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儀被高就扶着到了書房裡梳洗乾淨之後,好歹是漸漸地恢復了清明,藥性雖然還在,卻不足以讓他喪失理智了。
他帶着高就去了前院大廳裡,魏衝正摟着二姨娘楚氏笑眯眯地飲酒,兩人不知道說起了什麼,魏衝哈哈大笑着,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的樣子。
看到高元儀回來,他還笑着朝他招招手,笑道:“高將軍去後院裡和美人耳鬢廝磨,倒是把我們這幫糙漢子都扔在了大廳裡,該罰酒三杯!”
他花一說完,大廳裡的漢子們立即咋咋呼呼地應和起來。
“罰酒!三杯少了!”
“六杯。”
“不醉不能回後院!”
漢子們酒後越說越糙了,高元儀也不怎麼在意,他俊朗的眉眼微微帶着逢場作戲的笑意,舉杯朝魏衝笑道:“讓各位久等,我自當罰酒!先乾爲敬!”
他豪爽地連着幹了六杯酒,大廳裡剩下沒走的漢子們頓時愣住了。
想不到會有人這麼爽快地喝了這麼多酒,酒桌上一般勸酒就是意思一下,誰也沒指望被勸酒的人真的仰頭都喝了。
就算是真的都喝了,誰也想不到一個看上去像小白臉的男人,會面不改色。
酒量實在驚人。
高就在一邊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自家少爺是什麼酒量,這幫人以後算是長見識了吧?
再也不會覺得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了吧?
高元儀放了酒杯,臉上緊繃的神情也漸漸地放鬆了,朝魏衝問道:“大人,其餘的兄弟們都先走了?”
“是啊,久候你不來,這些人又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能抱得美人歸,早就個個跑得沒影了。”
高元儀淡淡地一點頭,也無暇去管他們。
二姨娘楚氏輕輕捏了魏衝的手臂一把,他立即神色微動,隨即擡起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苦惱地朝高元儀告辭:“唉,你看看,人年紀大了,就容易疲乏,這才幾杯酒下肚,就頭暈了!我帶着愛妾回家了,就不跟你們這些年輕人玩鬧了!”
高元儀喝了六杯酒正在開始酒勁上頭,眼見着宴客廳裡的兄弟們大多都抱着舞姬離開了,剩下的幾個,都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那我送大人出去。”
魏沖和楚氏對視一眼,今晚目的達到,也就心情很好地隨高元儀去了,笑着點點頭:“也好!”
高元儀起身,送着魏衝往外走。
鎮南軍的所有軍官基本今晚都來參加了晚宴,喝醉的大有人在,沒喝醉的,此時也都光着屁-股在忙別的。
魏衝出了門,和楚氏上了馬車。一路朝知州府而去,到了半路,楚氏就將自己手中的信號彈扔到了街邊客棧的門口。
客棧門口蹲守的一個乞丐嚴陣以待,等到他們的馬車駛過去的時候,乞丐立即撿起信號彈,點燃了!
亮紅色的光芒在半空中爆射開來。
轉瞬間,一路向南有數個信號彈炸裂開來,在寂靜的夜空中,看上去無端地讓人緊張慌亂起來。
看到信號彈的平民百姓紛紛被這詭異的紅光嚇得沒了睡意。
和平年代裡,突然間有這種傳信的煙花亮起,實在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高元儀也霍然看到了空中的紅光,酒意頓時醒了一大半,轉頭立即皺眉問高就:“那是玉絕樓的傳信煙花!是往南疆去了!”
高就也覺得奇怪。看着紅光一點點地往南疆去了,忍不住輕聲問:“玉絕樓的人這是要做什麼?”
高元儀腦中霍地一驚,轉身看着軍營方向,酒意頓時全都醒了:“不好!軍中現在所有將官都在醉酒……立即傳信,雪山派可能要攻城了!”
高就嚇了一跳:“今天?”
“去傳信,快!”
高就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往馬廄跑。
將軍府中還剩下幾個百夫長保持着清醒,這些人也是高元儀這幾天可以接近收服的人,方纔他仰頭喝了六大杯酒,將這些人都稍稍震懾了一下。
高元儀轉身回了大廳,冷聲喝道:“方纔外面的夜空裡有玉絕樓的傳信煙花亮起,很有可能今晚南疆那邊會有異動,各位速速回軍營整束兵馬。隨時備戰!”
