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冥利劍筆直的在薛孤城喉間停住,那身影冷硬如鐵,殺氣凜然,如墨般的長髮披灑下來,說不出的邪魅狂狷。
蘇歡失神了片刻,同樣一個人如今看來猶如隔世,彷彿這些年的所有流光皆是曇花一現,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便都到眼前來了。
人心中的愛恨是多麼驚人的力量啊,消不了,看不透。
修冥緩緩轉過身望向蘇歡,那眼神快意無比,襯得整張面具都在扭曲地大笑,他冷冷的開口:“薛孤城,我要你在蘇歡面前自盡。”
“想要用我限制蘇歡?”薛孤城冷笑,“我薛孤城又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你可以不照我的話做……”修冥緩聲道來,“但只要你一息不自盡,我便斷蘇歡一指!”
黑鐵鑄成的毒鏢在修冥指間來回翻動,他看着薛孤城道:“你說我這全力一鏢,憑他身邊那個廢物可攔得下來?”
“哼!”毒鏢猛地朝蘇歡飛去,誰也沒想到修冥竟這樣果斷決絕。
“叮!”
宋清橫劍抵擋,卻在初碰毒鏢時折腰而斷,直中宋清膝蓋,只是片刻便黑血噴涌,竟是這樣猛烈的毒!
薛孤城無奈,如今這樣的境地已是絕望,自己倒下後挽月軒再也無人能擋得住修冥了,而蘇歡、挽月軒弟子都將被一一屠戮殆盡,一念至此,已是悲從中來。
“修冥!”衆人絕望之際,蘇歡終是出聲:“你繞這麼多彎無非是衝着我來的,現在我要跟你決鬥,莫要再傷及他人。”
薛孤城無奈地嘆息,當初他輸給蘇歡是因爲自己並未打算動用全力,而且下手又輕不想與挽月軒結仇,可修冥不會,就算蘇歡再如何機智,單對上也決不會是對手!
“快回去!”薛孤城高聲,“如今我們雖敗,但拼盡挽月軒一兵一卒也未必不能將你送出這絕境,我們還有折凰。憑你的心智,折凰的術法,報仇亦非不可能啊!快回去!”
“孤城。”蘇歡沉聲,卻是真摯無比,“你護了我大半輩子,到頭來我雖給不了你富貴榮華,卻也絕不會讓你這般屈辱地死去!”
兩人對望,年輕時的歲月清晰得好似昨天,一晃半生已過。此刻兩位叱吒江湖的人靜默無言,那生死情誼卻盡顯,這般情景,饒是以兩人的定力也忍不住眼眶微紅。
“你還有活下去的理由,孤城。”他看着驚訝的薛孤城,輕聲開口:“往生谷,有你想見的人。”
薛孤城原本絕望的眼神一剎那雪亮,他顫聲問:“可是她還活着?”
“是。”蘇歡點頭,不再去看薛孤城,慢慢走向修冥,淡定從容。
“修冥,你可敢與我決鬥?”蘇歡隔着面具與他對視。
“蘇歡,我知道你聰明過人,智謀無雙,但你別忘了,現在挽月軒大敗,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在你面前一個一個地殺掉!”修冥收劍而立,一臉戲謔地看着蘇歡,“我爲什麼要與你決鬥呢?”
“看來你是提防我很久了……”蘇歡淡然一笑,“但你會答應的。”
“爲什麼?”
“因爲驕傲如你,是絕不屑欠我人情的。當初我爲你求得一條生路,不管有心無心,難道現在你不應該答應了我這要求,以顯兩清嗎?葉劫!你不想與我有任何的聯繫牽扯對嗎?”蘇歡說得激動,微微地喘息咳嗽了起來。
修冥目光如電般掃過蘇歡,原本收斂地殺氣猛地釋放出來,直逼地蘇歡倒退數步,他冷聲:“你竟然認出我了!”
“好!好!好!”修冥大笑:“既然你硬要與我決鬥,那我便遂了你的心願!只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殺了你的,我要讓你看看那些對你重要的人一個個在你面前死去!”
