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言重了。”
葉風回淡笑着說了一句，她能聽出來葉川這話裡頭的毫不隱瞞，但也的確是……
話裡雖說是沾了她的光，但是這語氣裡頭依舊沒什麼奉承恭維，淡淡的，不卑不亢的。
這性子，倒着實能讓人高看幾分。
大抵是葉風回和千隕在一起久了吧，也或者是上輩子本來就不多和人打交道，其實對於恭維奉承的話語，也並不感冒，這樣有話說話的態度，反倒能讓她高看幾分。
“不是言重。”葉川看向她，脣角倒是依舊抿着淺淺的笑意，繼續說道，“事實如此罷了。我不會說什麼場面話，也是因爲這樣，以前的幾個族老才覺得我是個扶不上臺面的，如若不是因爲你父親生前與我交好，族老的位置也輪不上我。”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現在葉家的位置水漲船高，原本還小心謹慎戰戰兢兢的族人，想必又會開始膨脹了，蠢蠢欲動了，王妃眼下這般冷待的態度……”
“我這態度四叔覺得如何？”
葉風回倒是反問了一句。
葉川輕輕點了點頭，“這態度倒是挺好，起碼能讓他們老實不少，葉家只不過是地方的鄉紳家族罷了，沒有這麼深的底蘊，說老實話，有多大的能耐，攬多大的攤子，葉家……還沒有這個能耐，畢竟你父親不在了。”
“四叔倒是看得清楚。”
葉風回笑了笑，輕輕點頭。
葉川道，“只有我看得清楚有什麼用，這世上，有野心的人太多了。”
葉風迴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思量。
言談之間，祖陵很快就到了。
葉家是歷城的大家，葉龍發跡之後，對祖陵幾番修繕，眼下的規模是很不錯的，說是祖陵，更像是一個園子，環境很好。
園子的前院是宗祠，後院則是陵墓，因爲環境清幽的緣故，倒是沒有陵墓給人帶來的那種陰鬱壓抑的感覺。
馬車在祖陵園子門前停下了。
葉川先下了車，站在馬車邊等着，等到葉風回和千隕都下車之後。
葉川才說了一句，“有件事情，我還是得說上一句的，之前那四位族老被趕下位之後，就被安排在祖陵這邊守陵。”
葉風回聽了之後，倒並沒有多詫異，畢竟族老一般沒犯大錯的話，不會下位的，下位一般都是被趕下去的，否則，怕是得幹到死爲止。
下位了之後，自然就是到祖陵來守陵了，也沒別的去處。
“沒有關係。”
葉風回笑了笑，“他們在又有何妨，他們應該懼我纔對。正好，舊識老臉，說不定還能敘箇舊？”
說着，她就已經和千隕朝着園子裡頭走進去。
宗祠的建築就在眼前，不難看出，葉龍的確是花了心力的，修繕得很好，宗祠透着一股莊嚴的味道。
此刻，宗祠的門前，一個灰衣老者正拿着笤帚在掃地，鬍子花白，頭髮和鬍子一個顏色，看上去很是蒼老，動作緩慢。
看着他們進來，這老者愣了一下，而後目光就定定落在了葉風回的臉上。
渾濁的眸子裡頭多了幾分激動的情緒，倒是讀不出來那激動是什麼，是忿恨還是怨念？葉風回覺得，總不可能是開心吧？
“歲月不饒人，你倒是老得快，在西北的時候，你分明比現在要精神矍鑠得多呢，是不是？葉亮族老？”
葉風回說了一句，聲音不冷不熱，語氣不悲不喜，像是說着個稀鬆平常的事情。
沒錯，這灰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去西北打族印主意的族老之一，更是爲首的那個——葉亮。
葉亮嘴脣都在抖索，連帶着花白的鬍鬚也一陣抖索。
“你……你……你……”
他說不出話來，看着千隕站在葉風回的旁邊，葉亮愣了一會兒，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目光中先前閃爍着的激動情緒，漸漸黯淡了下去，帶着幾分認命的絕望，輕輕佝下身子去，規規矩矩的對着葉風回和千隕行禮。
“草民……拜見親王殿下，王妃殿下。”
葉亮的聲音中有着顫抖。
葉川走了上去，“三老，殿下和王妃是前來祭拜族長的。”
因爲葉家現在沒有族長，麟兒只是少主，年紀太小還擔不了重任，所以名義上來說，雖然葉龍死了，但依舊是族長。
葉亮聽了這話，頓頓的點了點頭，“族長的墓，每日……都清掃都除草的。請放心……”
葉風回從葉亮的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鋒芒了，他太老了，年紀這麼大了之後，任何一次失敗，都容易將之擊垮。半生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整個人的氣勢，就再也起不來了。
葉風回沒多說什麼，葉川領着葉風回和千隕朝着後院過去。
沒忘了和她說上一句，“從西北迴來的四老，都居住在祖陵的西側院。陵墓都在東院。
因爲王城在東邊，所以陵墓的位置朝東。
千隕攬着她一路走過去，很快就到了葉龍的墓前。
葉風回第一次來這裡，看着父親陵墓的規制，葉風回放心了幾分。
“好在我父親的墓制是沒有受到虧待的。”
她走了上去，伸手輕輕摸了摸墓碑上葉龍的名字。
葉川已經主動過來，開始佈置香燭臺，擺放祭品供果了。
沒一會兒，就有青煙緩緩繚繞起來，空氣中彌散着檀香的味道。
葉風回一直沒說話，只靜靜看着墓碑，等着一切都佈置好了，她才規規整整的跪了下去，雖然挺着肚子不太方便，也依舊慢慢給葉龍磕了三個頭。
千隕在一旁看着，有些心疼她。
走上去，想說些什麼，葉風回卻是先轉眸看向了他，“夫君，能不能……讓我獨自在這裡待一會兒？”
千隕愣了一下，只思索片刻，終究是沒有拒絕，點頭道，“那我就在外頭，有任何事情你就叫我。”
葉川很識趣，馬上就跟着千隕一道出去了。
葉龍墓前，就剩葉風回一人，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捻了三支香燃了起來，敬上之後。
這纔在墓碑前坐下了，看着墓碑上葉龍的名字。
“其實這個世界沒有照片真的是很不方便的事情……久了會讓人不記得你的模樣。”
葉風回輕輕抿脣片刻，“不管怎麼樣，父親，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