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堅守洪都城八十五天,那種日子想想都不寒而慄,這使朱文正後來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在一座古城堅守了兩個多月,孤立無援、望救目穿,那種感受不同於沐英守涇江口和宜城。
涇江口不是沐英最後的方線,宜城也不是應天城最後一道防線,也就是說,沐英永遠都有後退的餘地。而朱文正卻沒有,朱文正爲了在官兵面前裝出一副鎮靜的態度,一直都在緊張中剋制自己,時間久了,精神就會處於奔潰的狀態。
那種壓力超出了一名十幾歲青年的剋制力,使得他在解圍後,長時間的失眠,長期的噩夢連連,卻沒有親人在身邊幫他減負,導致後來的連連出現錯覺。
而解圍後,朱元璋只是口頭嘉獎了他,官銜待遇等還是原樣,這使朱文正更加的不滿。朱文正的想法是:其一,堅守洪都八十五天,叔叔朱元璋卻一直不派救兵來,這使朱文正很是不滿;其二、堅守洪都城八十五天,這麼大的戰功,事後沒有加官進爵,僅僅是口頭嘉獎,朱文正更是不滿。
朱文正甚至懷疑自己的叔叔朱元璋,不派援兵是故意的,想自己死在洪都城,人的思維走進了死衚衕後,就很難走出來了,朱文正正是如此。
其實朱文正還真的誤解了朱元璋,其一,那時候還就真的抽不出援軍,各地都打的如火如荼,朱元璋北上帶走了大量的軍隊,家裡被抽空了,那麼多的城鎮要兵來手啊;
其二、沐英在涇江口打的更慘,兵力死傷更多,面對的陳友諒的兵力是朱文正的兩倍,壓力更大,直接關係着應天城的安危;藍玉、李文忠在胡大海戰死後,處在張士誠與方國珍的幾十萬大軍之間,同樣也打的很慘;張興武所守的饒州,雖然沒有戰事,但這個地方是朱文正與藍玉、李文忠他們的後方,饒州如果失守,則等於斷了朱文正、李文忠、藍玉他們的後路,這三人的後勤供給也就會斷了,所以,張興武是不能動的。
朱元璋不給朱文正加官進爵的原因,其一、當時的戰功誰也不必朱文正差,徐達、常遇春等北上增援的將軍們;還有沐英的涇江口阻擊戰;還有李文忠、藍玉他們拼死拖住了三十多萬張士誠和方國珍的軍隊。
其二、近三十名陳友諒的降將,投降過來後,都表現的很突出,他們投降後,爲了急於表現自己,在戰場上都很賣命,戰功也同樣很卓著。
其三、朱元璋想着,等拿下了張士誠,自己封王后,再對部下進行加官進爵,否則,現在自己都還是個吳國公,封賞到頂也只是個大將,而這些將軍們本來就是大將,如何再封官?
再說,朱元璋是個很嚴謹的人,他一聲處事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對朱文正、沐英、李文忠三人,從不特殊照顧,否則,如何服衆。
可朱文正不知道啊,他心態大變,於是,他悄悄地給張士誠寫了封信,表示自己想要投效吳王,張士誠懶散慣了,對此毫無興趣。
陳一民不敢監視沐英,那是因爲沐英身邊的都是高手,但並不代表陳一民不敢監視朱文正,朱文正的所作所爲,被陳一民的部下一一都看在了眼裡,等到證據確鑿,就向朱元璋彙報了朱文正準備背叛的事,並拿出了朱文正的書信的原稿,朱文正不知道自己寫給張士誠的信,被換成了抄錄件,原件則落入了陳一民之手。
朱元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人的背叛,大怒之下,準備殺了朱文正,被馬伕人保下了,馬伕人說,朱文正是大哥家唯一的一個兒子,他要死了,大哥家就絕後了,於是,朱文正最後就改爲了終身監禁。
沐英也沒辦法改變朱文正的處境,只能勸勸他,心態好點,以後再想法子說服義父。
十幾天後,沐英來到吳國公府邸,朱元璋等人正在議事,沐英是朱元璋的義子,進議事廳無需侍衛們的稟報的。朱元璋看見沐英進來,說道:“知道自己錯了嗎?”
沐英單漆跪地,低着頭說:“義父,孩兒知錯了。”
朱元璋嚴肅的說:“你現在已經是將軍了,不要動不動的衝在前面,你的任務是指揮,而不是衝鋒陷陣,懂了嗎?”
