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是讓人無法描述,也讓人不知道應該怎麼插話的。
葉風回靜靜地說着,像是真的他能夠聽得見,這種如同和人平靜對話一般的感覺……
盧明兒的眼淚洶涌,強忍着不苦出聲音來。
心裡默默想着,你聽到了吧?你若是在天有靈,能看到的吧?這就是我們的女兒,你就算厭棄了她,她就算怨懟了你,到最後,她還是想着要爲你堅守一切的。
你……聽到了嗎?
葉風回說完這些,就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安息吧,若是在天之靈,請保佑母親身體無恙,保佑弟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至於我,你活着的時候,我就沒對你要求過什麼,眼下也是一樣別無所求。若是你在天之靈,就看着吧,看着我吧,看着我如何不負所托,看着我如何守好葉家的榮耀吧,父親。”
這是她第一次真心實意的,不帶任何反叛情緒的,認認真真叫葉龍爲父親。
葉風回輕輕伸手摸了摸他已經開始變得涼下去並且僵硬的手指,緊緊地握了握。
但自己溫熱的體溫,並不能夠讓他手指的溫度熱上半分。
就這麼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指,葉風回想着,自己似乎還是第一次,握他的手,從自己第一次光臨這個新世界開始。
終於,她站起身來。
葉風回知道,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了。
千隕看出來,她定然是要做些什麼了。
他就靜靜地站在旁邊,站成保護的姿勢,無論她想要做什麼,刀山火海,煉獄熔爐都無所謂,只要她想,他就陪她去。
他只不過就是擔心她的身體。
葉風迴轉眸就看向了早已經淚如雨下的母親,伸手就擁了她的肩膀,“好了,不哭了。他是武將,你知道的。”
盧明兒用力點頭,“是……是啊……他是武將……死,他是不怕的……只要能死得其所……這個,從我第一天嫁給他,就是知道的,那時候他還要上戰場,我知道他這心思……一直都是提醒吊膽的,後來……不上戰場了,我才放下心來,卻沒料到……他依舊還是想要死得其所,也的確是……死得其所了。”
葉風回知道,母親雖是難過,但是她既然能這樣說,早在嫁給葉龍那一天,就是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的,這麼多年一直做着這種心理準備。
盧明兒還有葉風回還有麟兒,她會難過,卻不會垮的。
葉風回已經冷靜了不少,她一旦在憤怒的狀況下,冷靜下來了,其實是大事兒。
她這樣的姑娘,若是暴怒之中,情緒化的嚴重,她是不會思考太多問題的。
但是一旦冷靜下來了,腦中的對策,反應,計劃,就會層層疊疊千絲萬縷,緩緩凝成一條線。
千隕看着葉風回這模樣,就想到了在北洋遇敵的時候,她冷靜的反應,也正是因爲她冷靜的反應,纔會讓大家都冷靜了下來,否則,若是她在旁邊驚慌錯亂,大驚失色的,千隕和源零雅恐怕也不會穩得住。
人的情緒是會傳染的。
所以千隕看着她冷靜的樣子,就明白她心中已經有了對策,有了計劃。
或許很龐大,或許很衝動,或許很可怕。
但是她絕對會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將其成功的可能性擴展到最大。
這就是她,這就是葉風回。
葉風回這纔看向了斯慕,“六哥,麻煩你先讓人送我母親和弟弟回去好嗎?他們情緒不好,需要休息。”
“好。”
斯慕應了一聲,就準備出門去找人吩咐,索索只覺得自己太慚愧了,什麼忙都沒能幫上,她眉頭凝成一把,聽着這話,就趕緊自告奮勇了,“我去吧,我送他們回去。”
索索個子高挑,走過來就彎下身抱住了麟兒,然後對盧明兒說道,“夫人,我送你們回房去休息。”
盧明兒不太放心,不放心葉風回的身體,並且,葉龍也不能這麼一直襬在斯慕的房裡啊。
她眸子裡頭的擔憂,葉風回瞧得清清楚楚,竟是不用盧明兒多言什麼。
葉風回就已經寬慰道,“母親別擔心,我身體沒問題的,現在好得很。其他事情我也都會處理好,也要遣人去請殮師回來,至於其他細節,我想我還需要聯繫一下葉家,到時候咱們再做打算。”
“好,好……”
盧明兒擔心的事情,她都一一考慮到了,盧明兒自然放心了多少,也沒再多說什麼,跟着索索一起出去了。
麟兒雖然並不喜歡別人抱他,而且懂事些了就不喜歡除了姐姐和母親之外的人抱了,但是他並不任性,眼下乖乖由着索索抱着,哭得紅腫的眼睛朝着葉風回望着,一直到從房裡出去了看不到了爲止。
他們一走,葉風回臉上的那些虛弱之色就冒了上來,她好強,在母親和弟弟這樣需要她保護的人面前,她是斷然不能弱半分的,她是母親和弟弟唯一的依靠。
但是眼下,葉風回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千隕看到她這臉色,馬上皺眉扯過了一張椅子過來想讓他坐下。
葉風回卻是輕輕地擺手搖頭,“不,不在這裡,不要在這裡。”
她沒辦法繼續待在這裡看着葉龍了無生氣的臉。
千隕明白,沒說話,就只將她抱了起來,大步走到了外間去。
“好點兒了嗎?”放她坐下之後,就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了她的手裡。
葉風回緩緩飲下之後,這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擡眸就對上他深沉了眸子,那種深邃的目光,是她盼了多久的,都沒來得及好好多看上幾眼。
此刻她認真看着,讀出他深沉眸子裡的擔憂,想着,自己還是讓他太擔心了。
輕輕擡起手來,就撫上了他的臉,“原本應該是我擔心你纔對的。”
葉風回聲音中輕輕的嘆息讓千隕心疼極了,他將她輕擁到懷裡來,“那麼多事情你獨自撐着,撐得那麼苦,我是丈夫,原本就應該是我照顧你的。我掙扎着恢復本體意識,不知道能撐多久,這樣掙扎着恢復過來,可不是爲了讓你擔心,而是因爲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