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初入挽月軒時上任軒主尚還健在,當時形勢已經穩固太久,合久必分,正是風雲變幻之際。明面上挽月軒依舊貴爲武林盟主,可內憂外患,江湖幫派衆多,不乏居心叵測之輩,而挽月軒內部關係更是錯綜複雜,早已異心四起。可憐軒主舒長天通透人物,武功蓋世,苦苦守着岌岌可危的挽月軒心力交瘁。
便是那時蘇歡巧救舒長天,加入挽月軒。讓舒長天驚喜的是,蘇歡才智無雙,很快便已看透了局勢,分析下來竟有理有據,原本混亂不堪的局面瞬間明朗了起來。舒長天雖武藝無雙,卻不善權謀,而蘇歡的到來恰好填補了這一缺陷,救挽月軒於水火之中。
外敵畢竟在明,家患才最難防。那樣危急的情勢下,蘇歡毅然決定先排內憂,後解外患!
挽月軒設有軒主與副軒主,底下另設三堂三閣,分別爲:固禮堂、執法堂、修澤堂、鴻雁閣、追風閣、伏影閣。這些年舒長天爲平定江湖已焦頭爛額,疏忽了軒內的管理,漸漸地副軒主葉靖英將執法堂、固禮堂、追風閣給收擾了去,如今雖未挑明,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軒內上下都知道副軒主葉靖英已有謀逆之意,看似仍舊強勢的挽月軒實際已經脆弱不堪,風雨飄搖。
好在伏影閣中皆是精英,而且一向只聽從軒主調遣,除了舒長天甚至葉靖英也不曾見過伏影閣的任何一人,這是挽月軒爲軒主培養的最忠誠的勢力,亦是葉靖英遲遲不敢動手的原因。
看得見的東西只能稱作顧忌,人真正害怕膽怯的往往是看不見的東西。
本是鼎力之勢,舒長天與葉靖英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贏,顧及挽月軒存亡都不敢輕舉妄動。可蘇歡竟在一年前便安插了人滲入執法堂、固禮堂、追風閣,二堂一閣的底細竟無所不知,而反觀葉靖英,不僅對舒長天的一堂二閣知之甚少,更何況他是叛方,並非大義。那天夜晚的突襲更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因爲挽月軒次日可是要與漠北的蒼狼幫決一死戰的。
燈火輝煌,火光沖天,整個挽月軒彷彿都被燃了起來,刀光劍影在月色下更顯斑駁難辨。
高樓上蘇歡靜靜地看着下面的廝殺,一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黑眸沉靜淡漠。葉靖英一方措手不及,慌忙應戰,而舒長天對其知根知底,況且事先安插了眼線,在大義與私利面前,勝負已經十分明顯。
蘇歡輕輕呷了一口濃茶,望着下面突然出現的黑影淺笑:“不愧是伏影閣的人,果然個個身手不凡。”
他長舒一口氣,好在賭贏了這一場,若不然他便是害得挽月軒直接覆滅的罪人了。他自信他安插在葉靖英那邊的人都會盡心竭力,因爲扳倒了葉靖英,他們便是那二堂一閣的堂主閣主了。那麼爲什麼不擔心他們會成爲第二個葉靖英呢?想到這蘇歡淡然一笑,毀一個人比成就一個人簡單多了吧!
舒長天一方大獲全勝,連夜對挽月軒進行整治,好在對葉靖英一方未趕盡殺絕,降者從寬,況且舒長天縱橫天下多年,聲名顯赫,威嚴猶存,加上蘇歡從旁協助,次日便領着挽月軒與蒼狼幫血戰。
出戰前,蘇歡看着對面略顯疲態的舒長天沉聲:“熬過明日,便是挽月軒新生之時,你千萬挺住了!”
彷彿也是被當晚大戰勾出了骨子裡的血氣,舒長天一口氣將一壺酒飲盡:“你放心,我舒長天什麼陣仗沒見過,明日定將那蒼狼幫殺個人仰馬翻!”
