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很快就停住,有驚無險。
一個洞穴出現在李懷唐面前,同時,洞穴裡傳出了廝打的喊叫聲,聽聲音,打鬥像是發生在掉下去的斥候和一夥不明身份的人之間。廝打聲沒維持多久就停止了。
“把他們看好!”洞穴裡傳來了一把熟悉的聲音,而且是唐言。
“胡一箭?”李懷唐的驚喜衝口而出。
洞穴裡的人明顯是愣住了,然後爆發出一片的歡呼聲。宛如在黑暗絕望中遇見了一絲光明。“是將軍!是將軍!”
毫無疑問,洞裡的人就是胡一箭他們。
一條由白迭布連接而成的繩子被扔了下去,將士們都興奮地脫下身上的衣袍,捲成長條,互相綁起來,然後一頭系在了一頭駱駝的身上,另一頭扔進了洞穴。
“哈哈!老胡啊,下面的閻王爺留不住你,讓你給逃上來了!”
李懷唐開心地笑着,胡一箭剛爬上來,閉着雙眼,就被李懷唐來了個熊抱。
尷尬爬上了胡一箭的臉上,“這個,這個,將軍,我沒死啊!”
“得了,見到你復活。我都不知道多開心。去,喝水去。”
李懷唐一邊說,一邊拍着胡一箭的肩膀。
被救上來的一共二十二人,除了三名剛纔掉下去的鷹騎,其餘的都是隨胡一箭一起被突騎施人追趕的將士。
昨日,胡一箭看見阿魯敦人多勢衆,兵分兩路包抄着自己三十多騎。胡一箭知道,硬拼肯定不是突騎施人的對手。
當時他就靈機一動,帶着三十多騎轉身就跑,打算通過回身騎射來消滅對手。這個戰術是訓練的時候,和將士們一起探討過的。只要騎射技術好,這種戰術應用的效果就很好。實戰證明了效果,一路追趕的突騎施人接連損失了十多騎,而胡一箭他們才戰死一人。要不是隨後受到了沙暴的襲擊,阿魯敦他們肯定都要死在他們的箭下。
沙暴不分敵我,吞噬着一切。落在身後的突騎施人首先被沙暴給追上,他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在沙牆之中,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胡一箭也以爲自己要完蛋了,最後時刻,沙暴在他前面卷出了一個洞穴,十多名騎士幸運地得到了庇護。其餘的騎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暴中,就沒那麼幸運了,屍骨無存。
可沙暴過去之後,他們發現被埋在了漆黑的地下,一個廢棄多年的石屋裡。雖然他們也嘗試着挖掘逃生之路,可是流動的砂礫讓他們的努力一次次的失敗了。
剩下的一點點淡水,數個時辰之前就被他們喝完,而且石屋裡的空氣也變得渾濁不堪。剛纔,被悶得幾乎暈過去的胡一箭不甘心地做了最後的掙扎,繼續着挖沙工作,恰巧被飛鷹給聽見。
“將軍,在下面,我發現了這個。”
飛鷹痛快地抹着嘴角的水漬,手裡拿着一張羊皮遞向李懷唐。
羊皮被平展地攤開了,擺放在被撫平了的沙地上。
“這是地圖嗎?”
李懷唐饒有興趣地看着羊皮上奇怪的文字符號,問着護都。
護都蹲在羊皮邊上,仔細地察看着,一會喃喃說着什麼,一會又搖頭。最後,護都答道:“這些文字,好像是波斯文。史國王宮的藏書中,好像有這種文字的。這些線條和各種圖案,應該表示着地形。不知道是哪裡的。也許,也許父親大人看的懂,父親最喜歡收藏和研究地圖了。”
“將軍,這不會是藏寶圖吧?”
一直欲言又止的飛鷹忍不住多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張羊皮。
李懷唐道:“哦?怎麼說?”
