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峰白天莫西多所站之地,樓夜雨與那臉上充滿陽光氣息的男人並排立在一起。
望着山下隘口漸漸熄滅的煙火,樓夜雨得意地道:“你幫我把他的兩位魔主和四大精靈都收服了,他現在還剩下什麼?”
山下莫西多所率領大軍的營帳已經變得冷冷清清,那人道:“現在他所剩下的只有無語一個人了。”
樓夜雨臉上浮現出了笑意,道:“不錯,現在他只剩下無語一個人可以幫他了,若是無語也被我們收服,那剩下的便只有他自己了,而這正是我想看到的結果。”
那人轉頭看着樓夜雨的側面,道:“我會幫你將無語也收服掉的。不過,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樓夜雨冷傲地道:“你放心,剩下的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那人轉過頭去,望着遠處的夜空,默不作聲。
樓夜雨回頭望向他,道:“怎麼不說話?”
那人道:“一切按照計劃發展,很順利,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了。”
樓夜雨知道這不是他真正所想要說的話,她知道此刻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樓夜雨道:“你還記着我那天刺你的那一刀?”
那人回頭望向樓夜雨,臉上展現出那陽光般的笑意,道:“你以爲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刀傷已經好了,自然那一刀也就忘了。何況,是我失禮在先。”
樓夜雨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由衷的感激之情,真誠地道:“謝謝你!”
那人突然開口道:“送件禮物給你要不要?”臉上現出神秘的表情。
樓夜雨先是一愣,隨後道:“什麼禮物?”
“你先把眼睛閉上。”那人道。
樓夜雨遲疑了一下,隨即將眼睛閉上。
過了片刻,只聽那人道:“好了,現在你的眼睛可以睜開了。”
樓夜雨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一個菱形的冰藍色的晶體託在那人手心上。
“月石!”樓夜雨驚呼道。
那人含笑道:“是的,月石。”
“你怎麼會有月石?!這不是曾經的月魔一族遺失之後,一直在尋找的東西麼?”樓夜雨顯得無比詫異,她不知道他怎麼會有月魔一族因之滅亡的月石。她知道月魔的詛咒每千年發生一次,就是因爲月石的被盜使然,而如此珍貴的東西此刻卻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人道:“不錯,這正是月魔一族所遺失的月石,我現在將它送給你。”他抓過樓夜雨的手,將月石放在了她的手心。
樓夜雨頓感一股無窮的力量正通過自己的手心傳遍全身,使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充實,而她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也彷彿一下子變了樣。她可以感到山在呼吸,樹在生長,遠處的大海在拍着巨浪,極北之地在落着雪花,天地在竊竊私語……她的眼睛甚至可以一下子穿透空間,看到另一個世界所生活着的人。
樓夜雨不可思議地望着那人,道:“怎麼會這樣?”
那人似乎能洞悉樓夜雨的感受,他道:“無論你看到的,還是你所感受到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月石所擁有的能量是這個世間維繫存在的一半,若它與另一顆月石合在一起,足可改天換地!”
樓夜雨驚訝地道:“可你怎麼會擁有它?”
那人道:“這一點你不用多問,總之,我現在將它送給你。”
“不!”樓夜雨忙將手中的月石還給那人,道:“如此珍貴的東西,我不能收,它也不應該屬於我。”
“爲什麼?”那人看着樓夜雨如此堅決的樣子,不解地問道。
樓夜雨道:“我不配擁有它,它的意義太重大,是維繫世界守衡的神物。而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雖然有幸得到星咒神殿的垂青,斬斷魔根,體內卻仍流着魔族的血。”
那人重又將月石放在樓夜雨手中,鄭重地道:“但我把它送給了你,它就是屬於你的。在我眼中,它也只是一塊石頭而已,並不存在其它的什麼意義,而你對於我,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水析今生的生命就是爲了守候你而存在。”
樓夜雨的眼睛一動不動,她的眼睛根本就無法動。她看到在那人眼中的自己竟是如此重要,完全佔滿了他的眼眶。有什麼能夠比這樣的話、這樣的眼神更讓一個女人感動呢?女人一生所企求的不正是這樣的話和這樣的眼神麼?她的嘴脣動了一下,想說些什麼,可最終卻什麼話也沒有說,而感動的眼淚卻從眼眶中溢出,打溼了她美麗的臉頰。
水析一下子將樓夜雨緊緊摟在懷中,在她耳邊道:“知道麼?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在我生命中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女人可以取代你,爲了你,我可以捨棄生命中其它的一切!”
