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雨和江南的細雨不同,總帶着一股凜冽的氣勢,商少言從陸雙怡那裡出來後,不自覺就想起了喬修玉。
也不知他現在在蜀州有沒有辦好事情……
喬修玉去往蜀州,一是爲了做出商少言在往回趕的假象,另外就是爲了將幾張秘方親自交給許銜了。
花香皂、造紙術、紡織機這些還只是一部分——這些東西到底是錦上添花。
商少言派人從西域、海外弄來了許多植物種子,什麼番薯、土豆、玉米……她留了一部分在西北,剩下的全部交給喬修玉,送去了蜀州。
這些東西商少言不敢叫別的人去送,只能委屈喬修玉,所幸喬修玉向來懂事,雖然不捨,到底還是去了。
商少言掐指算了算,自己和喬修玉分開已經有整整兩個月了,按理說應當已經辦好了事情,該回來了纔是,想來就這幾天了。
雨下得越來越大,漸漸模糊了視野,商少言鼻尖充滿了雨水和泥土混合的腥氣,慢慢悠悠地往城門口走去。
她近來每一天都要在這裡等喬修玉,不得不說古代最令人難受的就是交通不便、通信不便,什麼事兒都要隔很久才能知道。
更別提她還在談戀愛了。
商少言在城門口等了半個時辰,同守城的將士們隨意閒聊,眼見着快用午飯了,她才準備回軍營。
“縣主,您何必每日都來等?”離開前,一個小兵勸說道,“若是七郎君回來了,我們自會來同您稟報的,今兒還下着這麼大的雨呢,您每日如此,多不方便。”
商少言失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另一名士兵就笑了:“所以你小子還沒媳婦兒呢!縣主和七郎君感情好,人家不覺得苦、不覺得累、不覺得不方便,有你小子什麼事兒?”
商少言也跟着笑了:“你們一個兩個的,慣會拿我開玩笑,有本事明兒跟我練武場上見!”
兩名士兵連忙笑着討饒,三人的笑聲在雨裡傳開。
商少言轉身離開時,忽然聽見了一陣馬蹄聲。
那兩名士兵也聽見了,連忙往下看了看,但雨勢太大,什麼都看不見,他們準備下去看,轉頭對停下來的商少言道:“縣主先回去吧,多半不是七郎君,這麼大的雨,七郎君那般的人定然是吃不了這個苦的……”
商少言卻不這麼覺得。
她的七郎雖然看上去文弱,但其實十分堅韌——不是商少言自戀,實在是按照喬修玉對她的深切愛意,冒着大雨趕回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她沒有離開,反倒先於兩位士兵下了城牆。
走近之後,入目的首先是一片黑色的衣衫,商少言打着傘,有些費力地想要看清來人的模樣。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來人的容顏也越發清晰起來,這片雨幕彷彿畫布,大自然正在用自己的所有美好輕輕勾勒描繪那張商少言再熟悉不過的、日思夜想的輪廓,商少言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劍眉、桃花眼,精緻的下頜,烏黑的長髮……
不是她的七郎又是誰?
商少言不由得笑着喊道:“喬琢!七郎!我在這裡!”
喬修玉將馬勒住,而後利落地翻身下馬,站定在商少言面前,笑着張開雙臂:“安安,我回來了。”
雨勢漸小,兩人的視線都清晰了起來,喬修玉便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女郎身着胡服,腳踏長靴,明豔嬌媚的臉上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而後將手裡的那把傘扔開,奔向他的懷裡。
喬修玉懷裡頓時滿滿當當的,他抱緊了商少言,笑道:“慢些跑,仔細摔着了。”
商少言整個人都掛在喬修玉身上,摟緊了他的脖子,嬌聲道:“我偏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喬修玉笑着將她抱得穩當了一些:“我也想安安。”
商少言“呀”了一聲,有些懊惱地從喬修玉身上下來,連忙拉着他往城門走:“你瞧你,連把傘也不撐,若是着涼了該怎麼辦?也是我急切了……走走走,咱們趕緊回去,我叫人去給你燒熱水,你好好泡個熱水浴,我再去給你熬薑湯。”
守城士兵在這時候笑嘻嘻地說:“七郎君,您可是不知道,縣主從七天前開始,每日都要來城門等半個時辰呢。”
商少言瞪了兩人一眼,雙頰微微有些紅,連忙道:“你可別聽他們瞎說!對了,你下回可別再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下雨了,你就停下來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趕路……”
喬修玉乖巧地點頭,無論商少言說什麼,都說好,一邊用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專注地看着商少言,脈脈深情。
商少言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而後從守城士兵手裡頭接過了傘:“七郎,咱們趕緊回去吧。”
守城士兵眼含戲謔地看着兩人走進城,商少言回頭看了一眼,便看見那兩人衝着自己擠眉弄眼:“……”
她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而後拉着喬修玉在雨裡小跑起來:“你可不能再淋雨了,咱們快一點……”
兩人回到府內,商少言便開始張羅着替他燒熱水、熬薑湯,等喬修玉去沐浴了,她想了想,決定給喬修玉露一手——商少言這幾日同軍中的廚娘學了一些菜,想試試能不能行。
雖然她還一次都沒試過,但……應該能行吧?
不就是蒸飯、炒菜、燉湯麼?
商少言信心滿滿地開始了。
……
喬修玉確實是有些累了,他靠在木桶的邊上,有些昏昏欲睡。
熱水成功安撫了他這些天不分晝夜趕路的疲憊,他的鼻尖縈繞着商少言慣用的薰香的味道,他隱約記得,是叫“雪中春信”。
他很開心,不只是因爲見到了商少言,更多的是自己的感情得到了迴應。
自從兩人來西北後,喬修玉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他害怕商少言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一時興起,或者是仍有保留。
但商少言將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了,喬修玉的心放下了一半。
至於一時興起……光是瞧着商少言見到自己時的模樣,任誰都不會說“這位女郎不愛這位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