“將軍,你看,這些線條,應該是河流,這幾個黑點和圈,我看着就像是標記。而這裡,明顯就是目標地點。”
飛鷹用手在羊皮上幾個黑點黑圈畫着連線,然後手指着它們的交接處,說出了他的見解。
李懷唐點點頭,道:“有點意思。不愧是個天生的斥候將。”
“別說是藏寶圖,就算立刻兌現成金銀財寶,我們也無法帶走。現在對我們來說,淡水纔是最珍貴的。這東西,等回道乞史城後,送給烏蒙研究去。”
李懷唐收起了沙地上的羊皮,自嘲道。
太陽已經西斜。光明三騎背向着太陽,在起伏不斷的沙丘上,艱難地向前蠕行。這裡的地形,對他們來說,是非常的陌生。沒有道路,也沒有標記作爲指引,更沒有任何的過往痕跡,有的只是一片盡是相似的黃沙。
蔚藍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絲雲彩。掛在天空中的太陽,無情地把他毒辣火熱的光芒投射在沙漠中的每一個角落,企圖把這片沙海里的每一滴水份都帶走。
熾熱的火球之下,一支疲憊的軍隊正頂着讓人昏眩的光線,蝸牛般爬行在各個沙丘之間。從嘴巴或者鼻孔裡散發出來的氣體和空氣一樣的熾熱,豆點大的汗珠紛紛從騎士們的腦袋上,背上冒了出來,不停地淌下的汗水,把衣服都染溼了。衣服夜間被風吹乾以後,就留下一層泛白的鹽漬。
行軍的隊列裡,不時有人熬不過毒辣的陽光,從坐騎上搖搖晃晃地栽了下來。也幸虧滿地是鬆軟的沙子,否則胳膊小腿不斷也不好受。
一連走了兩個白天,早已進入大食嚮導口中所說的的低窪之地,可水源卻依然無處可尋。而所有的人馬都處於缺水的狀態,戰馬已經邁不出步伐,戰士們乾涸的喉嚨讓聲音沙啞。今天一個白天,就渴死了數十匹戰馬和暈倒十多名戰士。
也許,明天,死亡的就是將士了。
上千的戰馬駱駝消耗了大量的淡水,如果再找不到水源,那麼明天一早,上路之前,所有的戰馬就要被遺棄,只能留下那些沙漠之舟作爲座騎和水源。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這些戰馬陪同他們經歷了無數的戰鬥,自己早已將它們視爲親密的袍澤。兩天來,多少戰士,寧願自己渴着,也把淡水節省下來給戰馬喝。這種親密之情如何割捨?李懷唐輕輕地撫摸着他的汗血寶馬,他知道,將士們都期待着他改變命令,可他的內心也非常的難受。這就是生死之間的抉擇。別說是拋棄戰馬,就是那些駱駝,也要殺掉一批從駝峰裡取出水份,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通過明天的考驗。
夜色冰涼,萬籟寂靜。偶爾,遠處傳來沙子滑落的簌簌響聲。
幾天的勞累讓光明三騎的所有成員都疲憊不堪,懶洋洋地或坐或躺或臥伏在砂礫之上。任憑時光慢慢的流逝,體力的透支和情緒的低落,幾乎讓所有的人都不願意吭聲。
“將軍,把這些戰馬帶上吧,多好的戰馬啊!”
將士們在求情。
“我們還可以忍受,還可以勻點水給馬匹,帶上吧,說不定,我們明天就找到水了。”
胡一箭舔舔乾裂的嘴脣,眼神充滿了期盼。
哪個騎兵不愛惜他們的坐騎呢?李懷唐也一樣的難割難捨,可是,他知道,眼前這些將士一旦將寶貴的水源勻給馬匹,那就意味着有人熬不過明天的毒日。
“不行!”
咬牙切齒的堅決,徹底冷淡了將士們的愛心。
“該死的,該死的大食人!”
胡一箭將怒火轉移到大食嚮導身上。
“水源呢?你說的水源呢?明天一早我就讓你和我的戰馬陪葬!”
鋒利的彎刀架在臉色蒼白,嘴脣乾裂的大食嚮導脖子上。
嚮導也沒辦法,這本來就得依靠運氣,主要是隨軍的牲畜太多,消耗了寶貴的淡水,否則,還是可以多熬一天的。這個牢騷他可不敢發。
大食嚮導已經虛脫,面對死亡的威脅,甚至連抗辯的意思都沒有,他的力氣即將耗盡。
“誒!”
胡一箭一腳踹翻大食嚮導,很無奈。
一片寂靜中,數名紅駝騎在和黑塔低聲地商量着什麼。紅駝騎帶來的淡水已經告罄,饒是紅駝騎長年累月地生活在沙漠之中,他們也感到了焦慮。
“將軍,”
黑塔牽着一頭駱駝,身後跟着一名紅駝騎騎士,來到了李懷唐面前,指着紅駝騎騎士說道“這頭駱駝,沙狐說它也許能幫忙找到水。”
現在,就算某人說他的屁股能感應到水源,李懷唐也願意嘗試。只是,這頭駱駝的長相併無奇異,給不了李懷唐足夠的信心。
“但願如此,希望它是駱駝中的李飛鷹。”
紅駝騎在沙漠裡與惡劣的環境搏鬥,爲了生存,無所不用其極。其中就包括了依靠駱駝來尋找水源或者是含有水份的溼沙。
黑夜中,李懷唐好奇地跟在駱駝的身後,忐忑不安地默默祈禱着。
神奇駱駝漫不經心,東一處,西一處地嗅着,感覺更像是在尋草吃。
時間在推移,耐心在消磨。
“能行嗎?”
李懷唐咽咽乾涸的嗓門。懷疑,否定驅趕着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
“等等!”
有人驚叫,興奮地驚叫!
神奇駱駝不動了,寬大的蹄子在不停地撅着一處低凹的沙礫。
“挖!”
帶着無比希望,李懷唐興奮地下達命令,冷落了英雄。
“水!水!”
灰淡的夜空下,連綿的黃沙上,喜極而泣的歡叫在希望的晨色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