幾個百夫長被嚇得酒醒了,愣了一瞬,纔看到高元儀沉重的表情,立即一個激靈,轉身嘩啦啦地飛奔而去。
高元儀站在偌大的宴客廳裡,聞着空氣中隱隱的淫靡味道,陡然間有些緊張起來。
他雖然來了羅城之後就開始着手整頓軍紀和城防方案,可是保不齊軍中就有雪山派的探子,所以他一直以來動作不算太大,鎮南軍的整頓也收效不算很大。
如果今天雪山派來襲,他不知道這一仗勝算會有多大。
他堅硬舒朗的五官慢慢變得冰冷起來,轉身就去了後院裡。
柳青正在自己的院子裡,整個院子卻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她點燃了屋檐下的燈籠,此時正站在燈籠下,一臉疏闊地看着他。
她早就猜到了他會來。
“酒醒了?”
高元儀想起自己被章媛設計的那一刻,差點晚節不保,而後來差點非禮了柳青,這讓他非常的愧疚。
雖然已經定情,他卻並不打算在婚前要了柳青,萬一婚事有什麼變數,柳青以後好歹也有退路。
他隨時都要上戰場,萬一戰死沙場,豈不是害了一個無辜的好女子?
“我要去軍營一趟,今晚可能會有點事情!你留在府裡不要出去,這府裡有一百名府兵守衛,一般的小打小鬧,傷不到府內的人。”
柳青一愣:“我以爲你來這裡是交待章媛的事情,怎麼,忽然要打仗了嗎?”
高元儀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是要打仗了?”
“剛纔的煙花我也看見了。”
雖然不知道那些煙花有什麼用,但是看到高元儀的臉色,她大抵也明白了。
“你還要回來娶我,可別缺胳膊少腿的回來了,記住了嗎?”
她輕輕擡步上前,到了他面前,仰着頭看他。
高元儀忍不住笑了,點點頭:“記住了。”
“章媛那裡……”
“你看着處理吧,只要不傷及性命,都可以。她畢竟是章小六的異母妹妹,我們總不至於……”
柳青聽到這個“我們”就覺得安心了,立即點頭說道:“我知道,我都明白!走吧,我送你出去!”
高元儀伸手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隨即手掌下滑,握住了她的小手,她手部的肌膚因爲之前流浪在外吃了些苦而變得有些粗糙,小手卻是柔若無骨的模樣,他握着這隻手,竟然覺得有些安心了。
他還有要保護的人在他身後。
就算雪山派來襲,也沒什麼,拼力一戰便是!
…………
雪山派的兵馬足有一萬人,整齊地列在飛船上下了雪山,飛船不能再用,一萬兵馬急行軍往邊境疾奔。
羅城的城門很快就在他們的眼中出現,夏季的夜晚蟲鳴喧囂,月光大亮,是個快要月圓的時刻。
一萬名雪山士兵步伐整齊地列陣城門下,白慘慘的月光下,白慘慘的軍隊,看上去反倒不怎麼顯眼了。
以至於城牆上的守軍換了一個班之後,纔有人眼尖地發現不對勁,吹響了緊急軍號:“有敵來襲!!有敵來襲!”
整個牆頭頓時火光大亮,鬧成了一片。
稍微高級一點的軍官都去了將軍府赴宴,守城的將士裡,最高官階也就是個小小的隊長而已。
事態緊急,小隊長只能命令四下裡城門關閉起來。
而在這一夜,羅城的守軍將士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每一個帶着舞姬離開的將官,都死在了牀上,或是被刀砍斷了脖子,或是被舞姬用紗帳活生生勒死,其中一個驍騎營校尉,居然是在上茅廁的時候,被剛剛寵幸過的舞姬活生生悶死在馬桶裡。
剩餘有戰鬥力的將官不足五分之一。
高元儀穿着一身鎧甲全副武裝來到城門口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線報,手底將官死傷慘重,剩餘的都是些警醒有戰力的,也不知對於羅城百姓而言。是好是壞!
“將軍,他們要強攻了!”