“如此甚好。”蘇歡對着舒長天舉杯,鄭重道:“挽月軒初定,與葉靖英勾結的勢力定然會趁我們虛弱之時出手,明日,務必血洗蒼狼幫以震懾賊子不軌之心!”
“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好!”舒長天長身而立,一雙黑瞳雪亮,“那蒼狼幫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年在漠北爲非作歹,就權當替天行道了!”
果真如蘇歡所言,血洗蒼狼幫後,不僅震懾住了暗中圖謀不軌的勢力,而且還深得漠北境內江湖勢力的擁戴。而當那些暗中勢力反應過來時,挽月軒早已修整完畢,一個一個地找上門去了。
半年內,挽月軒以雷霆手段肅清了一切敵人,一時地位如日中天,衆人敬仰。
也是在那時,蘇歡見到了修冥,不,應該叫“葉劫”。
他和他的父親被關在挽月軒的地牢中,不見天日,身受酷刑,一步錯,全盤皆輸,萬劫不復。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們?”隔着陰冷的牢房,蘇歡看着他們問舒長天。
“斬草除根的道理你比我要懂吧!”舒長天無所謂的攤了攤手道:“還是說你想折磨折磨他們?”
蘇歡白了舒長天一眼,有些好笑地道:“他葉靖英天天想着殺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要折磨也是你去啊,我可沒這癖好。”
“得了吧。”舒長天擺了擺手,“念他當年也爲挽月軒出生入死,這種落井下石之事我亦不恥,還是給他個痛快吧!”
“他那兒子……”蘇歡皺了皺眉,“我怎麼從未見過,似乎不像江湖中人啊。”
“哦,他啊。”舒長天古怪的笑了笑,“說來奇怪,葉靖英在江湖也不是無名之輩,可他這個兒子卻天性不喜歡江湖的打打殺殺,非要去學什麼唱戲……”
“看來是個局外人了。”蘇歡低聲喃喃,又轉向舒長天,“那你放了他吧。”
“什麼?放了他?”舒長天驚聲,“入軒以來你屢立奇功,何等手段沒使過,那不可一世的蒼狼幫還不是你一句話便被血洗了,怎麼這會兒動了惻隱之心?莫不是你小子看他長得白白嫩嫩……”
“舒軒主!”蘇歡刻意擡高了聲音,止住了他無聊的打趣,“好歹是武林盟主,怎麼老是沒個正經。我是覺得他手無縛雞之力,況且其父之過,與他無關,一個戲子罷了,難道你還擔心他能滅了整個挽月軒?”
“我怕他?笑話!”舒長天劍眉一挑,“我是嫌麻煩……不過,你讓我放了他真是這個原因?”
蘇歡被問得語塞,他看着葉劫的眼睛,良久才嘆了口氣道:“見慣了江湖的刀光劍影,勾心鬥角,再見到心性單純柔弱之人總是忍不住要惋惜。”
“罷了。”舒長天轉身朝地牢走去,“就把他扔到苗疆任其自生自滅吧,此生不得再入中原。”
知道這是舒長天最大的退讓了,蘇歡衝其背影遙遙拱手,算是謝過。
那苗疆是邪蠱教的地盤,中原人本就難以生活,更別說一個任人魚肉的戲子了,送他去苗疆和殺了他是沒多大區別的。
但這便叫做命運。
誰又能想到,很多年後,那個當初一時心軟放走的無力戲子,如今竟真的能將挽月軒逼到這樣空前的絕境!
薛孤城重傷,折凰被封印,蘇歡長嘆一口氣,目光震動地望向那個帶着面具的男子。那樣堅毅深沉的身影全然沒了當年弱不禁風的樣子,這麼多年,不知嘗過了多少苦楚才走到這一步。
他一步步掙扎着走到這,爲的就是挽月軒,爲的就是蘇歡!
這是躲不過的劫,幾十年前便已種下的因,如今才結下了這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