長久以來被壓抑着的東西化爲淚水狂涌而出,樓夜雨是一個女人,無論她怎麼強,怎麼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男人,但她終究是一個女人,女人需要的是什麼?是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呵護,是一個男人毫無保留的愛。而此刻的樓夜雨,她無疑已經得到了一個女人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她有什麼理由不感動?有什麼理由不讓自己的淚水肆無忌憚地流下來呢?
淚水浸溼了那人肩上的衣衫……
樓夜雨仔細地看着手中的月石,依偎在水析懷裡。
水析撫摸着樓夜雨的秀髮,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樓夜雨看着月石,隨口問道:“什麼事?”
水析道:“月石在給人巨大能量的同時,也在吸食着人的能量。所以,當你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虛弱,有種無力感時,務必要告訴我。”
樓夜雨回頭不解地望着水析,道:“怎麼會這樣?”
水析道:“任何東西都是兩面性的,有好必有壞。月石必須定期吸收月的能量才能夠保證其強大的威力,當它的能量不夠時,作爲它的持有者必須以自身的能量供給它。否則,當月石的能量枯竭時,便會發生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
“什麼可怕事情?”樓夜雨從水析的臉上看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水析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話是爺爺曾對我說的,在臨死之前,爺爺再三叮囑我要記住這一點,我只是把爺爺所說的話重新說給你聽而已。不過,爺爺所說之話是勿庸置疑的。前些天,我差點便因爲月石而死去,我以全身所有的能量供給月石,形容枯瘦,重病纏身,全身精氣彷彿都被吸乾,幸好及時按照爺爺所言,補充了月石的能量,才倖免一死。”
樓夜雨不敢相信地道:“真的有如此恐怖?”
水析點了點頭,道:“只是現在月石重新擁有了充足的能量,我的身體才得以復原。你千萬要記住這一點!”
樓夜雨看着月石想了想,然後道:“如果我用月石改變一個人的性情,是否可以做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神采。
水析並沒有看到樓夜雨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他道:“我沒有試過,但當月石出現能量枯竭的徵兆時,在我內心卻充滿一種毀滅的衝動,幸好我及時發現,按照爺爺臨死之前所傳授的冰心訣,才得以將之壓制住,否則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樓夜雨有着一絲失望,她想:如果月石可以讓一個人的性情發生改變,她倒要看看改變後的莫西多會變成什麼樣。不過,這一點並不是很重要,擁有了月石,莫西多所剩下的註定只有失敗一條路。
五千魔族精銳戰士,三大精靈,暗魔宗魔主驚天,全都一去無回,這種打擊對莫西多來說不可謂不重。
此時,夜已至深,軍營一片寂靜。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首古老的、來自戰場上的曲子卻在軍營上響了起來,蒼涼、落寞,充滿着無奈,彷彿是在訴說着一個古老的、已被遺忘的故事。
失敗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名戰士的心頭,這曲子將那些尚未入眠的心揪了起來,裡面所包含的悲涼的東西使他們應着旋律唱起了在雲霓古國流傳很廣的那首歌。
歌聲與曲子是如此的合拍,渾然天成,數十萬大軍齊聲唱着,歌聲直衝雲霄,響徹整個北方邊界的天空。
無語從營帳裡走了出來,這歌聲中飽含的對戰爭的厭倦和對家鄉思念的感情讓他感到了害怕。如此的軍隊又豈能有鬥志?若是樓夜雨此時發動進攻,那結果顯然是十分可怕的。
他的手指掐動,連忙測算,奇怪的是所得到的結果竟然是上卦,有益於己方。
無語百思不得其解,以他數千年的經歷也無法作出解釋。
他又連忙掐指測算,測算出的是一個“人”字。
“人?”無語口中輕輕念着:“這個人到底是誰?”