城牆下的雪山派將士派出了第一波勇士,強行攻城居然不用重型機甲,個個揹着攀牆鎖鉤,速度迅捷地朝城牆本來。
高元儀一看這些人行動間的力量就皺了眉。
快!
太快了!
這些根本不是一般的士兵,大齊國的這些士兵別說是跑動,就是縱馬,也很那有這些人的速度!
簡直是飛到了城牆下。
他立即從高就的手裡接過大弓,利箭上弦對準了其中一人,大喝一聲:“弓弩手準備!射!”
“將士們,血戰到底!”
…………
章媛是被城外轟隆隆的震動聲嚇得醒來的,而一睜眼,才發現先前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已經一動不動了。
她是被生生地搓弄得暈了過去。
根本不記得這個粗鄙醜陋的男人在她身上要了多少回。她萬念俱灰,但憑着心底對章妍和柳青的恨意支撐着一口氣。現在睜開眼睛,只覺得自己沒有被折磨死,居然快要被壓死了!
她試着動了動身子。
身體傳來撕裂的劇痛,讓她慘哼一聲,又想哭了。
她憑什麼遭受這樣的折磨,這個該死的男人一定是柳青派來的,那個惡毒的賤人,爲了跟她搶高元儀,不惜動用這麼惡毒的手段,讓人來破了她的身。
以後她就再也不能接近高元儀了,是嗎?
她偏不!
她咬咬牙,發現自己受傷綁着的麻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利器割開了,而腿上的之前被身上這個野豬一般的男人解開了。
她完全能自由活動。
於是從頭髮叢裡輕輕抽出了自己的髮簪,咬了咬牙,恨得雙眸血紅地紮在了身上男人的脖子裡。
嗤地一聲,拔出來之後,卻沒有血。
她驚得一怔,擡手摸了摸髮簪扎過的地方,只有些微滑膩膩的液體流出來,是冷的!!
“啊!!!”
她驚叫一聲,隨即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這個男人已經死了。
死得悄無聲息,整個人的身子都硬了。
她害怕地拼力掙扎起來,像是被惡鬼壓住了一般,只是要拼死掙脫出去,童副尉的屍體被她踹得歪了歪。就轟然從她身上翻落下去,她得了自由,手腳並用地爬到了一邊,看着他的屍體,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了。
而方纔的一聲尖叫,已經引起了府衛的注意。
柴房的房門過了沒多久,就嘎吱一聲被人推開,章媛嚇得目光呆滯,轉頭看去,就看到了柳青。
柳青拎着青皮燈籠,身姿款款地站在房門口。
燈籠的光把柴房裡的情形照亮,讓她看得清清楚楚,而看清楚之後,她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章媛衣衫襤褸髮絲亂糟糟的,雪白的肌膚上滿是青紫的淤痕,整個人像是嚇傻了一般,看上去有些癡呆模樣。
她轉身朝門外的府兵低吼一聲:“你們先別進來,轉過身去!將你的披風給我!”
一名府兵把自己身後的披風解開遞了過來。
柳青小心地走到章媛面前,蹲下去,看着她的臉,不知道怎麼的,忽然無比愧疚起來,哪怕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她也覺得,是因爲自己的命令,才讓章媛遭受了侮辱。
“章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章媛直勾勾地擡起頭看她一眼,隨即木木地又低下頭,沒有答話。
像是一副將自己完全封閉了的樣子。
柳青於是更加愧疚起來。
好好的一個女子,雖然心思有些陰詭,可畢竟高元儀和她如今都沒事,章媛卻在柴房裡被人……
她皺着眉,將手裡的披風裹在了章媛身上,轉身朝外喊道:“你們進來!”
兩名府兵默不作聲地走進來,低着頭沒有看章媛。
“把這具屍體收起來,等你們將軍回來之後查清楚真相再定奪!”
“是!”
兩名府兵擡起童副尉的屍體,默默地離開了柴房。
“章媛,我帶你回院子……”
章媛卻突然間握着自己的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惡狠狠地瞪着柳青:“不要過來!你還想怎麼害我?”
柳青一愣:“我害你?”
