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陳玉樓如此激動。
要知道,這一路斬妖伏魔,眼下也是他頭一次見到蛟珠。
蛟者,龍屬。
無論長相、氣勢還是血脈,與龍幾乎都毫無異樣。
惟一的不同,便是真龍天生就能凝結龍珠,一身性命精血盡數藏匿其中,只要龍魂不滅,就有一線可能轉死復生。
何等恐怖?
幾乎等同於不死不滅。
不過,蛟龍也有一絲可能凝化丹珠,稱之爲蛟珠,雖然比不上龍珠那等驚人,但也蘊藏性命。
一旦化龍。
蛟珠便能轉生爲龍珠。
只可惜,蛟龍凝結丹珠的概率實在太低,不敢說萬里挑一,百十頭蛟龍裡能出現一枚,都算是僥倖。
當初龍潭山,鎮殺那頭蛟龍後。
陳玉樓第一件事,便是試圖尋找蛟珠,可惜最後卻是一無所獲。
只能以目混珠。
最終取走了黑蛟眼珠。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畢竟,他能修成一絲妖瞳神通,其實就是融合了那一枚蛟目。
說實話,這一次他也沒有抱着太大希望。
只是隨口提了一句。
沒想到竟然真找到了。
此刻,他捧着玉盒的手都在微微顫動。
蛟珠啊。
百裡挑一的概率,都被他撞上了,這份運氣簡直就是逆天。
同時,眼底深處又不禁閃過一絲後怕。
早知道老蛟凝練出了蛟珠,先前圍剿時,他還想過車輪戰術,要是老蛟一心求死,選擇自爆蛟珠,別說他能不能逃脫,怕是整座君山島都要被抹平,自此沉入洞庭湖下。
還好被羅浮以命將其重傷。
然後一劍斬斷了老蛟後路。
否則……
現在哪裡還有他如此閒庭信步,灑脫自在?
呼——
輕輕吐了口氣。
陳玉樓不敢遲疑,將玉蓋啪嗒一聲重新合上,直到嚴絲合縫,絲毫氣息都不曾泄露出去,他這才放下心來。
有了這枚蛟珠。
他至少有六成把握,在元神境上往前再推動一步。
這便是有資糧和無資材的區別。
照葫真人枯坐深山數十年,不過堪堪凝丹,而他方纔破境,又能精進,用修行如喝水來形容都毫不爲過。
要是傳出去。
天下修行之輩,尤其是那些老傢伙,怕是都要羞愧的找塊豆腐一頭撞死。
幾個月前,在青城山建福宮,只是稍稍展露了一絲修爲,就讓行崖老道感慨天下豈有二十歲之金丹。
放到今日。
他感慨的就得是有修道者至今三千年,從未聽聞有二十歲之陽神者。
什麼道祖親至,呂祖重生,也不過如此。
“掌櫃的?”
見他纔開盒又立馬合上,崑崙不由一頭霧水。
還以爲是自己拿錯了東西。
“沒事,這東西暴露在空氣的時間久了,容易藥性流失。”
“哦……”
聽過掌櫃的一番解釋,崑崙這才明白過來。
“那我繼續忙着了。”
眼下蛟龍已經拆解得一乾二淨,最外層血肉,被羅浮、袁洪、烏衣以及兩頭甲獸瓜分一空。
崑崙甚至還不忘爲白澤也留了一份。
今日獵龍,白澤因爲過於低微,甚至都還不曾開始修行,所以被留在了茶山島上,自行讀書認字。
但它也是天生靈物,遲早會化妖。
萬一能食龍肉,飲蛟血。
不留它那一份豈不是明擺着看不上它?
