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臘月,楚威王聽信上柱國昭陽之言,以宋公偃不敬天地爲由(六年前的伐宋因由是宋公偃逐兄篡位),召集景氏、屈氏、昭氏、鬥氏、黃氏、項氏、蒍(wěi)氏、成氏等王親大族中諸元老、執珪及柱國大人廷議伐宋。令尹景舍等堅決反對,威王卻一意孤行,當廷頒詔,封昭陽爲主將,點南陽郡守景合爲副將,將兵十萬伐宋。
景合是景舍長子,自幼喜歡兵事,甚有勇力,多年來一直鎮守楚國重地方城,是楚軍中爲數不多的驍將之一。此番回郢探望父尹,不想卻被點爲副將,爵晉柱國。景合人生得意,出征之日,滿身披掛地前往令尹府拜別景舍。
景舍臉上卻無一絲喜氣。景合進來時,景舍坐於幾前,面無血色,兩隻老眼悽然凝視跪在面前的景合,全身絲紋不動,竟如死人一般。
景合怔道:“父尹,您……這是怎麼了?”
景舍仍舊死盯他看。
有頃,景舍終於活轉過來,顫抖着兩手從几案上端起一隻酒爵:“閤兒,來,這一爵算是爲父與你訣別的!”
“訣別?”景合似是未聽明白,“父尹,您是說——”
“閤兒,”景舍緩緩說道,“爲父預感,此番徵宋凶多吉少。今日出徵,你我父子,怕是……相見無日了!”言訖,老淚縱橫。
兒子出征,老父卻說出這般不祥之語,景合怔了,驚愣半晌,方纔顫聲問道:“父尹何說此話?”
景舍諄諄叮囑:“興不義之師,無端伐宋,未戰已自理屈。若是不出爲父所料,宋必向魏求援,魏亦必使龐涓救宋。就黃池、朝歌二戰觀之,龐涓用兵,你與昭陽斷非對手!”
“這……”景合辯道,“父尹別是高看龐涓了。黃池之戰,龐涓勝在僥倖,朝歌之戰,龐涓勝在突襲。依孩兒觀之,龐涓亦非三頭六臂之人,只要小心應對,想他——”
景舍心裡一沉,長嘆一聲:“唉,閤兒,爲父只能將話說至此處,信與不信,由你自己決斷。”略頓一下,搖頭又嘆一聲,“老了,爲父老了!”
遠處響起昭陽點兵的鼓聲。
景合稍作猶豫,叩道:“孩兒謝父尹提醒!父尹在上,請受不孝子一拜!”
景合連拜三拜,緩緩端起酒爵,一飲而下,起身退出。
景合走出廳門,正要遠去,景舍的聲音又傳出來:“閤兒!”
景合頓住步子,轉身進來,望着景舍。
“爲父再說一句,”景舍緩緩叮嚀,“昭氏點你爲副將,未必是好意,你須小心爲上!”
“閤兒知了!”景合點下頭,對景舍又拜三拜,轉身大步走出。
昭陽、景合從郢都點兵五萬悄悄北上,沿淮水東下,再經壽春、下蔡北上,與應命而來的壽春、下蔡、項城等地駐軍合兵十萬,直插睢水。
景合與長子景翠,正引左軍將士穿越邊境,逼向宋之符離塞,忽然接到昭陽傳令,要部隊就地屯紮,景合入中軍議事。
景合趕至中軍,見昭陽正在吩咐隨軍使臣,安排他們將楚王的討宋檄文分送中原列國。
景合暗暗佩服昭陽。討宋檄文拖至此時發出,稱得上是記陰招兒。這邊列國剛一接到檄文,那邊已是兵臨城下,說不準已經拿下彭城了。
待衆使臣走後,昭陽望着景合,開門見山道:“景將軍,本將召你來,是要將軍去做一件大事。”
景合心頭一怔,口中卻道:“末將但聽軍令!”
“今夜人定時分,你引軍三萬,沿城父(地名)西插,秘密屯於陘山要塞。此地離陘山五百餘里,晝伏夜行,三日後當至。”
聞聽此言,景合心中暗喜。只要不與昭陽在一起,父親的擔憂就可避免。再說,宛城、方城、陘山一帶,原本就是他的地盤,他去陘山,正是如龍歸淵。
想至此處,景合忙道:“末將得令!”
