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氣都沉寂下來了,御神之木周圍一片安靜,聽不見絲毫的動靜。
北川寺與伊晦居虛躲在御神之木後,一言不發。
伊晦奈落那邊不知道到哪裡了,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怎麼這麼慢?”伊晦居虛小聲地嘀咕一句。
她和北川寺的確是進度稍微快了‘一點’,但是伊晦奈落也不至於這麼慢啊。
似乎是聽見她的嘀咕聲了,北川寺回過頭來斜了一眼伊晦居虛。
“不好意思,北川法師。”
雖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但是感受到北川寺的視線伊晦居虛就想開口道歉。
“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北川寺隨口回答了一句,接着又問道:“距離十二點還有多久?”
伊晦居虛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託着的小巧精緻的沙漏。
沙漏的沙子只剩下最後的四分之一了。
“看樣子還剩下最後的兩個小時或者三個小時了。”她思襯着答道。
得到回答後,北川寺也是點點頭,沒有繼續多話的意思。
比起在意時間,北川寺輕輕地撫摸着粗大的樹身,雙眼微微眯起。
從這棵御神之木上,北川寺感受到了其中蘊藏着一股說不出的生機來。
而在這一股勃勃生機底下...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冰冷,腐臭,死氣沉沉的氣息,在地面的地下躁動着。
可能這便是御神之木鎮壓黃泉之門的效果吧,那些腐臭,毫無生機的氣息流動的速度特別慢。
但這只是表面上的平靜,按照伊晦奈落的說法,要是今天沒有喚醒御神之木,一切都會結束。
見北川寺看得入神,另一邊的伊晦居虛也是適當地開口問道:“北川法師是在想如何鎮壓黃泉之門嗎?”
聽見伊晦居虛的提問後,北川寺搖了搖頭,接着又伸出手拍了拍御神之木。
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緩緩地說道:
“我在想,要是把御神之木砍掉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
伊晦居虛站在北川寺旁邊,滿面微笑地歪着頭:“哎?”
北川寺瞥了她一眼,又說了一遍:“我想試一試把御神之木砍倒。”
“啊?”伊晦居虛彷彿是沒反應過來一樣地眨了眨眼睛,又歪了歪頭。
她看着北川寺,北川寺也認真地看着她。
過了約莫三分鐘,伊晦居虛才聲音發抖:“你,你是在開玩笑的吧?北川法師。”
這個玩笑可不太好笑啊。
砍掉世世代代流傳下來,庇佑伊穢島中的御神之木?這未免也太...
“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北川寺反問了一句。
咕嘟。
伊晦居虛嚥了咽口水,默默地搖了搖頭。
北川寺的表情看上去確實不太像開玩笑。
“可是將御神之木砍掉一點意義都沒有啊,反而會讓我們失去抵禦黃泉之門的手段。”
伊晦居虛嘴角抽了抽回答道。
北川寺神色平淡地反問:
“你真是這樣覺得的嗎?”
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嗎...?
這句話似乎把伊晦居虛問迷糊了。
御神之木作爲鎮壓黃泉大門最重要的‘柱’要是被北川寺砍倒的話,毫無疑問荒邪之物會席捲整個伊晦島。
正當伊晦居虛打算再說兩句話的時候,卻看見北川寺突然豎起一根手指,小聲地提示道:“安靜,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
伊晦居虛神色一緊,轉而看向參道大門。
四周再度恢復安靜。
過了約莫兩分鐘後,伊晦奈落總算出現在門邊。
她只剩下半截軀體,靈體發出微弱的光彩。
就算是伊晦居虛一眼都能看出來對方現在的靈體狀態極差。
捨棄那半截靈軀,看來也讓她已經元氣大傷。
在這樣的伊晦奈落背後,則是跟着一個矮小的身影。
伊晦光就居。
一見到自己的妹妹,伊晦居虛就是雙眸一縮。
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上下掃視着伊晦光就居的情況。
還好。
伊晦奈落似乎也知道善待伊晦光就居這個祭品,因此伊晦光就居的身上基本上沒有半點傷痕。
一到達御神之木,伊晦奈落掃視了一眼四周的環境,並沒有發現北川寺後就禁不住放聲大笑:
“我比北川快一步!哈哈哈哈!”
