼下竟是完全想不到那香味近於何物?
“世間未聞花解語,如今卻見玉生香。”
“是金香玉?”
原本還心如亂麻的楊方,這會也被那股奇香吸引,此刻聽到這句詩,更是一下反應過來,脫口而出。
“不錯。”
“老話說,千金難求金香玉,指的就是此物。”
說話間,陳玉樓一步踏出,錯身走過崑崙身外的剎那,便已經從他手裡接過了燈盞,信步朝前而去。
幾人見狀,也是迅速追上。
循着奇香味道的源頭。
不多時,幾人便駐足在了一面崖壁外。
只見燈火籠罩之處,一塊外表棕黃,底子通透如玉,呈半透明狀的巨石,正斜臥嵌在砂石中。
玉石上佈滿了碎裂的繽紛花紋,凝膩通透。
被燈火一照,石中天然紋理似乎在流轉不息,那股馥郁的香味,正是從玉石內散發而出。
此刻相隔數步。
一行人只覺得周圍香味,濃到彷彿都化不開的地步。
只輕輕聞上一口。
都有種置身於洞天之感。
任誰也難以抵擋得住那種誘惑。
但……
真正靠近金香玉外,卻無一人表現出驚喜,即便這塊玉石舉世罕見,從古至今怕是都難以找出第二塊。
只因爲,在那塊金香玉外的陰影裡,靠坐着一具屍骸。
和神廟中那些一樣,渾身精血都已經被吸食殆盡。
面容藏匿在黑暗中,但夜行衣下的領口處卻是掛着一枚漆黑透明,被金線纏繞,恍如獸爪的墜子。
分明就是摸金一派的摸金符!
再加上散落在一旁的百寶囊,以及從中落出的羅盤、紅丸、黑驢蹄子。
就算看不清他的長相。
但屍骸的身份,也已經呼之欲出。
自觀山太保鎮壓四派。
毀摸金符、發丘印,足足數百年時間裡,摸金一門幾乎絕跡,直到晚晴時,張三鏈子從一處古墓中找到三枚。
自此。
一人帶三符,張三鏈子之名響徹倒鬥行江湖。
而他去世之後。
三枚摸金符分別被他交給了了塵、金算盤以及鐵磨頭三人。
眼下出現摸金符。
除了金算盤,還會是誰?
幾個人怔在原地,沒有半點發現金香玉的欣喜。
只是暗暗嘆了口氣。
氣氛凝重的讓人窒息。
幾人目光在空氣中無形交匯,最終落在了前方那道挺拔削瘦的背影上。
此刻的楊方。
似乎被抽盡了全身氣力。
整個人都在顫慄不止。
即便已經有過心裡準備,想過無數次這一幕,但真正見到師傅死在墓中的情形,一時間,他只覺得有一把尖刀,正狠狠朝着心底戳去。
“楊方兄弟,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