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嶋博人又與北川寺討論了一會兒關於中嶋実花的問題。
可是在討論到中嶋実花每天運動這個方面的時候,中嶋博人與北川寺出現了分歧。
“北川君,你剛纔說什麼?”中嶋博人看着北川寺,語氣之中滿是訝異。
“我說,我每天都會強迫她起來在外面快走一圈再回家。”北川寺聲音沒有半分波動。
“後面那一句呢?”中嶋博人嘴角抽了抽,似乎有些佩服北川寺的勇氣。
“她如果不聽話,我就用藤條抽她屁股。”
北川寺誠實地說出來了。
事實上這個東西就算隱瞞也沒什麼用,畢竟今天過去中嶋実花還在不在自己家留着都還是一回事呢,用藤條抽她屁股這件事,估計要不了多久中嶋博人他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中嶋博人無話可說了。
他也不知道該說北川寺究竟是勇氣可嘉還是誠實待人。
就北川寺把這件事告訴自己這一點,中嶋博人其實還是挺欣賞北川寺的。
畢竟北川寺沒有想着隱瞞這些,好歹還是把事情的緣由告訴自己了。
確實,中嶋実花的身體狀況經受不住高強度的運動,但這種輕鬆的運動調理還是對她挺有幫助的。
再過兩個月中嶋実花就要正式做手術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的身子骨過於虛弱。
“可是...”中嶋博人面色複雜。
你想讓他這麼簡單原諒北川寺...那也有點困難。
可是不原諒北川寺又能怎麼辦呢?
他也有聽過北川寺與中嶋実花的委託內容,中嶋実花也就只是讓他照顧自己而已,就內容而言根本就沒有強迫她進行鍛鍊這些條款。
但北川寺就是做到了。
這個青年人還是挺有責任心的。要是換做其他人,有兩千萬可以拿,而且只要管食宿,估計根本就不會去管身爲僱主的中嶋実花。
想到這裡,中嶋博人又有些感嘆了。
這麼看來,北川寺不僅誠實,還爲人正直、有責任心。
自己的女兒,還真是找到了一個好人。
中嶋博人暗自點頭,也懶得在這個問題上面繼續再糾纏了。
畢竟北川寺抽都抽了,而且事實證明中嶋実花這段時間過得還算不錯。
“非常感謝北川君對実花的照顧。”
中嶋博人對着北川寺鞠了一躬。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北川寺開口說道。
只不過他話一說出口,就覺得有點奇怪。
揍中嶋実花是自己應該做的?
這個意思好像有些不太對。
可既然是說出去的話,那就好像潑出去的水,也很難再收回來了。
兩個人都很識相地將剛纔的話題忽略了。
中嶋博人又說道:“說起來,昨天我想事先接觸一下北川君,但卻被北川君給拒絕了。”
他說着,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找北川君,其實不是想讓你幫忙勸說実花離開這裡,而是想詢問她的近況,順帶商量報酬方面的問題。”
北川寺聽見報酬這個詞語,立刻就接上了一句:“中嶋実花已經給過報酬了。”
“是我和仁美這兩把老骨頭想送給北川君的報酬。”
中嶋博人和善地笑了笑:“不過經過剛纔的一番交談,我才發現與北川君這樣人格高尚的人談錢實在太傷感情了,是我自己太過庸俗了,我爲這一點向您道歉。”
“是這樣嗎?”北川寺不爲所動地點頭。
“嗯...”中嶋博人剛想繼續說話卻又感覺北川寺不時看他的目光似乎比剛纔要頻繁。
於是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發現有什麼東西黏在自己臉上。
“不過我也聽說螢小姐說過,北川君似乎是一位...很厲害的法師吧?”
“......”北川寺。
很厲害的法師?
對於這個話,北川寺沒有肯定,自然也就沒有否定,他只是看着中嶋博人,想聽聽他接下來還想說些什麼。
“是這樣的,北川先生。”中嶋博人神色微動開口說道:“我相信北川君應該也調查過中嶋財團目前的主要產業。”
“是在九州島進行冶煉業與造船業一同聯動的新型家族財團吧?”