她放聲狂笑,原本還算較好的臉上滿是扭曲的笑容。
一切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樣,北川寺還沒有趕到這裡,她終究比北川寺要快上一步。
這樣纔對。
想必是五種試煉裡面的地靈暫時拖住了北川寺吧?
“北川,你的能力確實比我想象的要強得多,但就算是你,現在也已經完全沒有翻盤機會了吧?我之伊晦本家夢寐以求的宿願!現在全部都由我伊晦奈落來達成。”
伊晦奈落神情中帶着半分滿足,又帶着九分狂熱。
她將伊晦光就居拉起,注視着對方滿面惶恐的表情,目光中罕見地閃過一絲不忍。
伊晦光就居,伊晦居虛。
這兩個女生是她一手培養長大的伊晦巫女。
換而言之,她與伊晦光就居、伊晦居虛是亦師亦父母的關係。
而現在,她就要親手祭祀掉一個女兒...
伊晦奈落手掌顫動。
這樣...真的值得嗎?
“......”伊晦奈落無言地扭過頭,看向御神之木。
要是再拖延下去,北川寺應該就要趕過來了。
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那麼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伊晦奈落將手伸出。
伸向伊晦光就居的脖子——
嘭!!!!
伊晦奈落半截殘軀向後被擊退。
“北川?”好不容易在半空中穩定下來的伊晦奈落驚愕地瞪大雙眼。
北川寺竟然一直都在?
“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這麼快...?而且我應該在的居虛身上...”伊晦奈落的面色劇烈波動,靈體光彩更加黯淡了。
“監聽的印記已經被祛除了。”北川寺解答着伊晦奈落的問題。
而聽見北川寺這句話,伊晦奈落劇烈波動的臉色也逐漸平靜下來了:
“...是麼。印記被祛除了。”
她喃喃自語着。
這確實是北川寺的風格...
不...不對。
從一開始伊晦居虛、伊晦光就居都已經與北川寺交流溝通好了...她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乖乖成爲活祭。
但是——
“我全部都知道!”
伊晦奈落臉上閃過扭曲的笑容。
她乾脆地伸出手,對準伊晦居虛與伊晦光就居!
“北川,你以爲你們偷偷交流的事情我不知道嗎?我其實是全部知道的!”
伴隨着這句話落下,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雙眼竟然逐漸失去光彩。
與此同時,她們兩人身上閃爍起與伊晦奈落相同性質的渾濁善念。
這就是伊晦奈落的後手!
二十年前,經歷伊晦神子背叛的她已經完全吸取了教訓。
經由她培養的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身上其實早就被她留下了自己的不止一種善念印記。
監聽是一種,還有一種就是行動上面的操控!
這是培養這兩個巫女十多年間,她隱藏着,一次都沒有展現過的能力。
因此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是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
既然伊晦姐妹不知道,北川寺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伊晦奈落終於有一種自己即將在北川寺身上扳回一城的感覺了。
可是下一刻——
善念熄滅。
森然的死氣上浮。
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逐漸恢復神智。
“我早就猜到了...但事實上也不是這樣。”北川寺語氣平靜。
這一次北川寺留下的死氣完全就只是出於保險而留下的。
他其實一直都提防着伊晦居虛以及伊晦光就居,也假想過這兩個人有可能是欺騙自己這一情形。
因此他在這兩人的身上留下了死氣,也算是提防這兩個人背叛。
可誰又能想到呢?
北川寺只是隨手之舉,卻將伊晦奈落所留下的最大後手給瓦解了。
只能說時機、運氣、能力,這些全都不站在伊晦奈落那邊。
聽了北川寺所有解釋的伊晦奈落徹底軟倒在地上了。
她目光空洞,張着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這未免也太讓人絕望了。
剛纔那可是她最後一次的退路了。
可是連這一手都...
這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
“北川...”
