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狗屁的屍仙出世,破山出殺。”
“還天啓卦象,他孃的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聽着封思北一字一頓,將佔星演算出的預言說出。
一行人不由眉心直跳。
眼前彷彿已經看到了高山傾覆、血河滾滾,封師古負手站在九死驚陵甲上,破山而出,身後跟隨着成百上千古屍,齊齊沖天而起的一幕。
屍山血海,火光四起。
山洪、暴雨、亂刃。
諸劫接連不斷地降下,充滿了絕望和恐怖,猶如末日到來。
僅僅是幻象,都讓人心亂如麻,還是楊方怒喝出聲,只見他一臉兇狠之色,破口罵道。
“就是,什麼天啓登仙,封師古不還是連全屍都沒落下?”
他話音才落,老洋人也是一聲冷笑,“如果真是命中註定,那肯定是封師古學藝不精,不然也不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眼前的字字泣血,並未嚇到一行人。
畢竟要真如此恐怖,眼下封師古就不該是一堆爛肉,而是高坐雲端,登仙踏天。
他們兩個,在一衆人裡年紀最小,此刻半點沒有顧忌,神色間只有一抹不屑。
但負手站在最後面的陳玉樓,卻罕見的沒有做聲。
若是沒有自己橫空出世。
占星天啓中的一切,其實都會一一應驗。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封師古自然也不可能死而復生。
念及至此,陳玉樓斂起心中雜念,目光轉而看向四周,在那些蝸星古篆中掃過,忽然間,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神微微一動。
“那後邊陰影裡好像有東西。”
“崑崙,過去看看。”
原本正默默爲衆人照看周圍的崑崙,立刻點頭應了下來,順着掌櫃的手指方向,快步走了過去,只見一排銅人矗立的方位,光影交錯,確實像是藏了什麼。
蹲下身形,嘗試着上手抹了一把。
頓時間,灰塵簌簌而落,剝落的泥層下,隱隱露出一道道線條。
“這是?”
見此情形,原本還沉浸在天啓占星,地發殺機的恐怖異象中的一衆人,紛紛側目看了過去。
崑崙動作極快,不到片刻,便將那一面灰濛濛的山牆清理乾淨。
下一刻,一幅磅礴驚人的畫卷從石壁上映照出來。
陳玉樓凝神望去,才發現,那赫然是周天星象,其中還特地標註出數個節點,天穹星辰,或明或暗,仔細看的話,就會察覺到似乎與什麼隱隱對應。
不僅是他,其餘人也都在細細看着。
“是烏羊遺民占星留下的星圖?”
“看樣子應該錯不了。”
“倒是與天星風水有些重合,但區別也不小,完全看不明白。”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天字篇,指引的便是天星風水,日月蒼穹,但此處古老壁畫,卻是藉助於鬼神之道,觀星占卜的古法,看似大差不差,但實際上差別卻是大的嚇人。
所以,即便是鷓鴣哨、楊方以及封思北,面對那幅星圖,同樣是無處下手。
根本不知從何入手。
反倒是陳玉樓,一開始就不曾以天星風水推衍,而是純靠感覺去看,此刻燈火搖曳,銅人身影在星圖中來回晃動。
那一道道特意標註出的星辰。
在他眼底深處彷彿一下活了過來。
最終變成了一扇門。
“天啓之門?”
陳玉樓眉心猛地一跳。
耳邊似乎再次迴盪起封師古臨死之前說的那一番話。
從封師古的言行中看,他似乎對成就屍仙后的登天之舉勢在必得,或許,他口中的天啓並非只是占星卦象那麼簡單,這纔是天啓預言的最後一段?
打破天門,從而登仙,是不是指的就是這扇星辰之門呢?
此刻的他目光灼灼,思緒發散,無數念頭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從以往窺破的天地之謎看,古往今來傳說中的成仙者,似乎並不是化虹、騎鶴那麼簡單,而是先入洞天,再破太虛。
所以……
天啓之門會不會和洞天有關?
按照道家的說法,天底下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十八水府、五鎮海瀆、二十四治、三十六靖廬、十洲三島以及無盡虛空。
天上星門,對應地上洞天福地、水府靖廬?
想到這,陳玉樓眸光落在了那幅星圖中最爲璀璨的一點上,腦海中則是顯露出九州山河堪輿圖,一一對應過去。
“北天中紫微星。”
“王屋山,小有清虛之天?!”
十大洞天位列第一的正是王屋山洞,而紫微星被視爲衆星之主、萬象宗師,二者一天一地,遙相對應。
陳玉樓越想越是激動。
若他猜測正確的話,那這扇星門,分明指引的就是各處洞天秘境,也是能夠飛昇登仙的天地節點。
“咚——”
想到這裡,饒是他城府深重,從容不迫,胸口下也忍不住傳出一陣跳動。
說實話。
此行地仙村,他原本只是想着見識下傳說中的屍仙,另外到此秘境蒐集靈藥資材,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一件意外之喜!