“這人不是你派來的嗎?你也看到了,我被你害得已經夠慘了!你還想帶我回後院,要怎麼對付我?我只是愛慕將軍而已,雖然你和將軍私定終身了,可也不能這麼惡毒地害我!放我走,我要離開將軍府!”
“外面現在不太平!”柳青聽着她顛倒黑白,簡直又想扇她了,“雪山派派兵來攻城,外面兵荒馬亂的,你去哪裡?”
章媛卻認定了只要留在這裡一定會死在柳青的手裡。
她還沒有復仇,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我不管!放我走!不然,我死給你看!所有人都要給我作證,是你逼死了我,等到我姐姐來了。看你怎麼跟她交待,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逼死她的妹妹,看看你們還能不能繼續好下去!”
柳青一聽她提及章妍,就頓時來了怒氣。
章妍對這個妹妹是什麼感情,她至少比章媛要了解。
想到這裡,她也懶得再費口舌,只能擺擺手:“好,你要走隨你!可逆總要穿身衣服再走吧?”
章媛裹着披風,渾身衣服已經不剩幾絲了,有些狼狽地將披風又收緊了些,纔沒好氣地捏着簪子點頭:“好!”
她手裡的簪子始終不敢放開,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被柳青帶回了她之前居住的院子。藉着燈籠的光,她站得離柳青遠遠的,自己動手找了身衣服換上。
柳青看着她做一副柔美女子打扮,卻還想着要出門,有心提醒她出門應該女扮男裝才安全,可是想想,算了,閉嘴不言。
章媛換好了衣服,就神經兮兮地要出府。
柳青也不想再留這麼個禍害在身邊,既然想滾,那就滾遠一點好了。
“送她出去,只到門口就好,至於去哪裡,隨她,任何人不得跟着!”
府兵得了令,自然不會違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護送着章媛跌跌撞撞地往大門口走。
章媛只是一心地想逃走,看到護送自己的人居然又是個男的,嚇得直哆嗦,生怕再次被這兩個府兵拖到角落裡蹂躪一番。
然而直到她到了大門口,府兵也只是目不斜視地看着她,隨即轉身關上了將軍府的大門!
赭色的大門慢悠悠地合上,將她永遠地拒之門外了。
章媛無助地站在大門口,忽然間有些後悔了,應該跟柳青要一些錢財在身上傍身的,怎麼能身無分文地就離開了呢?
可是轉身看着兩扇大門。她就實在不敢再去敲門要錢。
一是膽量不夠,怕柳青又害她。
二是自尊心不足,怕柳青笑話她。
掙扎了片刻功夫,她也只有顫巍巍地往前走,遠離這座讓她怨恨的將軍府。
她雙腿痠軟,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氣喘吁吁,扶着街邊的牆歇息了片刻。
等到擡起頭想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身邊忽然有一隻汗膩膩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一個長得極其猥瑣的光頭中年男子站在她身邊,笑嘻嘻地看她:“姑娘,一個人走夜路?怕不怕啊,我護送你好不好?”
中年男人的身高甚至還不到她的肩膀。但是力氣居然奇大無比,捏着她的手臂,掙也掙不開。
她張開嘴下意識地想尖叫兩聲。
嘴巴卻立即被捂住了。
中年男人朝隨後趕過來的一個年輕男人笑嘻嘻地說道:“這是從將軍府裡出來的,看樣子有些身份,賣過去或許能談個好價錢。”
“萬一是個有身份的呢?”
光頭男人立即猥瑣地笑了:“那不就更好了?!”
年輕男人立即會意,也猥瑣地笑了起來。
兩人一邊站一個,架着章媛就往拐角處的一架破舊驢車走去,驢車甚至連個頂都沒有,她被死死地塞住了嘴巴,手腳立即再次被捆上,扔到了驢車裡。
這驢車應當是剛剛運過糞便之類的穢物,車壁上還殘留着細碎的糞便,章媛冷不丁地蹭了一身,嘔吐起來,然而嘴裡還堵着一塊髒兮兮的破布,嘔吐物被破布堵住,全數哽在她自己的嗓子眼裡。
沒一會兒,她居然就被自己的嘔吐物堵得難以呼吸起來,臉色慘白,開始在驢車上劇烈掙扎起來。
光頭男人回頭沒好氣地看一眼,只覺得月光下看去,這女子的臉腫脹醜陋,讓人一點興致都沒有,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個好價錢來。
他撇撇嘴,手裡的鞭子立即抽在章媛的身上,低聲罵了句:“老實點!要是再不老實,老子待會兒把你扔到河裡去。”
反正大半夜的一個女子單獨走出來,還是一副被暴打過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婦女的模樣。
他纔不怕造這個孽呢。
“大哥,她好像是被卡住了。”
章媛已經無法呼吸了,意識漸漸遠去,竟然是被自己吐出來的穢物給憋死了!
