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川原是聖心女子中學的鋼琴講師,他剛好是負責衫原玉子所屬的高中二年B班。
而好巧不巧的就是,今天下午就有一節鋼琴課。
北川寺已經大概瞭解到情況了。
“現在的時間是七點三十,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北川寺默不作聲地坐在教師椅上,大腦不斷轉動着。
他是通過教師證上面的訊息再加上下面的流程圖才找到高二年級辦公室的,隨後又是在一衆辦公桌中好不容易纔找到這個屬於相川原的辦公桌。
不得不說,這一路上來確實不太容易。
且對於鋼琴這種樂器,其實北川寺也只是稍微懂一點。
但那也只是處於愛好階段,要教好這一羣貴族女學生,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聖心女子中學的學生素質都很高。
可現在並不是管這些東西的時候。
先將衫原玉子的所有情報都拿到手,就算北川寺到時候再度被趕出這個心像世界。那個時候也已經無所謂了。
北川寺伸手打開了辦公桌上放着的電腦。
可能是上天眷顧,在放置着一大堆東西的電腦桌面上,北川寺一眼就看見了《高二B班學生名單及其具體資料》這個文件夾。
按道理來說,這種文件老師應該都要備份在U盤上,一般不保留在學校電腦中的。
可是對現在的北川寺來說,這份資料卻正是救命的稻草。
爲了避免節外生枝,北川寺毫不猶豫地將鼠標光標挪到《高二B班學生名單及其具體資料》這個文件夾上的那一刻——
北川寺愣神了一瞬,隨後再度擡起雙眼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他面前擺放着一架鋼琴,擦拭得十分乾淨的黑白鍵位反射着光澤。
不知何時,茜色濃重的夕陽已經將一切都包裹了。
寒氣瀰漫之間,讓北川寺下意識地擡起手腕。
腕錶之上,時間已經跳到下午三點多了。
正是音樂課即將開始的時間!
北川寺緊皺眉毛。
若是他翹課不上的話,會不會被隱藏在心像世界中的衫原玉子察覺到不對勁呢?
但就算讓北川寺上課,他的鋼琴技巧也會立刻暴露。
這種時候就必須這麼做。
北川寺面無表情地一手捏起鋼琴椅,高高地將其舉起——
嘭!!!!!
從音樂教室中傳出刺耳的轟鳴聲。
......
“今天的鋼琴課暫時上不了,音樂室的鋼琴因爲不明原因損壞,我已經上報校方,近期應該就會有新鋼琴下來。”北川寺平靜地對着興致沖沖來上課的學生如此宣佈。
在這些女學生中,北川寺一眼就看見了臉上帶着安靜笑容的衫原玉子。
暫時還沒有那種被驅逐的感覺,這一次應該算是成功矇混過關了。
北川寺神色不變心中想到。
“那相川老師,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底下有人好奇地問道。
“我來點名,點到姓名的同學上來分享一些你們感興趣的話題,如何?”北川寺翻看着花名冊,腦子轉動得很快。
這整個流程看上去就很自然連貫了。
這樣北川寺能夠‘自然而然’地點到衫原玉子的名字,同樣的,他也可以聽一聽這個小女生最近有什麼在意的東西。
倘若這都還被驅逐出這個心像世界的話,他也就必須要採取到更加懷柔的做法了。
北川寺如此想着,心下也不再猶豫:
“衫原玉子同學,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分享一些你最近感興趣的話題?”
被點到名字的衫原玉子愣了一瞬間,但很快就回過神來站起走到北川寺身邊。
“失禮了,相川老師。”衫原玉子對着北川寺禮貌地點了點頭,隨即轉過頭看向同學們。
該說不愧是學生代表嗎?絲毫看不見怯場的情緒。
“既然相川老師讓我上來分享最近有趣的見聞,那我也是很樂意向同學們講述最近發生過的趣事的。”
她的聲音微微一頓,顯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場:“不知道同學們聽說過這麼一個曾經流傳在聖心女子中學的怪談嗎?”
怪談故事?