這個北川寺當然知道。
畢竟關於九州島中嶋家的資料,只要在網絡稍微一搜就什麼都有了。
“不錯。”中嶋博人繼續說道:“中嶋家近年來雖然逐漸轉向深海探尋以及海上工程平臺這些其他方面,但造船業與冶煉業卻依舊是每年中嶋家的主要收入來源。”
北川寺靜靜地聽着。
中嶋博人既然扯到這方面,那麼當然就有他自己的理由。
“接下來就是正題。”
中嶋博人陷入思索當中:“在一次意外中,我們財團的勘測隊在一片深山中發現了一片古宅...當然,或許也不能說是古宅,那看上去應該也就是這些年才衰落下來的宅邸羣落吧。”
他的聲音逐漸嚴肅起來:
“可讓我感到意外的從衛星圖上面看,那個地方就只是一片單純的山中盆地,根本就看不見任何宅邸存在。”
“你能理解嗎?北川君?空無一物的地方,卻被勘測隊說成有古宅存在。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看見,他們每個人都咬死了那片地方存在着宅邸羣落。”
北川寺越聽,眉毛皺得越緊,他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倒是可以親自去實地探查。”
中嶋博人搖了搖頭:“事實上在那之後我也確實去實地探查過了,那個地方只是一片盆地,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宅邸,肯定是那幾個勘測隊員瘋了...本來我是這麼認爲的——”
“可是,在深夜十二點鐘的時候,我留在原地的勘測隊卻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中嶋博人模仿着當時勘測隊的說話方式:“‘盆地裡面有東西!宅邸憑空出現了!’有人這麼說。”
“這一次我也親自過去了。”
他沉思中的目光露出閃過一抹震驚:“你永遠都想不到我當時看見了什麼,北川君。”
“在盆地當中...有一座一座的宅邸憑空而起。它們在深夜十二點的時候準時出現,在早晨第一縷陽光出現,破曉的時候準時消失。”
北川寺沒有說話,他只是在腦中構築了一個場景。
深夜中突然出現的裝潢嚴肅,劃分整齊的和風宅邸,又在早晨第一縷陽光破開雲層的時候,如煙霧一樣散去。
“宅邸中有火光存在,好像有人在裡面居住。”
中嶋博人深吸一口氣:“在那之後,底下有勘測隊想進去看看情況,我也同意了。但足足五個人進入宅邸羣落之中,再出來的時候就只有一個人,他的手裡面還死死地握着一塊石頭...猶如玻璃製品一樣,泛着光暈石頭。”
“不管怎麼對建築物進行破壞,第二天它總會照常的完整出現,放進去的小動物,也在宅邸早晨消失的那個瞬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出現。”
“拆下來的木板木條,會在陽關的瞬間,也會化作黑霧消散。”
一想到那詭異恐怖的建築物羣,中嶋博人都是面色不太好看。
北川寺注視着中嶋博人的臉色,心中也是一動。
對方該不會說的是靈域吧?
與之前所遇見的三木人偶工廠、御川小學、鏡中公寓的靈域不同,這一次的靈域甚至能夠影響到現實。
盤踞在整個大盆地的靈域...
其中究竟要有多麼強大的靈體,要有如何強勁的怨念,才能讓它暫時停留在這個世界上?
思及此處,北川寺纔開口道:
“不知道那塊帶出來的石頭在哪裡?”
“這一次我也帶過來了,不過那塊石頭總是讓人渾身上下不舒服,所以我就專程保管在了銀行保險櫃那裡。”
還好中嶋博人並不蠢。
對於這些弄不清楚底細的東西,他也保持十足的戒心,並沒有隨身攜帶。
“能否請中嶋先生將石頭帶過來呢?”
“叫我中島叔叔就可以了。”中嶋博人笑着點了點頭:“果然,北川君的性格與螢小姐說的一模一樣,一提到這些關於怪異之事就會感興趣。”
“是嗎?”北川寺倒是不太認可這個說法。
因爲這樣說的就好像他離開這些靈異怪談就活不下去了一樣,感覺很怪。
見他這副敷衍的樣子,中嶋博人也是笑了笑,接着神色一肅,認真地說道:
“嗯,那塊石頭我可以交給北川君,也算是投君所好了,另外的...実花那邊我也希望北川君能妥善照料,只要北川君完成我這個委託,中嶋財團就算是欠下北川君一個人情了。”
中嶋財團的人情?