曲子自然是泫澈彈的,一曲終了,她擡起頭來,看到莫西多已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們所在之地是離軍營不遠處的密林,林木茂盛,中間卻有一空曠之地,建有一亭,也不知系何人何年所建。
泫澈臉現笑意,道:“久仰聖主大名,今日得見,實在幸會。”
莫西多道:“你認識我?”
泫澈道:“我見過影子。”
“你見過他?!”莫西多頗感意外。
“是的,你們長得一模一樣,認識他也便等於認識了你。”泫澈道。
“可人並不僅僅是通過相貌來區分的,就像你的樣子,根本無法讓我相信這首曲子是你彈的。”莫西多道。
“是嗎?”泫澈依然仰頭笑看着莫西多:“樓夜雨也曾經這樣說過我,還有漠與影子,也覺得我所彈的曲子並非出自我之手。”
“他們說的都沒有錯。”莫西多道。
“但爲什麼一定要將一個人所彈的曲子與人聯繫在一起呢?曲子只是曲子,它自有曲子的靈魂。”泫澈道。
莫西多道:“這些話你還是留着對感興趣的人說吧,我只是想知道你爲何要在這裡彈曲子?”
泫澈笑了笑,道:“我是來找聖主的,但又不願到你的軍營中去,所以就只好將你引到這裡來了。我喜歡這裡的環境。”
莫西多道:“這不是你的真正理由。你想見我又不願去軍營,因爲軍營在別人的監控之下,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樓夜雨的耳目,你不想樓夜雨知道你來找我,所以就在這裡等我,而這裡的環境是樓夜雨的靈力所沒法涉及的。
泫澈道:“原來聖主什麼都知道,我還打算把這一切都告訴聖主呢。但聖主爲何明已知道這一切,卻毫不採取應對策略呢?”
莫西多冷眼看着泫澈,道:“你能夠告訴我什麼叫做應對策略?”
泫澈道:“至少不應該讓這麼多人送死,讓驚天和安心他們落入樓夜雨之手。”
莫西多一陣冷笑,道:“你是何人?爲何對我如此關心?”
泫澈道:“我叫泫澈,是妖人部落聯盟神族族長,關心聖主,是因爲我覺得聖主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莫西多道:“你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也從不喜歡跟人打啞謎。”
泫澈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告訴聖主,其實是霞之女神讓我來見你的。”
“她爲何要讓你來見我?”莫西多臉上沒有絲毫的詫異之色,聲音卻極爲冰冷。
泫澈道:“向聖主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紫晶之心。”泫澈漫不經心卻又是無比堅決地道。
“哈哈哈……”莫西多大笑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是屬於我的東西。”
“可你已經將之送給了她。”泫澈道。
“那本是千年前的一個錯誤,它讓我失去了一切,甚至於自己的生命。一個男人生命中可以不斷犯錯誤,但決不能重複犯一次錯誤,對我來說,尤其不能!”莫西多狠狠地道,臉型因每一個字的吞吐而變得有些扭曲,眼神更是咄咄逼人。
泫澈迎視着莫西多的眼睛,突然變得很認真地道:“你認爲這是一個錯誤?”
莫西多冷冷一笑,他的眼睛望向夜空,充滿挑戰意味地道:“只有‘他’知道!”
泫澈看着莫西多片刻,然後收回目光,投向面前的七絃琴道:“談一首曲子給你聽。”
說完手伸了出去,五指張開,在她面前的琴絃閃出晶瑩的綠光,當白玉雕刻般的手撥動碧綠色的琴絃時,莫西多感到一串可以洞穿心肺的聲音穿過了他的身體,片片碧綠色的落葉從琴絃上不斷地飛了出來。
那些樂音竟然凝結成落葉的樣子紛飛於空氣中,縈繞在莫西多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