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叛軍騎士一愣神的剎那,一聲彷彿來自九幽絕域般寒冷徹骨的聲音從盾牆內傳來。“蜈蚣百足斬!”爆吼聲中,外形狀如蜈蚣的盾牆兩側的拼接處倏然露出無數微小的縫隙,星星點點的銳芒從中閃現,疾刺而出,宛如一條遊動着的巨型蜈蚣猛然間將全身數以千計的鋒利如鉤鐮刀似的肢節腿繃直彈出,兇狠地帶着致命的氣息向欺近身邊的敵人揮舞過去。
嗤嗤嗤!……一連串的足以令任何戰士感到獸血沸騰的槍尖深深刺入肉聲響起,血槽在血肉中盡情延伸,肆意釋放着那流淌在人體靜脈內維持生命存在的**,強勁的壓力擠壓着血液從傷口處宣泄而出,噴灑在半空中的血霧就像在月夜之下地表騰起的絲絲淡淡霧靄,透着一種令人瘋狂的詭異和悽豔。
無數朵凌空綻放的血花飄舞着隨風消散,一具具被槍刺洞穿、失去了生命的軀體在馬背上緩緩傾斜着,繼而跌落塵埃,翻滾着,直至一切沉寂下來。
“八格牙路!”長三郎目眥盡裂地從無數痛苦的掙扎於槍林之中的同袍飛馳而過,他試圖去拯救他們,可是到了最後除了目眥盡裂以外,他發現自己完全無能爲力。那些堅固的精鐵製成的盾牌將士兵們防護得滴水不漏,即便再鋒利的太刀劈砍過去也最多隻是在光滑的盾牌表面留下一道白痕,而與此同時巨大的反震力量卻會使你的胳膊骨痛欲裂!然而,你奈何不了這些將自己藏在牢固的烏龜殼後的敵人,但是,烏龜殼縫裡隨時伸出的長槍卻能毫不留情地刺穿你的胸膛!
長三郎突然覺得自己很懦弱,他不斷用力扭轉着繮繩,繞過那些可怕的擇人而噬的荊棘叢林,他在狼狽逃命,他知道,他恐懼,他和那些幸運的同袍一起從槍林的邊緣錯身馳過。直到面前的視野之內,再沒有那可怕的致命“蜈蚣”。
然而,厄運還遠沒有結束。
“啊!”一聲慘叫驚醒了陷入茫然的長三郎,愕然回首,一張定格在眼前的因死亡而扭曲了的面孔映入眼簾,轟然悶響聲中,失去意識的軀體重重的載落到泥土地面上,三支孤零零的赤色箭桿插在屍體的背部,就像是見證着剝奪生命與靈魂的過程。
嗖嗖嗖!尖利的嘯空聲讓大腦短暫停頓狀態中的長三郎在最後的時刻激發了戰士本能的極限反射,動作超越意識,使他在千鈞一髮之際稍稍偏轉了一下腦袋,而下一刻風嘯聲從離他耳朵不過半寸的地方急速掠過,帶起的強勁氣流甚至將他的兜鍪掀掉了半邊,一絲冰涼的感覺從額間開始蔓延。
“啊!”“嗚!”……而就在長三郎甚至來不及慶幸自己在風雷一般的利箭之下撿回一條小命,耳旁的慘叫呼號聲卻讓意識到並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樣那麼幸運,唯一知道的是這波突如其來的箭雨至少讓他再次損失了二分之一的部下。
長三郎拼命試圖在混亂的氣流內擡起頭,終於,在一道道從面前四周穿射而過的流矢之中,長三郎看到,所有的奪命箭矢都來自原本他認爲純用於防禦的蜈蚣陣,不知何時那奇長無比的蜈蚣陣型再次發生了變化,兩翼伸出的“刀腿”重新收了回去,盾牌閉合得天衣無縫,而軀幹上同樣極其類似於蜈蚣的“節肢”卻開始“蠕動”,一排排的“肢體”逐次掀開,一排排手持弓箭的足輕露出上身引弓發箭,就像微風拂過熟透的麥田,次第翻滾霎時傳到那邊去了。經過充足時間瞄準的利箭,箭無虛發,將一個個剛剛經歷重挫驚魂未定的叛軍騎士掀翻下馬。
“怎麼可能?!”長三郎兩眼呆滯地看着最後幾十名部下在箭雨中猶如大海洶涌波濤中浮沉不定的一葉扁舟,拼命掙扎,喃喃地自語,握緊馬繮的雙手無意識地不斷扭動着,整個人就好像失去控制的車輛四處亂轉。
嗚嗚嗚……
“殺啊!殺啊!……”然而,就在長三郎將要放棄進攻企圖保存最後的部下時,足以改變佔據的契機卻再次出現了,粟屋的命令終於得到了貫徹實行,叛軍的各個足輕方陣經過混亂的調整之後,在一片低沉的號角聲中啓動,踏着凌亂的步伐全線向吉繼的突擊隊撲來。
號角聲響起的時候,長三郎渾身一顫,險些跌落下馬,因爲他下意識地認爲這是敵軍吹響的號角,意味着敵軍將決定性的力量投放戰場來奠定勝局,但很快他發現不對勁,聲音的來源離得太近,另外腦海中浮現的記憶告訴他,敵軍應當並沒有援軍,於是只覺頭腦昏沉的長三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以使自己清醒過來,呈現在他面前的果然是己方黑壓壓的一片足輕大軍。
“最後一次機會。”看到這一幕的長三郎眼中兇芒一閃,決定賭上自己的全部以命相搏,戰死沙場纔是真正屬於武士的歸宿。
“騎兵隊,隨我突擊!”長三郎單臂持槍高舉,怒吼一聲,兩腿用力一夾撥馬向蜈蚣陣衝去。
“殺!殺!殺!”被滿目的鮮血刺激得近乎崩潰的殘存騎兵仰天怒號,彷彿一隻只瀕臨死亡的傷獸一般,不要命地揮舞着長刀緊隨在長三郎的身後呼嘯而去,那赤紅的雙眼猙獰的神情無不昭示着,他們已經不在乎生命,流盡最後一滴鮮血去戰鬥,或許戰死纔是他們現在最渴望的解脫。
“不知死活!”透過盾牌的縫隙,吉繼冷冷注視着縱馬奔騰而來的最後幾十名叛軍騎兵,哼了一聲,轉頭對身邊的武士道:“解決掉他們以後,所有人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上馬,向右迂迴,避過那些討厭的足輕方陣,我們直取敵中軍大旗!斬下敵將的腦袋就是勝利!”