他們在離衆人很遠的空地上,隨意地拾起地上的一把長劍,蘇歡劍指修冥: “你可準備好了?”
“你當我會大意嗎?”修冥身軀筆直,高手的氣勢溢出,除了薛孤城,在場的再無一人可看出深淺,這些年的隱忍,他又怎會再有絲毫大意,“蘇歡,你必敗無疑!”
修冥正色,看見蘇歡一劍刺向自己,那樣無力的一劍在他看來破綻百出,氣息虛浮,手腕無勁,內功全無,這就是常人隨意揮出的一劍。
輕鬆地截住胸前的冷劍,僅兩根手指便叫對面文弱的人拼盡全力也不得寸進。修冥心中雖疑慮,手上動作依舊未停,錯身奪過蘇歡的劍,手腕一翻已是反制於他。
“敗局已定,你徒演這場鬧劇意義何在?”修冥有些不耐煩地問蘇歡,“你向來機關算盡,現在挽月軒所有人都已被制住,你可還有後招?”
“哈哈……”蘇歡突然輕聲笑了起來,那泰然自若的表情好似身不在險境,這種胸有成竹的即視感讓修冥眉頭緊皺。
“你笑什麼?”
“笑什麼……”蘇歡仍是止不住的笑,“我只是笑着浮生若夢,當年你父親叛變不成,最後落得畏罪自殺的淒涼下場,不想你這廢物竟全了父事,葉靖英當年也算聲名在外,死得卻如此窩囊,豈不可笑?哈哈……”
“唰!”
那股殺氣一釋放竟是這般驚人,連天地都冷了下來,離得最近的蘇歡面色大變,只死死咬牙堅持着。
修冥將劍尖抵在蘇歡額頭,劍芒鋒利,鮮血沿着眉間鼻樑蜿蜒而下,襯得修冥的語氣愈發森冷可怖:“你給我聽好了,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父親的確是自盡的,但那並不叫畏罪,他何罪之有?既然成王敗寇,那麼現在敗得是你們,我說我的父親是爲大義而死,那便是爲了大義而死!”
“大義?”蘇歡目露譏諷,直視修冥,“那是謀逆,不管成不成功都會犧牲無數性命,他有考慮過嗎?”
“哼!”修冥冷聲,“我父親不是你可以妄加評論的!”
“唉!”蘇歡似是服了軟,竟真的不再提他父親,輕嘆一聲道:“其實你也不用這樣,我知道你爲什麼一定要這麼處心積慮地覆滅挽月軒。”
“你知道什麼?”
“說白了你要覆滅的是你自己。”蘇歡看修冥臉色微變,接着道:“正確來說,你要覆滅的是‘葉劫’,你現在是修冥,武動超絕,心性萬中無一。可你以前什麼樣呢?手無縛雞之力,性格軟弱怕事。你恨極了那樣無能的自己對嗎?只要挽月軒一天不倒,這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便會一直是最傷你的刺!“
“別以爲你很瞭解我!”修冥走向重傷的薛孤城,“我真是愈發捨不得殺你了。”
“你父親自盡的真正原因是……”蘇歡看到落向薛孤城右臂的劍在空中猛地頓住,心下長舒一口氣道:“那時的你只是一個廢物,莫說殺人,就是殺個雞也下不去手,偏偏又是心思單純,膽小怕事的心性,就算放逐你去苗疆也定活不下來,於是他便在你面前自盡,讓你早日醒悟,你要去的地方是江湖,不是戲院!他以死相激,不就想讓你從那安逸的夢中徹悟,活下去嗎?其實,是你,殺了你父親!”
“你真的以爲我不殺你嗎?”手中長劍被握緊,關節處因爲用力而發白了起來。
任誰都能察覺的殺機,蘇歡卻仿若不知,在修冥面前站定道:“讓你恥辱一生憤恨不已的除了你父親在你面前自盡外還有一件罷!”
修冥閃電般出手,他用力掐住蘇歡脖子,單手提了起來,身上的憤怒恨意燃燒的駭人,隔着面具也能想到他扭曲至極的臉。
“咳……咳……”被巨力掐住脖子,蘇歡臉漲得通紅,然眼底的笑意卻快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