崑崙如今做事極爲謹慎,考慮也頗爲周全。
除此之外。
最讓一衆人眼熱的便是蛟龍精血。
足足近兩百斤。
精血可不是尋常蛟龍血水能夠比擬,其中蘊藏着磅礴無比的生命精氣,對妖物而言,就如瓊漿玉露於修士。
尤其是吞食過蛟龍精血的兩頭甲獸。
此刻更是湊在那一大桶精血旁邊,急的來回直轉。
至於袁洪,雖然表現得就要剋制一些,但雙眼裡的炙熱卻是根本掩飾不住。
它有絕對的把握。
只要能夠分得一些精血,自己的修爲便能一躍千里。
到時候,一鼓作氣,將剩餘的山魈遺骨徹底煉化都不是不可能。
此刻。
即便隔着數米。
它都能察覺到蛟龍精血中散發的濃郁香味。
彷彿餓了一冬的野狼,驟然遇到一塊肉。
那種致命的吸引力,絕對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咕咚——
它終於還是沒能按捺住。
忍不住重重嚥了下口水。
見此情形,陳玉樓不由搖頭一笑,老猿和他心意相通,羅浮和烏衣同樣如此,即便眼下它倆並不在此處。
但氣機也是遙遙鎖定着這邊。
一時間,連口中的蛟龍肉,都有些味同嚼蠟,難以下嚥。
“這些蛟龍精血,就我來做主,一分爲六。”
爲何是六份?
自然是羅浮、袁洪、白澤、烏衣加上兩頭甲獸。
“道兄,覺得如何?”
說話間,陳玉樓看了一眼鷓鴣哨。
“自然全憑陳兄做主。”
“就是,陳掌櫃,您看着分就行。”
師兄話音剛落,老洋人便緊跟着開口道。
這話的弦外之意,兩人其實再清楚不過,兩頭甲獸佔據一份,看上去似乎不太公平。
但一來,這場獵龍雖說是圍剿,但陳玉樓出力最多。
他們搬山一脈,師兄妹三人,全程幾乎都只是掠陣掩護。
並未出到太多力氣。
另外一個,兩頭甲獸方纔化妖,境界低微,這等蛟龍精血對它們而言,就如一株重藥,稍有不慎,非但不能精進修爲,反而可能沖斷經脈。
能夠分到一份。
已經是陳玉樓行事厚道了。
“既然道兄和老洋人兄弟都同意,那就這麼來。”
陳玉樓也不廢話。
直接將此事拍板決斷下來。
“所以……我也有一份?”
幽泉深處,地底之下,聽着陳先生言語的烏衣,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裡滿是錯愕和複雜。
它本以爲,能夠分到幾頭妖物和老蛟血肉就已經是天大的驚喜。
幾頭妖物還好。
畢竟,除了自己,羅浮、袁洪估計都看不上。
但蛟龍精血啊。
那可是比肩於道門金丹的寶藥。
它雖然垂涎,但根本不敢抱有希望,如今看陳先生意思,分明就是也爲自己留下了一份。
一時間。
烏衣竟是忍不住生出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衝動。
妖物之間從來只有弱肉強食四個字。
即便是父子反目,兄弟鬩牆,都是再常見不過。
老蛟說的好聽,當年法會特地當着諸多大妖,送與它一枚鱗甲護身,然後呢……足足幾百年時間,都不曾再見過一次。
什麼血脈後裔。
狗屁不如。
也是因爲如此,它自小得到的觀念就是一心變強,只有拳頭夠大,纔會贏得尊敬畏懼折服。
黑暗法則,不外如是。
如今,它竟是一個人類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這是它從未有過的感覺。
“或許……”
“萬一不是。”
站在洞口處,身前的隧洞已經打了大半,眼看就要結束,但眼下的烏衣卻是恍惚不已,完全沒有繼續的勁頭。
腦子裡亂糟糟一片。
一會覺得陳先生爲自己留了一份。
但下一刻又覺得,那一份或許是留給他人。
“洞府挖的不錯嘛。”
就在它胡思亂想,心煩意燥到了極致時。
一道溫和的笑聲忽然傳來。
嚇得烏衣差點沒癱倒在地。
等反應過來,方纔明白是陳先生駕臨。
“烏衣拜見先生。”
“喏,這是你的那一份。”
方纔垂頭,便見到身前幽光一閃,烏衣錯愕的擡頭看去,這才見到一隻牛皮袋子懸在身前。
雖然袋口緊緊繫住。
但從散發的味道看,赫然就是蛟龍精血無疑。
“這……”
烏衣一下怔在原地。
那雙眸子竟是一下變得通紅。
“行了,感謝一類的話不必多說,好好修行,比什麼都重要。”
“陳某還等着你去爲我尋藥。”
擺擺手,留下一句話。
旋即他身形一晃,沖天而起,轉瞬便消失在洞府內。
只留下烏衣,衝着他離去的方向跪伏在地,用力磕了幾個頭,“多謝先生厚賜,烏衣一定不負重託!”