章妍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得意地笑話她吧?
她陡然間腦中清醒了一下,擡起被綁住的雙手就死命地扒拉着嘴裡的破布,扯了許久,險些把自己的門牙都帶掉了,才把一大團破布給扯出來。
兩個男人傻眼地看着這一幕,驢車晃晃悠悠中,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原本嬌弱柔嫩的女人居然慢慢地在驢車上坐起來。手裡忽然亮出尖利的簪子,紮在了光頭的眼睛裡!
“啊!!!”
光頭慘叫一聲,歪着身子倒下去了。
年輕男子嚇得一顫,下意識地轉身想跑。
章媛卻像是魔怔了一般,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是這麼喜歡殺戮,她一把揪住年輕男人的頭髮,把他扯下去了。
驢車慢悠悠地從男人的身上碾過。
他慘叫着被碾壓,和自家大哥倒成一團。
章媛從驢車上跳下去,一身的糞便,看上去很是個喪心病狂的樣子。
月光下,她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亮出了自己的爪牙!
“饒命……饒命啊……”
章媛捏着血淋淋的簪子,走到光頭面前。聽着他無力的求饒,想起自己在那個破舊的柴房裡也是這樣一次次的求饒。
可是又有誰會饒了誰?
她面無表情地將簪子插進了光頭的另一隻眼睛裡。
年輕男子被驢車壓斷了肋骨,爬起來想跑,後背卻立即傳來一陣銳疼,簪子扎進了他的後心,他慘叫一聲倒了地。
隨即,只見章媛捏着簪子,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扎着他的身體,像是頑皮的孩童拿着利器在戳着一個裝滿了血的袋子,看到血液噴灑出來,她居然瘋狂地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啊哈哈!!!”
“該死,都該死!”
身邊忽然傳來輕飄飄的腳步聲,章媛的狂笑陡然停止,她捏着簪子看也沒看,就回身紮了過去。
手腕卻被人輕輕捏住了。
一個穿着灰色道袍的男子正一臉悲憫地看着她,一隻溫熱的大手捏住她的手指,輕輕將簪子取下,丟進了腳邊的草叢裡。
他看上去高大而慈悲,像是從天而降的神祗,在她將要迷失的岔道口攔住了她,將要拯救她似的。
“你是誰?”
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模樣,頭髮一絲不苟地梳理成朝天的發冠,用溫潤的玉冠束着,要不是一身道袍,看上去倒像是翩翩佳公子。
他一甩手中拂塵,憐憫地看着她。
“本道爺乃是三清宗元成仙尊座下大弟子明宣,你可以叫我明宣美男子!或者叫我小宣宣也行!”
而就在這時,遠處本來一片寂靜的文術雪山,突然間劇烈地顫抖起來。
明宣道長手裡的拂塵立即也跟着顫抖了兩下。
他轉頭看着雪山,滿臉的驚慌:“壞了壞了,果然被破了陣,虧得本道爺這麼着急趕路過來,居然沒趕上!”
章媛傻傻地看着他,完全弄不懂這人在說什麼,又想做什麼!
“哎呀,本道爺還有事情要做,走,路上再敘話。”
說完不等章媛開口,他就將她整個人提溜起來,飛身朝雪山頂上飛馳而去。
章媛看着腳底越來越遠的羅城,嚇得瞪圓了眼珠子,隨即尖叫一聲,暈了……
…………
彌上化了狼妖原型,帶着手底一幫小狼妖在雪山上左衝右突,逮誰咬誰。
好在雪山的衆人在自家老大都逃跑了的前提下,也很自覺地紛紛逃命,並沒有誰爲了維護雪山派的尊嚴,和他們展開殊死搏鬥。
所以當梓嫣帶着章妍的魂魄衝出山洞的時候,彌上已經很淡定地化了人形,在洞口等着她了。
“章妍沒了,他在裡面化形!此地不宜久留,走!”