昭陽陡然問道:“將軍可知此行使命?”
景合沉思有頃,擡眼望着昭陽:“防備魏人襲我陘山、方城。”
昭陽連連搖頭,斂神正色:“不是防備,是進擊。本將早已盤算好了,此番伐宋,龐涓必將出兵援助。待龐涓兵出大梁,將軍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長驅直入,直搗大梁。龐涓聞訊,必緊急回撤。將軍一經探實,即可撤離大梁,沿睢水東進,在襄陵、承匡一線佈陣候他。本將亦從彭城撤回,你我合擊龐涓於睢陽、襄陵一線,活擒龐涓!”
如此部署,的確是合擊龐涓的絕妙策劃。但對景合來說,無疑是場滅頂之災,因爲他的數萬人馬幾乎全在魏境作戰,假定真的能夠堵住龐涓,那麼,前有龐涓,後有前來救援的大梁魏軍,前後夾擊,風險幾乎在他一人身上。想起景舍臨別之言,景合心中不免一顫,但於此時,他也不便說出什麼,只得沉臉應道:“末將遵命!只是……如此遠途奔襲,末將僅有三萬部卒……”
“景將軍放心,本將已經安排妥當。陘山守軍八千全部予你。這且不說,本將已密令城父、苦縣、長平、陳、上蔡、方城、葉城等地各調兩千精銳前去陘山。待你到時,另有三萬人馬候你調用。”
聽到昭陽交予自己兵馬六萬,景合心中略有所安,點頭應道:“末將謹聽將軍之命!”
“記住,”昭陽沉聲叮囑,“龐涓用兵奇詭,將軍此行務必小心,切勿暴露行蹤。無論何人,泄密者斬!”
“末將得令!”
一騎飛馳入逢澤之畔的魏軍轅門。衛士驗過令牌,揮手放行。
騎手在大帳前下馬,急急步入帳中,見龐涓獨坐案前,趨前幾步,跪地叩道:“報大將軍,陘山細作密報!”雙手呈上密報,轉身退出。
龐涓展開密報,細讀有頃,陡吃一驚,急步走到大沙盤前,兩道目光如炬般射向彭城、陘山。龐涓取出兩支箭頭,將一支寫着“昭陽”的插於睢水,箭頭指向宋國東部重鎮彭城,將另一支寫着“景合”的插於陘山,箭頭直指大梁。
龐涓盯住沙盤又是一番沉思,目光移向海邊,聚焦于越國陪都琅琊和齊國南長城一線。上面早有兩支箭牌,一支寫着“無疆”,插於琅琊,箭頭指向齊都臨淄,另一支寫着“田忌”,插於齊國南長城,箭頭指向琅琊。
龐涓的目光輪換投向上述幾處地方,眉頭一會兒收緊,一會兒舒展,然後再次收緊,正對沙盤並膝坐下,雙目閉合,漸入定境。
中軍參軍走入,張口欲報,猛然看到龐涓正在凝神苦思,硬生生地將吐到喉嚨口的“報”字吞回,悄悄溜出大帳,守在帳門之外。
約有半個時辰,龐涓睜開眼睛,緩緩起身,再次盯向沙盤,臉上浮出微笑,小心翼翼地將沙盤罩上,踱回几案前面。
守於帳外的參軍看到,不失時機地急走進來:“報,宮中來人,傳大將軍覲見!”
龐涓精神抖擻,略一點頭:“備車!”
魏宮御書房裡,魏惠王端坐幾前,惠施、太子申、朱威、孫臏、白虎侍坐。惠王將楚王的伐宋檄文與宋公偃的求救檄文一併遞予太子申,太子申緩緩展開,翻看一下,傳給惠施。惠施似已知道,看也沒看,轉手遞給朱威。朱威細細讀過,傳示孫臏、白虎。看到衆人均已傳看完畢,毗人過來,從白虎手中接過兩道檄文,雙手呈予惠王。
魏惠王將之並排擺在几上,對毗人道:“龐愛卿呢?”
毗人應道:“回稟陛下,臣已使人召請,想必已在路……”聽到外面臺階上的腳步聲,知是宮人引龐涓來了,趕忙改口,“陛下,武安君到了!”
