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平地驚雷,莫行震驚地看着阿史那葉霆,又下意識地看向了商少言。
商少言雙眼灼灼地看着阿史那葉霆,帶給人無端的壓迫感:“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阿史那葉霆散漫一笑:“我自然知道。和陽縣主,你的爹孃沒死,但是也不算活着。”
商少言沉默片刻,而後閉了閉眼,道:“說清楚。”
阿史那葉霆看了一眼莫行,商少言會意,便叫莫行離開了,而後她看向阿史那葉霆,似笑非笑道:“若你敢騙我,別說是回西突厥了,你連活都別想活着。”
阿史那葉霆淡漠地看着屋頂,沒有接話:“你爹孃接到聖旨後,確實如你所想一般,不打算回京。文帝見狀,越發覺得商霄、程靈袖有反意,驚怒交加,但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駕崩了。”
“帝王駕崩,你爹孃就算不想回去,也不得不回去。
“文帝臨死前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留了遺言給他的孫子——現在的太子,以及南安郡王。”阿史那葉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牆壁,“他具體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但從宮中出來後,南安郡王就開始追求你的堂姐商解憂。”
“後來你們南陳發生了什麼,我就不清楚了。沒過多久,你爹孃就又一次回到了西北。他們這次回來之後,就邀約我一起喝酒,也正是那一次,程靈袖交給了我那塊玉佩,叫我好好照顧你和你阿兄。
“南安王給我那位小叔阿史那徵寫了信,道是想要除去商霄和程靈袖。我小叔自然是高興不已,當即同意了。
“我雖不是什麼好人,但我向來敬重每一個對手,我和你爹孃是亦敵亦友的關係,是英雄相惜的情誼,我只想和他們堂堂正正的打仗,從來看不上這些鬼蜮伎倆。
“我知道這個消息後,冒死潛入朔城,想要給你爹孃警示,卻發現他們不見了——我以爲他們發現了這個陰謀,不戰而逃,心下有些惱怒,覺得自己看錯了人,於是也沒多管。
“直到半年前,我去北周和南陳的邊境替父汗取一樣東西,在一座鎮子上遇見了你爹孃。我本來很生氣,想同他們理論,卻發現他們根本不認識我了。
“甚至不記得你和商雲嵐,不記得他們曾經是威名赫赫的將軍——他們只記得自己的名字。
“他們失憶了,但從朔城到那座鎮子很遠,這件事處處都透着不對勁。我調查了整整半年,也沒個眉目——那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們保護好,因此我隱瞞了他們還存活於世的消息,想盡辦法給你和你阿兄遞消息,卻都被不知名的人攔截了,所幸我並沒有在信中透露這個消息。”阿史那葉霆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正一籌莫展之時,你出現在了西北。”
商少言靜靜地聽着,見阿史那葉霆不說話了,也就明白他說完了。
商少言沉默片刻,接着阿史那葉霆的話說:“你本來想告訴我這件事,但我出現在了西北,於是你計上心來——爲何不將和陽縣主送去跟她爹孃作伴?於是你在陣前刻意挑釁、羞辱,爲的就是刺激我同你打一場,好將我抓住。但你沒想到,你被我生擒了。”
頓了頓,商少言平靜地看着阿史那葉霆:“你被我生擒後,並不打算告訴我這件事,因爲你不知道我會不會殺你,你不瞭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我爹孃那般欣賞你。但我一直沒有殺你,你也逐漸瞭解了我,開始相信我,也願意告訴這件事了。剛巧,我也不相信,西突厥赫赫有名的戰神、硬骨頭,真的會被我折磨得神智不清,所以我也一直等着,等你告訴我真相。”
阿史那葉霆被猜出了想法,也不惱怒,只是笑着讚歎道:“縣主聰慧。”
商少言擺擺手,有些好笑地看着阿史那葉霆:“阿史那葉霆,我告訴你——我不會殺你,不是因爲我和爹孃一樣欣賞你,將你當作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我不殺你,是因爲你對我不會構成任何威脅,明白麼?”商少言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牀半晌的阿史那葉霆,眼角帶笑,但卻沒有半分感情,“你說的話,我聽一半信一半,具體是怎麼回事,我自會派人去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別想離開這裡。”
阿史那葉霆定定地看着商少言,而後朗笑道:“縣主啊,你真是我見過最有帝王之相的人。”
商少言:“……”
她並不意外自己的打算被阿史那葉霆猜出來,畢竟她也不曾刻意隱瞞過。
只是帝王之相……商少言滿腦子都是陳皇那副愚蠢的嘴臉,抽了抽嘴角,問:“我哪裡有帝王之相了?”
阿史那葉霆看了她一眼,挑眉笑道:“你生性多疑,但願意重用你信任的人;你天生冷情,該利用一個人的時候絕不手軟,哪怕那個人是你的情郎;你文武雙全,能一力降十會、打勝仗,能恩威並施、管理商家軍——哪怕你剛剛放狠話威脅我,我也根本生不出厭惡。縣主,相由心生,你定會成事。”
商少言聽了這話,沒忍住跟着笑了:“阿史那葉霆,你真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人。”
兩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的眼裡發現了欣賞之意。
商少言當然不可能覺得阿史那葉霆對自己構不成任何威脅,阿史那葉霆也不會因爲商少言是一位女郎而看輕她。
這便是亦敵亦友、勢均力敵。
這份欣賞無關風月,絕非是愛情——如同商少言、阿史那葉霆這般智多近妖、心思縝密、文武雙全的人來說,能遇見一個與自己勢均力敵的人,已經是極其令人興奮的一件事了,別說對方是否長得傾國傾城,就連性別也不甚重要。
就像是看見了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兩人笑夠了,商少言才斟酌片刻,皺着眉問:“你說的那座鎮子,是不是叫綠水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