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的我,聽着父親給我講出生的故事,我還是很懵懂的。
“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產婆一邊抱着一個嬰兒,一邊跟一個快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報喜。這個嬰兒就是我,而這個中年男子就是我父親。父親開心地抱起來了我,將我抱到母親旁邊,給母親看看。
“怎麼不哭啊?”母親看着我,雖然我眼睛掙得大大的,卻不像平常孩子一樣。產婆使勁拍了拍我的背,可半天我都沒有哭出來。
三人都急了,這孩子怎麼就是不哭呢?“不會哪裡有病吧。”父親擔憂地看着母親。
年過四十的父親,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兒子。本來是該去醫院接生的,可家裡沒什麼錢,便叫了村裡的穩婆來接生。
“你別嚇我,那怎麼辦啊?”母親剛生完我便臉色蒼白,結果這麼一說,臉色更差了。這時自家院子門外傳來了鈴鐺聲,竟是來了一個道士。
父親很吃驚地看着道士,但還是禮貌的請他進了我家。只見道士緩緩道來:“我見天上有一片祥雲在你屋子上飄着,我便進來看看,果真!”
道士看着母親懷裡的我,眼睛一亮,將我抱起,搖了搖手上的鈴鐺,我竟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原本我也該跟村裡的孩子,取名二狗,大毛之類淳樸的名字。但道士跟父親說,我並非一般普通人,跟別人與衆不同。問了父親的姓氏,便給我起名叫做金一鳴。一鳴,一鳴驚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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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笑着說,把我養到四歲了,也沒見我跟別的孩子有什麼不一樣。
我從小也是個皮孩子,是父親的老來子,雖然家庭貧貧,但父母依舊把我當寶貝來疼。我經常跟村裡的二狗,大毛他們出去玩。
這一天我也跟平常一樣,跟二狗他們出去玩,可回來就徹底不一樣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進家裡,翻着眼白,嘴裡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在念什麼。母親看到我這樣子就嚇壞了,連忙喊起在田裡幹活的父親去把隔壁村的靈婆叫來。
等我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時,靈婆已經走了,只有母親在牀邊照顧我。母親性格很溫婉,從來不罵我,可那天她很兇地罵了我,說我不乖這麼貪玩。
我看到母親眼裡有淚,她摟着我:“一鳴啊,我的兒,你把娘嚇我了。靈婆說你被邪靈附體,還好已經驅趕掉了。”
四歲的我不懂什麼是邪靈,也不懂附體,但我還是乖乖地聽母親的話,以後不到處瞎玩了。
因爲被附體了,身體就不太好,父母老讓我在家裡待着。但自從此次病後,我總感覺我跟平常不一樣了。長大後我便常想,是不是那次被附體之後,我的天賦,或是說潛力,被激發出來了呢?
究竟哪裡不一樣了呢?這天,二狗和大毛說要帶我去挖泥鰍,好久沒一起玩了。爸媽看我最近天天在家也很乖,便同意了。
二狗呢,比我大兩歲,像哥哥一般照顧我。大毛則跟我一樣大,他的膽子比較膽小。我們感情很好,經常一起玩。
在去挖泥鰍的路上,需要路過一片墳地。明明是大中午,剛剛也還是豔陽天,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就變陰了。我心裡隱隱約約有點不安。
大毛膽子小,看見墳地心裡就發毛,拉了拉二狗的手:“二狗哥哥,這天怎麼突然變陰了,我們要不要回家?我好怕。”
二狗哈哈一笑,笑大毛身爲小男子漢,膽子卻那麼小。“這有什麼可怕的,難不成有鬼出來,這可是大白天!”二狗說着,露出鬼臉嚇唬大毛。
大毛忙躲在我身後,說什麼也不肯走。這時我看見墳地的盡頭有兩個灰灰的東西在飄,這裡沒有人家,也沒有生火,不可能是煙霧的。
“髒,髒東西……”我指了指遠方,驚恐地看着二狗,“我們回去吧,二狗,前面有髒東西。”
髒東西就是鬼,農村裡總是很迷信。父母年紀又大,像我們小孩子是不能說鬼的,怕招惹過來,只能說髒東西。