北川寺多看了一眼衫原玉子,沒有發現對方臉色上有什麼異樣的時候纔將目光重新垂下。
“這個怪談的名字叫做愛笑的小丑...”
在衫原玉子頗爲抑揚頓挫的講述聲下,故事開始了。
A君是一位小丑,他經常在距離聖心女子中學不遠處的澀谷街區宣傳,逗弄路人發笑。
不管日子再怎麼難過的時候,他依舊沒有放棄過希望,一直笑容滿面地面對別人。
可就在某一天,A君的父親去世了。
本來他應該哭得很傷心,但流露到表情上來的,卻只有真情滿面的笑容。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虛假的笑容已經佔據了A君的臉。他無法露出其他的表情,因此他也無法爲父親的逝世感到悲傷,他只能笑着,永遠永遠地躲在街角的某處跳着獨腳舞,做着小丑。
這個故事很短,衫原玉子只用寥寥數語就刻畫出了一個可憐人的形象。
“那份笑容,究竟是真心,還是虛假,或許只有A君他本人知道了吧?”衫原玉子簡單地做了一個小結,對着北川寺以及環狀座位上面的同學鞠了一躬:“我最近比較感興趣的故事結束了,相川老師。”
“嗯。”北川寺點了點頭,擺了擺手讓衫原玉子下去。
看着對方臉上帶着恬靜的微笑走下去,北川寺目光微微閃爍,點了下一個人的名字。
......
這場音樂課其實並沒有持續多久。
只是在北川寺點了兩三個人上臺後,畫面就已經再度轉動了。
在這種心像世界中,好像完全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一樣,一切都按照衫原玉子的潛意識轉動着。
但是剛纔的怪談是怎麼回事?
愛笑的小丑...這代指的什麼呢?
衫原玉子平時也總是微笑着面對其他人。
難不成她是想借此表達出什麼來嗎?
北川寺沉吟一聲,四處張望。
依舊是昏暗鮮紅的傍晚。
空氣中瀰漫着不安狂亂的氣息。
北川寺從窗戶向外看去,發現整個學校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這無疑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按道理來說現在應該還是部團活動的時間纔對。
除了北川寺外空無一人的學校。
安靜得有些滲人...
北川寺的影子在昏暗彷彿塗滿鮮血的夕陽之下被莫名拉長,呈現出一種猙獰的形狀。
他沒有在意這些,看完窗外後,又掃視着四周情況。
藥櫃,病牀,辦公桌椅,洗手槽...
“保健室?”北川寺掃視着四周的環境,手指點了點辦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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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裝扮沒有半分變化,應該還是相川原。
“一月二十四號。”北川寺拿起擺放在桌面的日曆,看着唯一被畫上鮮紅圓圈的日期,陷入了微妙的思考狀態裡。
這裡是衫原玉子的心像世界,那麼能否得出一月二十四號對衫原玉子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的結論呢?
“而且爲什麼是保健室?”
從衫原玉子曾經好幾次看向北川寺的目光來看,相川原應該在她心目中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人。
但是如果在保健室的話——
北川寺捏着下巴。
叩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與此同時是衫原玉子的聲音:“相川老師,打擾了。”
“嗯。”北川寺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
衫原玉子站在門邊,正探頭探腦看着北川寺,見他正站在保健室窗邊,於是深深地吸了口氣向他這邊走了過來。
她面色看上去紅撲撲的,看向北川寺的目光中帶着幾分依戀,又帶着幾分崇敬:“上一次的鋼琴比賽...我靠着老師教我的那些技巧拿到第二名了。”
“嗯。”
遇事不決就點頭,再遇事不決就應一聲。
這樣也不會因爲話多被懷疑。
不過...衫原玉子果然對相川原抱有特殊的情愫啊。
“我真的很感謝相川老師!”衫原玉子快步走過來,雙手侷促不安地放在胸口前。
在與相川原兩人獨處的時候,這個女生彷彿就褪下了自己恬靜溫和的大家閨秀外殼,她就像是剛剛懷春的小姑娘,此時見到無所不能的老師,自然就想與他親近。
“是嗎?”北川寺不找聲色地退了兩步。
“真的,能遇見相川老師這麼好的老師...我真的是...”她說着說着就落下眼淚來。
她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
在衫原玉子淚眼朦朧之中,她擡起頭,更靠近北川寺,櫻粉的脣瓣開合:
“老師...”