魏惠王急道:“快請!”
毗人大聲唱道:“陛下有旨,請武安君覲見!”
龐涓急步走入,跪下叩道:“微臣遲來,請陛下恕罪!”
“愛卿請起!”魏惠王朝他擺手。
龐涓謝過,起身走至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魏惠王指着面前的檄書:“龐愛卿,你也看看。”
毗人走過去,拿過檄文呈給龐涓。龐涓展開,略略一看,隨手還給毗人。
“諸位愛卿,”魏惠王掃視諸臣一眼,“你們也都看過了,楚王以宋偃不敬天地爲名,使昭陽爲將,興大兵伐宋。宋公與寡人素來相合,今向寡人求救,寡人若是坐視不管,不合於義。若是出兵救他,就要與楚人開戰。戰與不戰,事關重大,寡人不敢擅斷,特請諸位議決。”言訖,目光投向龐涓,充滿期待。
見陛下如此,又涉及戰事,諸臣的目光也都不約而同地投射過去。
“啓稟陛下,”龐涓輕輕咳嗽一聲,語氣平淡,“微臣剛得密報,昭陽共出大軍十萬,親領七萬直撲符離塞,欲吞彭城,另使景合引衆三萬潛至陘山,觀我動靜。”略頓一頓,聲音略略提高,“陘山離大梁不足三百里,車騎一日可到,即使步軍,急行軍也不過兩日。陘山原有守軍八千,景合又糾集宛城、方城、上蔡等城守軍,再得兵馬兩萬餘人,幾處相加,陘山一線,楚人當有兵馬六萬,戰車逾千乘。”
龐涓未言戰與不戰,只將局勢這麼平平一說,衆人莫不倒吸一口冷氣,魏惠王更是目瞪口呆。莫說是救宋,單是景合的六萬兵馬直壓過來——
廳中鴉雀無聲,氣氛凝滯。
“這……”沉吟片刻,魏惠王問道,“龐愛卿可有應策?”
龐涓並不作答,顧自說道:“泗上富庶之田、商賈之利,盡在宋地。楚人此番伐逆是假,取宋是真。景合陳兵陘山,不在伐我,而在掩護昭陽奪佔彭城。彭城盛產五穀,富甲天下,爲泗上膏腴之地,素有糧倉之稱。這且不說,彭城扼守泗上咽喉,東可威逼齊、魯,西可控制衛國,進逼三晉,歷來爲兵家必爭之地。昭陽如果奪佔該城——”目視魏王,打住不說了。
宋國一直是魏惠王心上的寶貝疙瘩,不久前好不容易纔從齊國手中討回監護權,哪裡容得他人爭奪?
果然,龐涓的話音剛落,惠王的臉色已成鐵青,陡然將拳擂於几上,從牙縫中擠道:“哼,楚蠻子休想!”
衆人皆是一怔。誰都知道,魏惠王一旦震怒,勢必做出非理性決斷。
白虎望一眼朱威,朱威正欲進言,魏惠王已經緩過神來,臉色恢復正常,目不轉睛地望着龐涓:“龐愛卿,你說的這些,寡人也都看到了。如何應對,寡人甚想聽聽愛卿之見。”
“依微臣之見,與其將宋地讓予楚人,不如陛下得之。”
衆人見他這般胃腸,再吃一驚。身爲宋人的惠施儘管沉穩如是,仍不免打個驚戰,睜開兩眼,斜睨龐涓一下,又緩緩合上。
魏惠王卻是聽得入心,身子前傾:“楚有大軍十萬,愛卿可有勝算?”
“回稟陛下,”龐涓侃侃言道,“六年前昭陽起大軍五萬伐宋睢陽,田忌將兵四萬救之,兩軍會於碭山,昭陽大敗,折兵兩萬,退出宋境。田忌引大軍七萬伐我,微臣卻以疲兵三萬破之。陛下,軍不在衆,在將。勝不在勢,在謀。昭陽有勇無謀,微臣一人尚不懼他,何況還有孫監軍在此。”
魏惠王連連點頭:“聽愛卿此言,寡人甚慰!”
