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裡給李豔在中央大街的老莫餐廳舉辦了規模可觀的歡送會,王副團和團裡半數以上的演員都來參加了,包括張清也來敬了酒,李豔看着她的眼睛,裡面好像有一萬個捨不得,只是不知真假。臨近散場,王副團喝的有點多,硬是拉着李豔跟自己跳了一支舞,散場時候告訴李豔明天去辦公室找他。
第二天李豔不用到團裡報道,專心在宿舍收拾行李,但是她的心卻安定不下來,自己上兩天給村裡大隊打了電話,把自己要去北京的事兒跟家裡說了,可至今都沒有一個回信兒。她放心不下的是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大哥,還有逆來順受的母親,別人她都不惦記。
下午李豔正躺在牀上犯困,砰砰砰的敲門聲驚醒了她,她揉揉朦朧的睡眼披上上衣過來開門,是團裡新進的小演員,約摸十四五歲,低眉順眼的看着自己。
“李豔姐,王副團請您去一下。”
李豔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曾幾何時自己就是這樣跟張清說話的,現在的她在這些年輕小演員的眼裡就如同曾經的張清一樣高不可攀,自己是團裡唯一一個推薦進京學習的,學成歸來時成就必定在張清之上,這些話後臺都傳開了,這些小姑娘肯定也聽了無數遍。
李豔拍拍那女孩兒的肩頭,“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女孩兒開心的點點頭,彷彿李豔這個拍肩膀的動作都是對她極大的鼓勵,她小跑着消失在走廊裡,李豔搖搖頭,這不就是曾經充滿夢想的自己嗎。
李豔從王副團辦公室出來,顯然王副團的意思是團裡最近不景氣,這100塊錢的補貼是在他的全力爭取下團裡才批下來的,想要就得表示表示,還問李豔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頓飯,李豔覺得如果自己不答應,這王副團嘴裡說的100塊補貼興許就會因爲什麼原因又批不下來了,這對於自己可是件大事,畢竟這筆錢相當於自己三個多月的工資,就點頭答應了。
最終李豔得到了這一百塊的補貼,王副團並沒有得逞,李豔耍了個小聰明,約了張清一起來,結果王副團臉色別提多難看了,東西沒怎麼吃酒也幾乎沒喝,倒是李豔和張清聊的很開心,她們從沒這樣聊過,一頓飯下來兩人的關係比以前近多了。李豔覺得張清並沒自己想的那麼孤傲,而張清也更欣賞李豔的直爽了。散場時李豔提起了補貼的事兒,王副團才假模假式的好像自己剛剛是忘了的樣子,掏出裝錢的信封遞給李豔,這一切張清看在眼裡心知肚明,但李豔是要走的人了犯不上計較,這些都會算在王副團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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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冬,北大荒松原墾區,在哈爾濱往北兩百多公里的地方,這裡的冬天來的特別早,秋天也格外的冷,而戴發此刻卻對天氣冷暖一點都不關心,他更惦記的是家裡母親。今年是戴發來墾區插隊的第7年了,去年正月回家給父親奔喪,離家時母親形色憔悴,不知下次見面要何年何月。自己剛到墾區的第一年就在春季插秧時凍傷了腳,落下了病根,天氣冷了就碰不得水,碰水就爛,爛的穿不上鞋子走不了路。因爲家庭背景不好,怕受排擠,第二年插秧他還是硬着頭皮上了,結果暈倒送進了墾區衛生所,腐爛的傷口引起了高燒,差點得了敗血症,還差點截肢,大隊看真的幹不了,就開會讓戴發給生產隊放牛,這會兒他正在牛棚前閘草。
一個看上去年紀小一些的青年人正從村頭出來往壩上的牛棚過來,他左手拎着一瓶白酒,還有東西裹在懷裡的軍綠布衫裡,正笑呵呵的爬着上壩的小路,遠遠看見戴發在閘草就喊,“老戴,我帶好東西了。”
戴發直起身,強扮起笑臉跟過來這人擺手,秋收眼前就快結束了,兩人才得閒一起坐坐。這人叫江源,原名蔣源,上初中那會兒全國搞大串聯,江源他爸雖然是老革命,但面對全國形勢也犯嘀咕,就改了姓。他是2年前到松原插隊的,跟戴發一樣是從北京過來的,戴發又對他挺照顧的,漸漸兩人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哥們。
江源還沒近身,大老遠戴發就聞見香味兒了,眼睛直放光的看着笑嘻嘻的江源。“源子,什麼東西這麼香?”
江源神神秘秘的點頭,把酒瓶立在土坯牆垛上,從懷裡掏出一整隻烤雞。
“源子,你不是又偷老鄉雞了?”戴發顯得有點着急,臉色凝重的湊上來急切的問江源,但眼睛卻一刻都沒離開那烤雞。
“不是不是,你就放心吃吧。”
江源神色自然,一邊擺手打消戴發的擔憂,一邊扯下一隻雞腿遞給戴發。
“老戴,今兒是你生日啊,咱倆得喝一盅啊。”
“源子···這雞。”
戴發把肉放到嘴邊卻不幹下口,仍不放心,他是個謹小慎微的人,生怕江源又惹了禍。
“老戴,你這麼不放心我還是告訴你吧,二丫他媽給的!”
話一說完,戴發提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可江源的臉色卻陰鬱起來,拿起牆垛上的白酒,咕咚舟了一大口。
戴發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語帶調侃的說,“二丫人不錯,幹活是把好手!”
江源聽了推了他一把,“你別說風涼話,哎~遠的不比,就是跟李桃也差十萬八千里呀。”
戴發聽了反推蔣源一把臉色一沉,搶過他手裡的酒瓶說,“你這嘴啊,可不能這麼貶低革命同志!”
“···”哥倆就前仰後合的在牛棚前笑了起來。
“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裡。”江源喝的微醺,又說起這句話。
這是當年他在北上火車上聽的最多的一句話,車上兩百多個插隊知青跟自己一樣,來東北農墾總局下屬的松原墾區插隊,他們對北大荒的理解就僅僅是這句民謠。
“呵呵··”戴發聽了發出一串無奈的苦笑。天色放昏,天邊的焰天紅下是一望無際的荒草甸子沼澤,一望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