梓嫣旋身就現出了火鳥原型,巨大的爪鉤捏住彌上的腰,帶着他飛上了半空。
小狼妖們紛紛嗷嗚着往山下逃竄而去。
整座雪山一點點地分崩離析,雪花被震動激盪起來,遮天蔽日,看上去像極了世界末日來臨!
只聽轟隆一聲響徹九州的巨震之後,整座雪山陡然間被一陣紅光衝擊成萬千碎石,四處都是煙塵亂石。
雬璃卻踏着紅雲從迷霧中衝了出來,在半空中振翅高鳴。
突然間,整個天地間的飛禽都聽到了這聲召喚,雪山的雪鷹最先趕到。圍着雬璃的身影打轉。
遠處有千千萬萬的鳥兒們從睡夢中驚醒,嘰嘰喳喳地趕過來朝見它們的王者。
他踏在虛空裡,每走一步,就有雪鷹伴着祥雲拖住他修長的身形,一步步登上雲端。
豁然間,整座雪山頂上飄蕩起了七彩的流光。
梓嫣拎着彌上,也受到了丹鳳的召喚,不由自主地飛過去,臣服在他腳下。
彌上百無聊賴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腰,在她巨大的鳥爪上撓了撓。
梓嫣立即收緊了力道,低頭用半邊碩大的鳳眼瞪了他一下。
彌上將手裡的玉瓶朝雬璃招了招:“這裡是你娘子的魂魄,她沒了肉身,你正好能在這堆鳥兒裡給她找個肉身立即復活她,不然等久了,她魂魄必然會受陽氣影響。”
雬璃輕輕一招手,玉瓶就飛到了他的手心裡。
他能感覺得到玉瓶裡的章妍顫抖了一下,是爲他拿回鳳翅而高興嗎?
“妍兒,你的肉身已毀,我要將你的魂魄放在雪鷹的身體上,你會不會怪我??”
章妍在一片虛空中,聽到了他的聲音。
就在她的耳邊,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的體溫。
“能和你在一起,我怎麼會怪你?”
雬璃內心沉痛,捏着玉瓶,輕輕施法,章妍的魂魄立即從瓶子裡飄溢出來。在他的指尖流轉。
他轉頭看了一眼被亂石擊中砸死的一隻雪鷹屍體,招了招手,屍體慢悠悠地飛到了他面前。
四周氣流輕柔地流轉,白色的柔光伴着他身後的五彩極光,這一幕,簡直美得令梓嫣都不忍心眨眼。
章妍只覺得自己在虛空中飄蕩了沒多久,就被他的氣息牽引着一路向前,似乎有一道很狹窄的門擋住了她的腳步。
雬璃在門的那一邊,輕聲地默勵着:“妍兒,過來,到我身邊來!”
不要離開我。
不要讓我連愧疚、抱歉、補償的機會都沒有了。
章妍費力地用自己靈魂的力量,伴着他的呼喚,一點點地往前擠。
像極了小時候跟五姐姐吃飯的時候搶椅子,五姐姐年紀比她大,坐在椅子上無比地牢固,她每次都只能先佔據椅子的一角,然後死皮賴臉用盡一切辦法地挪動屁股一點點地擠過去,將五姐姐擠開,她就勝利了!
門那邊像是有人在跟她搶椅子,她一點點擠過去,一點點地佔據了一個舒適的空間。
然後眼前的光景忽然間黑了下去。
她慌張地動了動手腳。
才發現自己的手居然感覺怪怪的。
她試着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雬璃清冷卻又溫和的眼睛,可是除了這雙眼睛,面前的這張臉,居然沒有一處熟悉的地方了。
完全陌生的一個男人臉,卻有着雬璃的眼睛。
他終於拿回了自己的原身。
她呆呆地看着他,許久之後,忽然想喊一喊他的名字:“阿璃……”
然而,她聽到了短促清涼的兩聲:“噶啊……”
她擡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只看到潔白柔滑的羽毛在風中微微招展。
她,變成了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