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兵衛帶着衆多疲憊的部下繞開後續的搜捕網,在天色微白的時候纔回到萩原城下。
原本看到萩原城心情開始放鬆的漢兵衛卻在看到城下一地的屍體時又陡然繃緊了神經。而隨風飄來的濃重血腥氣也同時引起了其他人的警覺。
“是虎之助和又五郎!”有川並衆的兄弟忽然失聲驚呼,指着那一地五六十具無頭屍體中的兩具叫了起來。
雖然被斬去了頭顱,身上也到處是被拔去箭矢後流出的鮮血浸染的破洞,但那些朝夕相處的兄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昨晚還在並肩作戰的兩人。
漢兵衛雙目一凝,殺氣沖天而起,直直看向萩原城的牆頭。
連俘虜都殺的一個不留,還斬去了頭顱,自然不會是一向一揆的那些農兵所爲,那麼唯一的解釋就只剩下萩原城了。
漢兵衛身後的蜂須賀小六怒吼一聲便要撲出去,原川並衆出身的那些人也紛紛拔刀想要跟着蜂須賀小六沖殺過去。
“站住!”漢兵衛手中幻龍槍橫擋在蜂須賀小六面前,不帶絲毫感情的低喝道。
“主公!虎之助和又五郎都是小六的兄弟,他們死的冤枉啊!”被漢兵衛攔下的蜂須賀小六不敢反抗,卻嘶啞着嗓子吼叫着,甚至還帶着一絲哭音。
“主公!”跟在蜂須賀小六身後的人都齊聲大喊,悲憤莫名的地看着漢兵衛,連瀧川一益和他手下的原葉川衆成員都羣情涌動。
看着一向冷靜從容的蜂須賀小六如此真情流露,漢兵衛充滿冷冽殺氣的眼神也不由一暖,轉身輕輕拍了拍蜂須賀小六的肩膀柔聲道:“小六,虎之助和又五郎是因爲我才死的,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大家都奔波廝殺了一夜,現在衝出去以如此疲憊的身體,又怎麼能爲他們報仇?”
衆人聞言齊齊一震,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只是臉上眼中的殺氣卻越發濃重。
漢兵衛眼光緩緩從他們的臉上掃過,每個人都一臉堅毅毫不退縮地回望着漢兵衛。
“原地休整,恢復體力!”漢兵衛對着他們點點頭,低聲吩咐,隨後又轉身看向萩原城。
以蜂須賀小六爲首,所有人低聲應諾後或躺或坐紛紛就地休息,怎麼舒服就怎麼來,只求儘快恢復消耗的體能,只是所有人都抱着自己的太刀沒有放手。
看着城門緊閉的萩原城,漢兵衛收槍於背後,緩步向萩原城走去。
“主公!”剛剛坐下的衆人見狀馬上都跳起來叫道,漢兵衛卻並不回身,繼續走動間向後擺了擺手道:“你們別跟來,繼續休息,不用擔心我。”
話雖如此,可並沒有人聽命繼續休息,但也沒有人敢抗命跟着漢兵衛,畢竟漢兵衛的威望已經在昨晚的衝殺之後達到了巔峰。
“開門,我是中華漢兵衛仁氏。”漢兵衛在城門十米外站定,昂首看着牆頭的守兵高聲呼喊,只是聲音裡沒有任何的喜怒波動。
城頭的守衛一陣騷動,漢兵衛等人在萩原城也是住過一天的,這個小城裡麪人又不多,所以大多都知道這個稻葉山城派來平亂的足輕番頭。
只是誰都沒有料到,只帶了二十多人出去夜襲的漢兵衛還能活着回來。
等了片刻,城門並沒有打開,倒是堪八郎接到通知趕到了城頭。
“中華大人,真的是中華大人回來了啊!”堪八郎堆起一臉的驚喜笑容,卻分明帶着苦澀和尷尬。
“堪八郎,爲什麼不開城門?”漢兵衛依然是面無表情,不喜不怒地擡頭問道。
“這個,中華大人請見諒,昨晚有一些亂民試圖用詐降騙開城門,被守備大人識破詭計後射殺當場。所以後來守備大人吩咐,沒有他的命令不準開門。”
漢兵衛雙目一寒,卻依然忍耐,只輕哼一聲道:“堪八郎,一向一揆已經被我平定,你馬上告訴萩原新佑衛門,若不馬上開門,我回到稻葉山城之後就有他好看的了。”