出了幽泉洞府。
迎着山風。
夜色已經落下。
一輪新月緩緩升起,月華籠罩君山島。
山下幾人已經忙完。
只有一股瀰漫不去的血腥味。
估計再下一場雨應該就能沖刷掉。
“掌櫃的,那我們先去住處,準備晚飯了。”
崑崙提着一扇蛟龍肉,那是全身上下最好的一塊,專門剔出來,準備拿回去烤上。
但即便如此。
目測也有個兩三百斤。
也就是崑崙,不然換做其他人,絕對做不到如此隨意。
“好。”
“我馬上過去。”
陳玉樓點點頭。
目送幾人離去。
隨即才漫步下山,朝着柺子一衆人走去。
他正在和老九叔還有一幫心腹夥計解釋什麼,但卻無人聽得進耳朵裡,老九叔同樣如此。
緊緊攥着旱菸杆。
死死盯着橫在山谷裡那具白骨。
一張臉上滿是錯愕驚歎和無法置信。
渾身都在發抖。
白日時突如其至的天變,就讓他覺得不太對勁,胡思亂想了一下午,如今親眼見到那駭人無比的白骨,他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
比起他,另外十來個夥計更是震撼。
只覺得心跳如雷。
渾身血水都在加速流轉。
腦子裡空白一片。
被蛟龍骨上妖氣兇威一衝,幾乎都要站不穩。
“老天爺,這……這究竟是個啥?”
“蟒?還是大蛇?”
“別瞎說,什麼蛇能長出爪子來。”
“那……不會真是龍吧?”
“絕對是,除了傳說中的洞庭蛟龍,什麼能有這等驚世駭俗?”
一衆夥計壓低聲音爭論不止。
只是語氣裡的駭然、驚惶以及好奇卻是如何都抑制不住。
“老九叔……”
陳玉樓負手信步上前,“麻煩你們連夜將這些送去石君山,交到李掌櫃手上。”
“途中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
“好……”
聽到這話,老九叔下意識點了點頭。
旋即又反應過來,無比複雜的問了一句。
“少掌櫃,這事交給我絕對沒事,只是……您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什麼?”
“一頭蛟龍!”
陳玉樓也不隱瞞。
特地只叫了他和幾個心腹夥計,爲的就是將這件事影響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不然人多口雜。
到時候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子。
“真是……”
聽到少掌櫃親口確認,老九叔一雙粗糲的手顫抖的更是厲害。
蛟龍啊。
少掌櫃他們竟然獵殺了一頭龍。
這他孃的說出去,怕是都沒人敢信。
而且,洞庭蛟龍之說古來有之,但他們聽過要麼就是心懷敬畏,要麼就是一笑而過,但就是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去獵龍啊。
偏偏……
少掌櫃不但做了。
而且做成了。
此刻藉着頭頂熹微的月光,擡頭看去,那具龍骨少說十來米長,矗立在那都有幾人高,即便死去,都裹挾着滔天兇威。
讓人望而生畏,如墜冰窟。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
它活着時,又該是何等恐怖?!
“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九叔,我不希望到時候傳的江湖上流言四起,你,還有你們,可明白我的意思?”
沒有理會一行人心中作何想法。
陳玉樓只是平靜的叮囑道。
聲音不大。
落在衆人耳邊,卻不次於滾滾雷鳴。
老九叔率先反應過來,雙手抱拳,“少掌櫃放心就是。”
“這件事,我一定爛在肚子裡,絕不外傳。”
有他起頭。
剩下一衆夥計,也是紛紛應聲。
“絕不外傳!”
聞言,陳玉樓滿意的點點頭。
“行了,時間緊迫,先將龍骨送到山下船中。”
“我在島上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