二狗回頭看,發現什麼也沒看到,以爲我像他嚇唬大毛一樣,嚇唬他。他沒有理睬我,繼續往前走,說我和大毛兩人膽子都那麼小,就回家好了,他一個人去。
大毛扯了扯我的手:“一鳴,我們回家好不好,大毛真的怕。”我看着二狗越走越遠,根本就沒有辦法把他喊回來。而大毛又很害怕一直嚷着要回去,我只好和大毛一起回家。
我不懂爲什麼前面有髒東西,二狗還一意孤行。也許是我眼花了吧,因爲二狗並沒有看到。我心裡這麼安慰我自己。
我沒想到那是我最後一次和二狗說話。
二狗死了,掉進水裡淹死的。
那個墳地的盡頭有一條小溪,水流湍急,如果要去挖泥鰍,必須要走過小溪上的獨木橋。那天天氣突然變陰了,也許二狗沒看清,也許腳一滑,也許……
然後人就這麼沒了,我連二狗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我問過父母,爲什麼二狗那麼久沒找我和大毛玩,是不是生我們的氣?父母說他去別的村找他親戚去了,過些日子回來。
父母怕我傷心,二狗下葬很久後纔跟我說實話。四歲的我,還是忍不住哭了。
我很後悔當時沒把二狗拉回來。很多年後我才明白,哪怕我把二狗喊回來了,也無法改變黑白無常索命,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後來我經常會做夢,夢見和二狗一起玩耍,可玩着玩着,二狗轉過頭,眼睛裡,嘴角都流出血,臉是浮腫的,嘴裡喊着:“一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然後我便會嚇醒,我把夢境跟父母說了,父母說我這麼小,沒想到就如此重感情。二狗的死對我打擊有點大,讓我不要太內疚。
父母讓我多和大毛一起玩,接觸別的小夥伴。大人們認爲年幼的孩子,忘記是很快的。
這是第一次身邊有人死亡,雖然年幼無知,可我依舊忍不住打了寒顫。
本想着時間會沖淡一切,一切會這麼過去。可事實上噩夢纔剛剛開始。
從二狗死後,我經常能看見灰灰的飄在天上的髒東西。今天這東西飄在牛嬸家附近,結果第二天牛叔就去了;過兩天髒東西又在張伯家的屋頂轉悠,隔天他體弱多病的兒子也走了。
我把我看見的情況跟父母說了,父母大驚,原來我的與衆不同,竟是能看見鬼!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父母叫我千萬別害怕,也千萬不要跟別人說。有些事,是我們凡人管不了的,閻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
父母雖然這麼說,我也表面答應了。可年幼的我並不懂那個道理,我只知道我不想看見我親愛的小夥伴和平常和藹的叔叔伯伯誰死去,竟天真的以爲如果我提前告知了他們,他們就不會死了。
這天,我發現又有髒東西,這次我看清了穿着白衣服,帶着高帽子,臉白的跟牆壁似的,眼神空洞。這也就是我們平常口裡的鬼差。
若是以前第一次看見,還看得這麼清楚,我早就暈過去了,可這畢竟不是第一次了。而這次髒東西竟是在隔壁李大媽家屋頂上飄着。
聽我爸媽說,李大媽和李大伯年輕的時候也有過一個兒子,可惜身子骨太差,很小就去了。然後兩人就一直都沒有孩子。
平常兩老對我可好了,也許是把對他兒子的感情寄託在了我身上,偶爾會帶我去鎮上玩,如果我沒跟去,一定會給我買些小禮物,經常會給我一些好吃的。
這時的我已經八歲了,我不想他們死,我跑過去跟他們說有髒東西在他們家屋頂上飄,讓他們留神,千萬別被抓去。
可李大媽和李大伯都沒把我說的話當回事,還以爲我故意開他們玩笑,嚇唬他們。然後就給了我些好吃的,讓我去找大毛他們玩。我就這樣被他們“趕”了出去。
我看他們都沒相信我,我就回家跟父母說,我看見鬼差在李大媽他們家房頂上飄着,讓他們去跟李大媽說。可平常和藹可親的父母,這時候卻只是聽着搖了搖頭。
我突然很生氣,平常那麼好的父母,怎麼可以看着別人死掉。母親說,這根本就是無法阻止的事情,不管我去跟誰說,都沒有辦法阻止。
我不信,氣呼呼地跑出去挨家挨戶地敲門,跟那些大人們說,可他們都不信我,有些覺得我在騙他們,有些還指責我說小孩子怎麼能詛咒長輩呢。
可第二天發生的事情,村裡的人都驚呆了,不得不相信我說的話。
李大伯真的出事了。
李大伯心臟一直不好,據李大媽說李大伯當晚很早就歇息了,而李大媽還在整理東西。等回房間一看,李大伯已經摔到地上了,面色鐵青,睜着雙眼,嘴巴張開很痛苦的樣子。
李大媽連忙跑過去,可惜已經無力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