“陛下放心,”龐涓又道,“只要微臣與孫監軍聯手,莫說昭陽有大軍十萬,縱使他再加十萬,也不足懼。”
衆人聽到龐涓言語託大,無不面面相覷。
朱威看一眼惠施、太子申,見二人均不言語,拱手奏道:“陛下,微臣有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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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請講!”
“雖說武安君、孫監軍善於用兵,我可一戰,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據微臣所知,自古迄今,國無所儲而開戰者,鮮矣。陛下新近頒詔與民休息,去歲唯有支項,少有進項。三軍雖有屯耕,卻也只是發端,要見成效,亦在兩年之後。就眼下而言,三軍日常供養尚有緊缺,何能支付大戰之用?”
朱威所言,亦爲實情。魏惠王微微點頭,略略一頓,轉向太子申:“申兒意下如何?”
太子申奏道:“兒臣贊同上卿所言,不宜與楚開戰。”
魏惠王臉色陰鬱,緩緩轉向惠施:“惠愛卿,你說呢?”
作爲宋人,家鄉遭難,宋向魏求救,龐涓卻想趁火打劫,惠王也想鯨吞這塊肥肉,惠施自是難以表態,只是如往常一樣,兩眼微閉,正襟端坐,一語不發。
見惠王執意垂詢,惠施不好再撐,微微睜眼,拱手奏道:“陛下,軍旅之事,當問孫監軍。”
惠施之言使龐涓心裡咯噔一沉。顯然,在惠施心中,孫臏的地位已經高於他龐涓了。這且不說,若是真的依着孫臏,按照他的秉性,勢必反對出兵。
經惠施這一提示,魏惠王打個驚愣,似也想起孫臏這個大才,轉頭望過來:“孫愛卿,適才你都聽到了,龐愛卿言戰,朱愛卿言不戰,在寡人聽來,皆有道理。”微微拱手,“戰與不戰,寡人實難決斷,全聽愛卿你的了。”
見魏惠王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且又行拱手大禮,龐涓心中又是一沉,睜大兩眼盯牢孫臏。
孫臏抱拳還出一禮,緩緩說道:“微臣謝陛下擡愛!微臣以爲,伐國在義。楚軍伐宋,名爲討逆,實爲取利,是不義之師。陛下應天順勢,征伐不義,是伸張正義,此其外也。宋爲我東南屏障,楚若取之,必將威脅我東南邊陲,陛下助宋,是防患於未然,從長遠來說,於國家有利,此其內也。”
孫臏之言大出衆人意料。
朱威、白虎、太子申面面相覷,龐涓卻是驚喜交加,順口接道:“陛下,孫監軍所言,正是微臣擔憂之處。楚地如此廣博,楚王仍是貪心不足,可見其志絕不在宋。楚人若是得宋,再以宋之人力物力謀我,後患無窮!”
魏惠王再無猶豫,朗聲說道:“嗯,兩位愛卿所言,正合寡人心意!”略頓一下,掃視衆人,“諸位愛卿,寡人意決,舉國節衣縮食,興師伐楚!”
衆臣皆道:“陛下聖斷!”
龐涓略略一想,起身徑至惠王跟前,跪下叩道:“微臣有一請,望陛下恩准!”
“愛卿請講!”
龐涓奏道:“此番伐楚,事關重大。爲了確保勝算,微臣懇請陛下拜孫監軍爲主將,微臣願爲副將。”
“這……”魏惠王眼睛望向惠施,似是遲疑。
“陛下不可!”孫臏亦急起身,在龐涓身邊跪叩,“臨陣換將是用兵大忌。微臣懇請陛下拜武安君爲主將,微臣願爲副將!”
“兩位愛卿不必謙讓,”魏惠王擺擺手,捋須說道,“寡人意決,兩位愛卿聽旨!”
龐涓、孫臏叩道:“微臣接旨!”
“封龐涓爲伐楚主將,孫臏爲監軍,公子卬爲副將,發三軍六萬,解救宋圍!”
龐涓、孫臏拜道:“微臣領旨!”
退朝之後,衆人走出宮門。
就在邁下臺階時,走在最後的龐涓輕聲叫住孫臏:“孫兄!”
孫臏收住步子,回望龐涓:“賢弟?”