“什……什麼?!”堪八郎大驚失色,怎麼也不敢相信漢兵衛的話,可再看漢兵衛和遠處他的部下都是渾身浴血的樣子,又不敢不信,馬上回頭小聲吩咐一個足輕去通知萩原新佑衛門。
漢兵衛微微閉眼,心中對莫名枉死的兩個部下感到惋惜。明明已經大勝而歸了,卻偏偏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雙目猛然暴睜,眼中的精光有如實質般直射城門。
漢兵衛很篤定萩原新佑衛門聽到他故意放出的話時會不顧一切下令留下他,既然做了初一,自然就不怕再做十五了,而這,也正是漢兵衛以身爲餌的目的,一個堂堂正正滅殺萩原新佑衛門爲部下報仇,而又不會落人口實的藉口。
城牆上面的堪八郎口中發苦,昨晚雖然不是他當值,不過對外面的事也是有所耳聞的,畢竟那一百二十多個人頭正在萩原城中,被當做守備大人平亂的功績證明。
原本昨晚虎之助和又五郎押送俘虜回到萩原城的時候,由於守衛並不認識兩人,加上天色黑暗看不真切,又見有六十來人都是壯年的男子,哪敢輕易開城放人進來,便去通報萩原新佑衛門。
被吵醒的萩原新佑衛門聽到這種奇怪的事,開始還有的一絲怒氣馬上就化爲烏有。聽了守衛詳細的報告,心中就起了邪念。
因爲漢兵衛一直就被萩原新佑衛門認爲是個失寵的失敗者,加上知道他並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立刻就以城下俘虜詐降爲藉口,下令全部射殺。
可憐虎之助和又五郎以爲回到了安全的根據地,剛剛放鬆警惕完全沒有防備之下就被射成了馬蜂窩,死得不明不白。
漢兵衛靜靜等在城外,等着萩原新佑衛門發動的時刻來臨,而他身後遠處的蜂須賀小六等人也很快明白了漢兵衛的良苦用心,出於對漢兵衛武藝的信心,在站立片刻後又坐倒在地,抓緊時間恢復體力。
太陽漸漸升起的時候,一臉冷汗的萩原新佑衛門纔在侍從的陪同下匆匆趕到了城牆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城外一人一槍傲然挺立的漢兵衛,臉色數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萩原大人,爲何不開城門?”漢兵衛冷笑着看向萩原新佑衛門,不屑問道。
萩原新佑衛門心念電轉,顧不上理會漢兵衛的問話,首先想到的是漢兵衛難道真的一夜之間只靠二十多人就平定了叛亂?那麼稻葉山城安排這次任務就不是刁難他,而是爲了給他立威,如此說來,昨晚的動作就真的太魯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了。
追悔莫及的萩原新佑衛門眼中冷芒一閃,暗自咬牙。正所謂一不做二不休,看漢兵衛一臉冷然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既然已經得罪狠了,乾脆就了結了他這個小小的足輕番頭,把他的功勞據爲己有,未必就不是一場天大的富貴前程。
看了一眼城下處於弓箭攻擊範圍的漢兵衛,萩原新佑衛門很有把握能在一瞬間就把他射成刺蝟,現在缺的就是一個讓手下沒有顧慮的藉口罷了。
眼神閃爍不定的萩原新佑衛門無意間瞟了一眼遠處,忽然就大喜呼吼:“好你箇中華漢兵衛,居然串通了一向一揆的亂民,想要裡應外合,謀奪我的萩原城嗎?給我放箭射死他!”
一直注意着萩原新佑衛門的漢兵衛在他看向遠處臉上變色的時候就已經回頭看了一眼,晨曦下的原野中,數以千計的人正拖着疲憊的身體向萩原城趕來,卻正是昨晚和漢兵衛等人玩了半夜捉迷藏遊戲的那些村民。
在萩原新佑衛門喊出放箭的同時,漢兵衛嘴角也浮起了一縷冷酷的微笑。
螳螂捕蟬,安知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