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個月了,戴發寫了幾封信都沒回音,正月還沒出,戴發沉不住氣了,一早起來打算去文工團找金萍,剛要出門,跟迎面火急火燎衝進來的江源撞了個滿懷。
“老戴,跟你說個事兒,你可沉住氣啊。”
江源跑的滿頭大汗,戴發以爲金萍出了什麼事兒,心提到嗓子眼,結結巴巴的催問。“你 你快說!”
江源搭着戴發的肩膀到炕邊坐下,喘着粗氣。“老戴,昨兒鄉公所收到你家裡拍的電報,老爺子沒了。”
戴發聽了腦子嗡一下,愣了一會兒又問,“你說啥?”
“老爺子昨兒沒了,你弟給你拍的電報,讓你回去奔喪。”
戴發這才聽清,眼淚唰唰就下來了,插隊六年多,一次沒回過家,沒想到上次一別就是永別。
江源一邊拍着戴發的肩膀,一邊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塞到他手裡,“趙書記的證明給你開好了,你拿鄉里蓋個章,趕緊回去吧,得坐兩天火車呢。”
戴發一路趕回北京,下鄉那年戴平還在上中學,這會兒已經參加工作了,去車站接自己時好半天認不出來,戴平大哥大哥的叫了兩三遍,戴發纔敢答應。
戴平一臉的心疼,“大哥,你黑了,也瘦了。”
“快讓哥看看,都這麼高了,是大人了!”
兄弟倆寒暄兩句,抱頭痛哭。
趕回家中老爺子遺體已經火化了,骨灰照例在靈堂停放七天,也是等老大戴發和老二戴民回家送靈,戴發一進門,戴媽媽眼見大兒子進門,起身急匆匆的從靈堂接出來,二兒子戴民趕緊扶着母親,戴發見了母親,疾走兩步撲通就跪在母親身前,泣不成聲,戴媽媽拍着戴發的頭抽噎着,“可算回來了,可算把你盼回來了!”眼見此景,當堂幾位親友,無不悲傷。
轉眼喪事算打理的差不多了,娘四個人坐在堂裡吃飯,北京出了正月天氣已經轉暖,一家人並不覺得寒冷。
雖說老伴兒剛走,但眼見三個兒子都在身前,戴媽媽仍滿懷安慰,喜上眉梢,對比老爺子的故友,眼下情景她已是滿意。
見母親笑了,戴平忍不住發問,“媽,笑什麼?”
戴媽媽搖搖頭,“不打緊,吃飯吧。”
“大哥二哥回來,高興的!”戴平看着兩個哥哥又說。
“可不高興嘛,一個離家六年,一個三年未曾回家,倒是你天天在我身邊煩我。”
戴發聽了心裡泛酸,一邊給母親夾菜,一邊叨唸自己不孝順。
戴媽媽又搖頭,“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倒是媽媽對不住你,讓你去東北受苦。”
戴民聽了,咳嗽一聲叫了聲媽,示意戴媽媽謹言,戴媽媽趕緊收聲。
“你們啊,也別爲你們父親傷心,他是享福去了,這幾年他身體不好,文史局革委會也沒怎麼批他,他都是陪綁,他自己都說是去聽課,臨走雖說沒見到老大和老二,但也算是善終了。”
說着戴媽媽還是眼中噙淚,老爺子久病,現在走了,戴媽媽講起他的事兒並沒有太多悲傷,也是思想早有準備。
哥仨兒聽了,心中雖然想爲父親叫屈,但那時沒有受屈一說,只有教育不透一說,彼此看了一眼,也都清楚。
“你們的父親寫過兩本書,都是學術的,雖說沒啥大礙,只是沒人深究罷了。他脾氣又好,遇到打他罵他的也不吭氣,整他的人久了也就沒了意思,只把那些不服氣的重點照顧。照理說,你們父親要被嚴整也不爲過,就是怕牽連了你們,他大學的教授,當過美國大使,後來去了臺灣,寫過幾次信讓他過去教書,他都沒去,這事查到了,也沒深究,也是因爲你爸身體不行了,這是最大的幸運了。”
“媽別說了,這些事就別提了。”戴民機警,不想讓母親多說父親的事兒。
“不說了不說了。老大,你信裡講有對象了,我看了十分高興,現在細跟我講講。”
戴發聽了,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爲了不讓母親擔心,也不想讓兩位弟弟見笑。比起提不着邊的金萍,他腦海裡倒跳出來一個能隨手捻住的李桃,隨口就說,“嗯,有對象了,也是知青,叫李桃。”
“李桃?是哪人啊?”
“哈爾濱人,在公社統計股當會計,比我小··五歲,人文靜。”
“家庭怎麼樣?”
“父親是革命幹部,母親是工人,跟咱家差不多。”
“好,,好!”戴媽媽滿臉笑意,連連說好。
戴發又瞧着戴平不吭聲,就問,“老弟也到了談對象的年紀了!”
“我?我可不談。”
戴媽媽在一邊插話,“他啊,臉兒太小,不敢認識女孩子。”
“我不是臉小,我沒中意的。”
“二民,你呢?”
“我?我沒對象,自己挺好的,大哥都不急我急什麼。”
戴媽媽聽了,皺起眉,用手推了一把低頭吃飯戴民的腦門,“不長進的東西!”
一晃一個多月,戴民兩個星期前就回了上海,眼見柳樹已經抽枝了,雖然鄉知青辦公室沒催過,但也是時候回去了,不然兩邊都沒法交代。
戴發拍了電報,告知了回去的日子,帶上戴民給未來嫂子準備的禮物,是一條紗巾,就是電影明星陳思思拍畫報圍的那條,除了上海能買到,其他地方是沒有的。
臨行這天,戴媽媽身體就不舒服,是不捨得戴發,但自己終究是要回插隊點的,老弟戴平來車站送自己,囑咐了一番就登上了北上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