龐涓略等一時,看到衆人走遠,方纔深揖一禮:“在下謝孫兄了!”
孫臏驚訝道:“賢弟,謝字從何說起?”
“方纔廷議之時,賢弟一言九鼎,助涓成就大事,涓答謝一聲,也是該的。”
孫臏斂神正色:“賢弟說到哪裡去了?楚伐宋逐利,是行不義,賢弟出兵救宋,是行天道。臏主張救宋,非助賢弟,是行天道,何敢受謝?”
“好好好,”龐涓乾笑道,“孫兄既是此說,涓就不謝了。順便問一句,方纔涓在陛下面前薦兄爲主將,兄何故推託?”
“三軍皆服賢弟,唯有賢弟做主將,方可救宋。”
“唉,”龐涓卻出一聲長嘆,“孫兄有所不知,你這輕輕一推,卻將賢弟一番苦心,一併推走了!”
“哦?”孫臏怔道,“敢問賢弟是何苦心?”
“涓雖不才,在魏也算打過兩場硬仗,立有尺寸之功。孫兄初來乍到,雖說腹藏經綸大略,卻無軍功。無功而居高位,受重賞,從長遠來看,恐於兄不利。此番救宋,正是立功良機,涓薦孫兄,本是此意。依你我之力,此番出戰,必擒昭陽。孫兄有此大功,在魏自可立足了。”
聽到龐涓如此爲他着想,孫臏心中一熱,深深一揖:“賢弟美意,臏心領了。你我既爲兄弟,自當患難與共,福禍俱當。賢弟做主將,亦等於臏做主將。賢弟建大功,自就是臏建大功,賢弟何分彼此?”
龐涓忙還一揖:“孫兄所言,實爲涓心底之語。話雖如此,在孫兄面前,涓做主將,終是忐忑。孫兄,你看這樣如何?此番出救宋國,對外涓爲主將,兄爲副將;對內兄爲主將,涓爲副將。”
“賢弟此言差矣,”孫臏正色道,“掛帥出征,是國之大事,豈有讓來讓去,明暗虛實之理?陛下既已晉封賢弟爲將,賢弟當行主將職分,莫再推辭。”
龐涓又是一怔,拱手道:“孫兄既是此說,涓就不多說了。不過,這樣也好,此番與楚戰,敵強我弱,昭陽也是悍將,若是成功,孫兄之功也不爲小;萬一失利,孫兄不在主將之位,自也有個迴旋餘地,凡有過錯,涓自承當就是!”
見龐涓說來說去,始終離不開個人利害,此時又將話語說到這個分上,孫臏心裡一沉,再也不吱一聲。
“好了,好了,”龐涓似已覺出孫臏所想,擡頭笑道,“孫兄不在乎功過是非,涓說這些,自是小了。此番伐楚,想必孫兄已有良謀。”
孫臏趁機轉過話題:“臏觀賢弟,似是早已成竹在胸了。”
“不瞞孫兄,”龐涓應道,“楚人不比齊人,昭陽不比田忌,與楚人戰,涓雖有把握,卻也不敢大意。幸有孫兄在,涓心有所倚,始覺無懼!今出兵在即,涓欲邀請孫兄前往大營,共商出兵方略。”
孫臏點頭笑道:“主將有令,臏安敢不從?”
龐涓亦笑一下,走下臺階,招來車馬,兩人同車馳入大梁城南的中軍大帳。
進帳之後,龐涓徑領孫臏至沙盤前面,伸手揭開罩子,手拿竹杖指點形勢:“孫兄請看,符離塞上有宋國守軍八千,或可阻擋楚人兩日進程。符離塞距彭城僅有百里,急行軍一日可到。彭城位於泗水、丹水交接處,爲宋腑臟所在,楚若佔之,既可制宋,又可脅迫齊、魯。魯國弱小,不敢妄動。齊國自顧不暇,彭城只能固守待援。宋偃共有兵馬五萬,戰車八百乘,其中都城睢陽有兵馬一萬五千、彭城一萬、符離塞八千、碭山八千、相城五千、定陶八千,其他散佈於各地城邑。即使宋偃將周圍城邑的兵馬悉數調去,彭城兵馬也不過兩萬。以兩萬對七萬,無異於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