“喏!”武士躬身應命,轉身鑽進了盾牌下人羣中間傳令去了。
“變陣,平舉,槍刺,向前!!!”吉繼緊握長槍,大聲咆哮着掀開擋在自己頭頂的盾牌,大步衝向逐漸逼近七零八落的幾十名叛軍騎兵。
“殺!!!”蜈蚣盾牆陣倏然散開,300武士齊聲怒吼,端着長槍,毫無畏懼地朝征塵撲面的騎兵集羣洶涌而去。
“去死,垃圾!”對準當先衝來的一名騎兵,吉繼雙臂鼓勁,手中長槍頓時化作一條狂舞蛟龍,急速螺旋直刺,巨大的氣場捲起一陣狂風,如狂嘯的颶風般令人難以逼視。
噗!入肉聲顯得如此悅耳動聽。鋒利的槍尖毫無阻礙地就像刺穿一塊厚厚的豆腐似的鑽穿馬脖子,然後當胸將馬背上的騎士整個刺穿,反轉槍柄,血肉紛飛,失去生命的戰馬因爲最後一刻的慣性而前蹄擡起然後重重砸落,碩大的馬蹄足以踩死任何擋在前面的人,可惜被吉繼槍桿向右一引,重心頃刻間發生偏轉,只聽砰的一聲,塵埃瀰漫,人馬被長槍連成串的屍體轟然倒地。
哧哧!滾燙的鮮血順着傷口就像一個永不枯竭的泉眼似的向外噴灑着,濺得昂然持槍而立的吉繼滿臉全身都是,原本雪白色的甲冑漸染了一片紅白相間的暗色污斑,愈發襯得格外猙獰恐怖。
狹路相逢勇者勝!吉繼的身先士卒和冷酷殺敵,頓時讓所有突擊隊的所有武士殺氣四溢,野獸般的咆哮呼喝聲氣衝霄漢。武士們毫無畏懼地衝向各自的對手,手中的長槍如同一道道閃耀的流星直撞向疾馳而來的奔馬。毫無疑問,武士們就像一個個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使用粗壯的長毛徒步突進,將一個個飛馳而來、重量超過他們幾十倍的騎兵掀翻在地然後亂槍戳死亦或是徑直用力捅過去,無論面前是什麼,結果只有一個,讓他們成爲串燒!
“嗚嗚。。。哦!”長三郎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胸口,三根槍桿深深地胸甲,槍尖穿透胸膛,停留在後背體外,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鮮血順着光滑的槍桿不斷流失,力量、意識、所有一切正遠離他而去。盡最後的努力,他擡起頭,看到那個傲然立於鮮血交撒、漫天骨肉碎屑之中的身影,那個,應該就是敵軍的統帥了吧。眼前一片黑暗,手中的長刀掉落,鋮的一聲泥土,長三郎瞪着灰白的雙瞳,倒下。在他的屍體旁,倒斃着整個戰場上唯一兩名伊藤武士的屍體,一刀抹喉。
“嗚嗚嗚……”
“!”聽到號角聲,吉繼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敵陣,結果那洶涌的人流使他囁嚅了半天,最終只能用這句我總是掛在嘴邊的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接着吉繼翻身上了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高舉長槍,大聲招呼着所有部下:“所有人,立刻上馬。”
“伊藤必勝!伊藤必勝!”身形矯健的戰士們紛紛翻身上馬,長槍齊舉高聲呼喝着,勒轉馬繮,瞬間全部轉化爲騎兵的突擊隊化爲一把鋒利的尖刀以吉繼馬首是瞻,向右飛馳而去,留下一片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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