湊近——
再近——
更近了。
倘若是相川原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
這個問題北川寺不太清楚。
但他要做的事情卻很簡單。
北川寺面不改色地將衫原玉子推開。
現實之中還有神谷未來喜歡他,就算現在從神谷未來那邊還得不到答案,北川寺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沉醉於如此醜陋的慾望。
畢竟衫原玉子並不是他喜歡的人。
而且,在衫原玉子露出如此表情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他也已經基本猜出來了。
黃昏之中的保健室,女子高中生與年輕的男子老師——
只不過讓北川寺沒有想到的是,預想之中的被驅逐感覺並沒有傳來。
他再度看向衫原玉子。
衫原玉子正站在原地,歪着腦袋看着北川寺。
她的腦袋歪得十分誇張,像是整個脖子都被人打斷了一樣軟趴趴的。
“相川老師——”
衫原玉子晶瑩的眼珠中滲出烏黑的血水,她看着相川原,聲音淒厲嘶啞,在昏暗的夕陽之下,渾身上下彷彿血跡斑斑一樣:
“我在白天的時候就說過一個怪談了吧?那麼接下來還有一個怪談...不可思議的傳說——”
“在聖心女子中學中有着一處無法登上的頂樓。曾經有兩個關係非常要好的人,他們約定好從樓頂跳下自殺。”
“他們偷來鑰匙,來到天台上,本來約定好是一起數數跳下去的,可旁邊的那個人卻眼睜睜地看着前一個人跳下。在前一個人彌留之際,他笑嘻嘻地走到對方身邊,聲音譏諷——”
“我只是玩玩而已,誰知道你竟然較真了。”
“可是——從一開始,他們兩個人就是共犯。某個人違背了一起死掉的誓言...那份誓言,將會化作詛咒,不斷詛咒着活下來的人。”
北川寺對於衫原玉子所說的話語沉默不語。
在他的視線中,衫原玉子從裙子口袋中取出鋒利的裁紙刀,狠狠地一刀劃開自己雪白的手臂。
血流如注。
“我還活着嗎?!相川老師?”
悽慘的哀嚎聲從前面傳來。
“我還活着嗎?”
尖利的嘶吼聲從背後傳來。
“我還...活着嗎?”扭曲...已經變形的音線,從北川寺的頭頂傳來。
北川寺不由得擡起頭。
有什麼東西正掛在頭上。
那是已經完全折斷脖頸的扭曲人體,正展開猙獰的四肢——
注視着他。
夕陽...紅得有些妖冶。
......
熟悉的畫面轉變,熟悉的被驅逐感。
北川寺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的板凳之上了。
在另一邊,衫原玉子依舊靜靜地躺在牀上,只是眉宇之間的愁容更加嚴重了。
“北川大哥哥,你沒事吧?”見北川寺這邊總算有動靜了,七海巧奈急忙跑過來問道。
“暫時沒多大問題。”北川寺擺擺手,接着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剛纔在心像世界所看見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意思?
而且爲何每次進去都會有莫名其妙的雜音?
那些雜音又象徵着什麼?
愛笑的小丑。
無法登上的頂樓。
這兩個怪談又分別象徵着什麼呢?
還是說什麼都不象徵?
說到底,現實中的聖心女子中學又是什麼樣子的?
現在的謎團實在太多了。
唯一讓北川寺有些頭緒的就只有他所扮演的角色——
也就是相川原的情況。
“那個男人...在一月二十四日放學後的保健室,對衫原玉子究竟做了什麼?”
想要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因此北川寺暫時不想繼續進入衫原玉子的心像世界之中了。
從現實中也是能調查出一些東西來的。
這麼想着,北川寺也是擡起頭。
昏暗的教室,宛若被鮮血塗紅的保健室...
昔日的一切,還沉在地底,讓人無法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