沐英說:“懂了。”
朱元璋說:“起來,坐一邊聽聽各位長輩們對局勢的判斷。”
沐英站起來,走到下手邊,坐在了最後的一張椅子上。徐達、常遇春等將軍們二十幾萬大軍,已經將平江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大小小的各種戰艦,將大運河平江段堵得個密不透風,小型戰艦直接開進了平江城的外城河。
攻城戰已經打了半個多月了,但張士誠的抵抗卻出乎意外的頑強,徐達元帥將戰艦甲板加高到高於城牆,居高臨下的火炮、弩箭,對城牆上的士兵進行激烈的轟擊和射擊,但城內的士兵不斷地進行還擊,死掉一批,城內就迅速的補充上來,戰鬥還在進行中。
小明王韓林兒被繆永忠將軍,從滁州接到應天城,途經長江瓜洲渡時,船沉入江中,韓林兒不幸遇難。再坐的人對此消息,並不意外,這是早就安排了的,小明王韓林兒只能是這個結局,對陳一民這次的傑作,讓朱元璋還比較滿意。
陳友諒的降將們,被朱元璋全部派遣了出去,對原陳友諒的佔領區進行肅清,剷除那些餘孽分子和腳踏兩隻船的中間派,這是軍師劉伯溫的主意,解決張士誠的同時,肅清江南敵對分子,爲即將到來的北伐做準備。
最後的一個議題是,解決完張士誠後,朱元璋準備定都應天城,是自立爲王還是做帝?這一點頗有爭議,軍師劉伯溫認爲暫時稱王,等拿下北方後,再稱帝也不遲。
李善長等人則認爲,拿下張士誠後,江南完全同意了,江北至淮河流域也在國公的手中,完全可以稱帝了。
朱元璋看着沐英,笑着說:“沐兒,你認爲呢?”
沐英笑着說:“孩兒覺得,先稱王爲好,理由是,現在北方除了我們濠州的勢力在抗擊元軍外,還有山東的毛貴、河南的趙醜廝郭菩薩、陝西的棒胡、袁州的彭和尚周子旺,北方還有大大小小的幾十路抗元大軍。
如現在稱帝,則將這些義軍隊伍推向了對立面,到時候,我們可能要對付的不光是元軍主力,還有各路義軍將在我們背後捅刀子,將使我們四處遇敵。
假如現在只稱王,我們則只是遭遇部分元軍,而其他各路義軍,則幫我們拖住了大部分的元軍主力,最低的減輕了我們的壓力,這就是我的建議。”
在座的人都開始沉默了,沐英分析的完全有道理,國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你稱王,他不會在乎的,因爲最多是平起平坐。你稱帝就意味着在他們之上,他們都得俯首稱臣,這就是他們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暫時稱王。
最後朱元璋一錘定音,稱吳王。由過去的吳國公改爲吳王朱元璋,你張士誠不是要壓我一頭嗎?我就滅了你,將你的吳王搶過來。
議事完畢後,沐英跟朱元璋一起進入了內院,馬伕人帶着幾個孩子在這裡,沐英對義父義母說:“義父義母,我大哥朱文正一時糊塗,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希望義父,看在大伯一系只是單丁相傳,改善下大哥的監禁待遇,改爲軟禁,給他找個媳婦,讓大伯一系能夠延續香火,有個傳宗接代的機會,請義父恩准。”
馬伕人也說:“我看可以,軟禁就行了,讓他有個後人吧,也算你報答當時在困苦時、大哥對你的援助之情。”朱元璋考慮了一會,點了點頭,馬伕人對沐英說:“這事你不要參與了,我讓人來辦。”
沐英又說:“義父,最近我準備回一趟定遠老區,帶着兒子、夫人回去給我母親上墳。”
朱元璋也正想了解一下,他在老區的秘密,就同意了,只是囑咐他多帶護衛,保證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馬伕人知道沐英很孝順,也沒有反對,同樣囑咐他多帶人手,免得再次發生上次的截殺事件。
沐英帶着孟達等幾十位護衛,再次回到了丹徒城,將軍府裡,張千千等女鐵血衛都在這裡,沐英進來後,張千千等人看着沐英只想哭,沐英知道,一方面這些女孩子對自己的感情很深厚,知道自己出事後,這些女孩子都急壞了,他們都是孤兒,或者在受苦受難時,爲二墩所救,沐英給他們報了仇;
另一方面顧盼與曾玉跟他們一樣,大家感情很好,在一起親如姐妹,現在顧盼與曾玉因掩護沐英而遇難,大家心裡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