不敢遲疑,陳玉樓目光掃過,將整幅星象圖盡數刻錄下來,映照腦海深處。
眼下時間緊張,來不及細細思索,等此行結束,自然可以慢慢琢磨。
畢竟,就算是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確定,星圖對應的便是洞天福地、水府靖廬,或者說天啓星圖,指引的就是天門。
只不過,眼下所想,也算是爲他提供了一個方向。
而且,他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所想,或許已經無限接近了真相。
等到將身前石壁上的星象圖徹底烙印復刻下來。
陳玉樓這才緩緩鬆了口氣。
收回目光,身側幾人還在低聲爭論着,似乎已經認定就是巫咸遺民觀星占卜時留下的痕跡,只不過封師古擔心會泄露天機,特地讓人用泥土封上。
“沒啥好看的,封師古都作古了。”
“這什麼天啓預言,我看就是胡說八道。”
楊方撇了撇嘴,收回目光,說實話,這些巫邪古法,遠不如周圍那些古青銅器對他的吸引力更大。
轉身走到一尊銅人身外,上手輕輕敲了敲,一陣沉悶的響聲頓時傳出。
看來銅人並非中空,而是實心鑄造。
一時間,他眼底不由閃過一絲失落之色,近兩人高青銅打造,估計每一尊至少都有上千斤重,想要帶走可不是件容易事。
大概率只能任由它們封存於此。
留待數十年,甚至千百年後,再有人踏入此地,讓它們得以重見天日。
見他沒了太多興致,其餘人雖然沉默,但目光也是無意識的四下掃過,陳玉樓哪裡會不明白他們心思,當即也不猶豫,提出了返程。
左耳室中那些珠玉明器都已經帶走。
至於那些古書,只是封師古閒時隨筆所爲,並無太多價值。
沿着原路徑直返回。
玉窟石洞中,近千具古屍,仍舊盤膝坐在洞窟中,與之前毫無變化。
陳玉樓原本還想問問封思北如何處理這些屍骨,畢竟都是他封家先輩,不過見他並未提及,只是躬身拜了拜,也就順勢將話給嚥了回去。
等一行人再度走出大門。
封思北還不忘將那扇櫺星門給重新合上。
如今屍仙已死,讓那些先輩在地仙村中長眠,也不算是件壞事,畢竟此處可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龍脈寶地,生機之盛,源源不絕。
加之沒有觀山指迷賦引導,幾乎無人能夠找到此處。
不會擔心會被人打攪。
若不是主庶兩脈間,隔閡難斷,或者說他早已經爲自己選好了地方,百年之後,他都想將自己葬到此地來。
穿過玉髓山窟,垂落在懸崖上的兩根鑽天索,在呼嘯的陰風下還在來回晃動。
幾人快步登上山去。
片刻鐘後,從地洞中走出時,地仙村還是一如既往的黑,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妖甲一破,那股殷殷血霧卻是在無形中消失不見。
“走,去接上花靈、紅姑她們,準備出山。”
四下掃了眼,陳玉樓回頭看向山腹最高處那座藏骨樓,在黑霧中,只能隱隱望見一道輪廓。
“不是,陳掌櫃,地仙村這麼多陽宅民房,不去看看麼?”
聞言。
楊方一臉驚詫。
他以爲按照卸嶺一派的風格,不說刮地三尺,好歹也會雁過拔毛。
此刻舉目望去,黑霧之中的房屋鱗次櫛比,少說有數百間,完全是按照巫溪鎮的地勢格局而建,這要是就這麼走了,豈不是可惜?
“就是些普通民宅,沒什麼好東西。”
“不過,楊方兄弟你要是想去看看的話也行,別耽誤行程就好。”
之前他們入武聖廟時,陳玉樓就去看過,除了些桌椅板凳,就是石磨磚瓦,真正值錢的東西,都在觀山藏骨樓內。
至於藏兵峽、北宋墓以及伏虎銅棺戰國墓,早都已經被封師古掏空,哪裡還有什麼好東西留下。
“那還是算了。”
聽到這話,楊方頓時搖頭。
這鬼地方陰氣沉沉,妖氛瀰漫,他寧可再走幾次嚇魂臺,也不願意一個人在此多待。
陳玉樓只是搖頭一笑,帶着幾人迅速攀崖而上。
不多時,便到了藏骨樓外,樓中幾人早已經等候多時,不過封思北環顧一週,卻未發現袁洪以及那頭怒晴神鳥的身影,不禁好奇問了一句。
“道長不必擔心。”
“陳某讓它們去了別處,等到了嚇魂臺,自然能夠匯合。”
封思北似懂非懂,下意識點了點頭。
其餘人卻是一下明白過來。
畢竟,當日從君山島出發時,陳玉樓特地帶上烏衣,君山金龜與生俱來的天賦便是尋找靈藥,想必眼下袁洪幾妖就是採藥去了。
幾人上前接過已經整理好的龜甲、古書、道藏、經卷,足足有幾千份。
這還是滄海一粟。
留在藏骨樓中的要麼是字跡模糊,根本無法辨別的龜甲,要麼就是無用之書。
“走!”
楊方和老洋人還有些可惜。
陳玉樓卻是極爲果斷。
帶上明器以及那些古書,沿着兩頭甲獸打下來的盜洞迅速返回。
等重新站在山谷中。
一行人這才後知後覺,外面天色竟是已經大亮,一輪烈日當空,陽光劃過險峰峻嶺,灑落在幽谷之中,密林古樹,雜草叢生,不時還能聽到鳥叫蟲鳴。
至於山谷深處,與高山相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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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着一座幽幽的洞窟。
赫然就是他們之前藉着無影仙橋所過的龍門。
陳玉樓正要招呼衆人過去,眼角餘光卻是忽的掃過跟在隊伍後,那頭蹦蹦跳跳的巴山猿猱。
吃過他送的丹藥後。
白猿一身氣息,明顯比之前壯大了許多,雙眸通透清徹,靈動之意幾乎都要溢出來。
不愧是天生靈物。
再看封思北獨身一人,兩鬢都已經斑白,多年尋找地仙村,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極重的痕跡,身形佝僂,遠比同齡人還要蒼老。
“道長可曾想過將白猿帶回天師洞。”
“它靈動過人,就算不能傳承衣鉢,也有個說話隨行的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