伊晦奈落唸叨着這個名字,心裡面只有後悔。
帶上北川寺真是她做過的最大錯誤的決定。
伊晦奈落完全放棄掙扎了。
沒有辦法。
就算她現在因爲執念轉變成怨靈,也不可能打得過北川寺。
更加別說...身爲怨靈,是根本無法進入御神之木將島民全部都變成天人的。
可是...
“不管怎麼樣...就算島民天人化無法達成。御神之木還是需要活祭。”
伊晦奈落心若死灰地說道。
御神之木喚醒需要純淨巫女的鮮血與巫女本人的靈體進入御神之木。
伊晦奈落原本的計劃是利用伊晦巫女的血液構建她與御神之木的橋樑,再取代原本應該進入御神之木的巫女靈體,自己進入御神之木,以此來掌握御神之木。
可現在她的靈體如此虛弱,想要掌握御神之木其實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虛弱地看向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換而言之,你最終還是要在光就居或者是居虛之中選出一人當作活祭...不過用這種祭祀方法...被選中的巫女也會順勢成爲天人,不會連靈體都沒有寄託的地方。”
這也算是另類意義上的雙贏結局了。
伊晦光就居與伊晦居虛其中一個不過只是失去身體而已,還是能以伊晦島天人的身份存活下來。
“...就由我來吧。”伊晦居虛站了出來。
她看着北川寺與伊晦奈落,又回頭看向自己的妹妹:
“由我來無疑是最穩妥的,光就居她現在年齡還小,根本承受不了御神之木的重量。”
伊晦居虛這番話說出來無疑是有理有據。
正如她所說。
比起伊晦光就居,她的年齡要大一些,作爲巫女的年月也要長一點,喚醒御神之木的任務交給她來完成絕對沒有半點問題。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御神之木。
御神之木的重量...那是流傳下來的,悠久的民俗儀式的重量...伊晦島上世代延續下來重量。
伊晦居虛緩緩地走到衆多人形代之中。
接着她從懷中取出一柄亮晃晃的匕首。
匕首映着她的臉色。
上面——
帶着笑意!?
在伊晦奈落、伊晦光就居的目光之下。
伊晦居虛高高地揚起匕首,狠狠地對準自己的腹部刺去。
喚醒御神之木的儀式...即將完成!
然而下一刻——
森然的死氣擊飛她手中的匕首。
連帶着她這個人的身子都灰頭土臉地跌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伊晦居虛也完全呆住了。
死氣勢大力沉,砸得她手掌都發酸發抖。
“北川法師?!”
她不理解地轉過頭,看向北川寺。
而就在此時,伊晦光就居也被北川寺狠狠地擊倒在地上。
北川寺並沒有搭理伊晦居虛的疑問,只是面色平淡地從倒在地上的伊晦光就居懷中取出了同樣的匕首。
一看見北川寺從自己的妹妹的懷中摸出另一柄匕首,伊晦居虛的臉色就發白了。
她急忙站起,腦袋對準巨大的御神之木就要撞過去!
死氣絲線再度拉起。
她的身子被北川寺完全拉扯住。
“什麼時候?!”
伊晦居虛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之色,接着扭頭看向伊晦光就居。
對方也是與她一樣,早就被死氣所纏繞住了身體,動彈不得。
竟然連光就居那邊都考慮到了嗎?
她心中悚然一驚。
而就在她滿面驚訝的時候,北川寺冰冷的語氣在伊晦居虛的耳邊響起:
“我在之前就說過了。爲了提防你們兩個人,我在你們身上留下了死氣。”
北川寺拉扯着指間化形的死氣,面色格外平靜地反問:
“是什麼時候,你們兩個會有一種‘我已經完全信任你們兩個人’的想法了?”
是的。
從一開始,北川寺就沒有相信伊晦島上的人。
伊晦奈落...亦或是伊晦光就居、伊晦居虛,都只是帶他來到這裡的工具人...不對,帶路人而已。
真正值得相信的人應該是——
北川寺拍了拍自己的領口,又拍了拍神樂鈴。
小布偶跳起來站在北川寺的腦袋上。
神樂鈴光彩流轉,穿着神駐村鎮魂雙子巫女服的神駐蒔繪也隨之飄出。
他相信的就只有她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