北川寺有些詫異。
這可不是簡單的中嶋博人個人的人情,而是一個財團的人情。
一兩千萬的報酬,對比起中嶋財團的人情,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根本就擡不上臺面。
“我會盡我所能去幫助中嶋小姐的。”
北川寺也不矯情。
這種機會錯過了就很難再有第二次了,只是照料中嶋実花而已,就算中嶋実花現在有個小妹妹要他管教,北川寺都不會拒絕。
只不過——
中嶋博人都這麼說了,那麼意思也就很明顯了。
北川寺擡起頭,正好對上中嶋博人的目光。
“呵呵...我這個老頭子,這次過來真的就只是看看女兒而已。只不過...我想実花她真的不會原諒我吧。”
中嶋博人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只能僵硬地提着嘴角,露出一個勉強在笑的表情。
若是這個世界存在‘苦笑’這一表情,那想必就是現在這副模樣吧。
“我不覺得中嶋叔叔與中嶋小姐之間的矛盾是沒有辦法化解的。”北川寺說道。
聽了這話,中嶋博人無奈地坐在小別院的小臺階上,整個人像是又蒼老了數歲:“北川君,你不知道,我對実花她做了怎麼樣過分的事情。”
他擡起頭,看着蔚藍色掛着白雲的天空,其上,還有飛鳥掠過。
中嶋博人像是在追憶很早之前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支持過她的夢想,也從來沒有尊重過她。”
“甚至於音樂都只是我出於‘身爲中嶋家族的長女,她就應該去學會’這個想法才讓她去接觸的。因此,對她想要進入娛樂圈,去站上舞臺歌唱的夢想...我根本就沒有去真正在意過。”
中嶋博人面容苦澀。
此刻的他,不像是生活在上層社會中光鮮的成功人士。
他只是一個父親。
也只當過一次父親。
或許作爲中嶋家主,他做的決定是正確的。
但作爲父親,連子女的夢想都無法去響應,這無疑是失職的。
“萬事開頭難,我不相信実花能在娛樂圈裡面混出頭來,更不想她遭遇到一些噁心的規則,因此,我一直在阻止她加入那些音樂娛樂公司。可事實上,她成功了,她成爲了青年一代的女天后,但論青年之間的知名度,她比中嶋財團還要有名。”
“因此我也一直在思考,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這個問題...直到近期終於有了解答。”
中嶋博人側過臉來,看向北川寺:“我做錯了。我差點親手把自己的女兒殺掉。”
因爲中嶋家一直以來的逼迫,以及白血病的事情,讓中嶋実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志。
倘若沒有遇見北川寺,中嶋実花會怎麼樣?
這一點中嶋博人與中嶋仁美都不敢去想。
由此他也得出了答案——
“女兒已經大了...該讓她自己飛了。”
中嶋博人深深地嘆息着。
中嶋財團是一攤爛攤子,或許自己真的不應該讓中嶋実花去接手。
“那麼,中嶋叔叔又是怎麼想的呢?對於中嶋実花她現在的狀態,你是怎麼想的呢?”
北川寺語氣毫無波動地反問道。
“...我只希望她能就這樣,開開心心地過自己的日子...”
中嶋博人眼眶有些溼潤:“我不想、不想讓她記恨我一輩子...”
他說出來的話似乎有些孩子氣。
可那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願望。
爲此,北川寺只是擡起頭,看向裡屋,不帶感情的目光掃過去:“他是這麼說的,中嶋小姐。”
呃?!
中嶋博人驚訝地擡起頭,卻感受到熟悉的擁抱,以及——
中嶋実花哭喊出來的聲音:
“爸爸——”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中嶋実花就已經站在了他身後,聽見了他剛纔說出來的話。
中嶋博人錯愕地看着中嶋実花,又看了一眼北川寺。
心中已經瞭然。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他輕輕地撫摸着女兒的頭髮。
有眼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