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48:逆行長江,橫渡中原
燕南飛驚,而且是大驚。
但大驚過後是大喜。
他掌中劍影飛旋,劍尖一點江浪,借力凌空翻身,不過幾個輕靈起落已折返回江畔渡口,提劍遙指,如雷叱道:“李暮蟬!”
其聲傳遍長江兩岸。
正自廝殺的兩方勢力也都俱是一凜,各自罷手,扭頭眺望向江面。
斗笠客當然就是李暮蟬。
李暮蟬停下了,他身形未動,腳下木舟一剎那彷彿老樹紮根,穩固於江心,於滔滔江水中沉浮起落,不進不退。
而在這連番變故中,他忽有所覺,眸光斜斜一落,遂見洶涌奔騰的急浪下,兩個人正掙扎着露出水面,艱難求生,遊了過來。
如今江水冷寒徹骨,這二人僅僅粗通拳腳,本該是溺亡之局,不想瞥見江心的木舟,一時間如見救命稻草,哪管其他,俱是牢牢抓住。
“二伯,您老可要……要抓緊了。”
年輕鏢師一手緊抓船沿,一手拖舉着力疲的老鏢師,在大浪中頑強掙扎。
見李暮蟬瞧來,年輕鏢師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笑的卑微,仰起的眼眸裡既有遲疑,又有忐忑,還有對活下去的希冀與渴望,四目相對,這人虛弱笑道:“我們就在水裡,不……咳咳……不礙事兒吧?”
一字一句,無不透着小心翼翼。
望見青年艱難划水,五指都摳進了木頭裡,李暮蟬並未迴應,而是極爲短暫的沉吟了一下,然後微微笑道:“爲何一定要在水裡呢?我覺得你們還可以上來。”
青年眼神一亮,他先是吃力的將老鏢師推舉上木舟,然後奮力往上爬,可許是氣力損耗太劇,一個冷浪拍來,這人手下一滑,立馬墜入江中。
關鍵時候,好在李暮蟬伸手拉了一把。
青年就像落湯雞一樣,躺在了老鏢師的身旁。
“哈哈哈,多……多謝……嗚嗚……”
這人先是大笑,但扭頭突然又抱着老鏢師哭了起來。
李暮蟬望着二人,好一會兒才說:“別急着高興,我這船,上來容易,下去可就難了。”
他頓了頓又問:“這裡是何方地界啊。”
青年鏢師看了眼長江兩岸聚集的人馬,開口道:“這裡是夷陵,再往上就是巴蜀了,你要去麼?”
李暮蟬道:“去,當然要去,我此行就是要逆行長江水道,打穿中原。”
淡淡的話語,卻彷彿驚雷炸破。
他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聽到,而且很快全天下,整個江湖的人都會聽到這句話。
李暮蟬就是要讓那些人聽到,而且是聽清楚。
誰若不服,大可橫江一戰!!!!
看着這般雄姿英發,氣蓋山河的無雙強人,青年先是愣神,隨後垂下頭顱,想起先前的自己,竟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暮蟬一瞬間便窺破了對方的內心,輕聲感嘆道:“世道莫測,江湖險惡,爲了活下去,一時的卑微算得了什麼?我也曾乞活過,你應該好好學學伱身邊的這位長者。”
他不再說話,而是看向岸邊的渡口。
燕南飛大喜過望:“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這廝竟敢一人一舟,孤身西去,還妄言要打穿中原,簡直不知死活。
不光是他,岸邊的人都看紅了眼。
這可是“天下盟”的盟主,稱雄江南武林道的霸主,倘若生擒,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更是代表着無與倫比的名望和權利。
在所有人眼裡,這位“幽靈公子”已是一塊鮮肉,而且是流滿油膏,令人垂涎三尺的鮮肉。
儘管這人權勢通天,財富潑天,智計驚天,但誰都知道,此人有一個弱點,那便是武功。
比起環傾天下的“金錢幫”幫主上官小仙,還有深不可測的“青龍會”大龍首,哪怕是“神劍山莊”的三少爺,在衆人眼中,李暮蟬終究差了一些。
即便他也有不俗的戰績,也贏過,贏過孫無二,敗過蕭四無,但都贏得險象環生,哪怕他身懷驚世絕學,但差距就是差距,他在精進,別人也在精進,根基有差,歲月難補。
如今,這人竟敢狂妄無邊,要逆行長江水道。
要知道,巴蜀可是“唐門”之所在,爲“青龍會”最重要的據點之一。
分明是來找死的。
李暮蟬彷彿看進了對方的眸子裡,語氣隨意,既非擲地有聲,也非信誓旦旦,他只是很平常地說:“來年入春前,我要在長安城賞雪。”燕南飛臉頰一顫,其他人的心也都是一顫。
巴蜀,是“青龍會”的據點。
長安,是“青龍會”的本營。
“狂妄!”
一聲長嘯,那鬼外婆飛撲而起,瘦骨伶仃的身子像是具骷髏。
不止這一個,長江北岸,少說有七個人自渡口騰空掠起,或如蒼鷹振翅,或如飛鶴翱翔,有的於江面踏浪踩水,有的凌空幾翻,全都圍殺了過來。
有“唐門”的暗器,有“江南霹靂堂”的火器,還有鐵網,有刀,有飛鉤。
不同於陸地廝殺,這水道上的廝殺有進無退,非生即死。
燕南飛沒動,只是看着。
李暮蟬動了,他冷眼掃視衆人,先是示意船上傻望的二人捂上耳朵,然後口中沉息納氣,嘬嘴一吸。
便在一雙雙萬分驚詫的眼眸中,一聲震天清嘯響徹江面。
“啊!”
李暮蟬狂吼,長嘯,背後長髮狂亂激盪,仿若天崩般吼了出來,叫了出來。
這本是《幽靈秘譜》上的音殺之法,謂之“鬼哭神嚎”,而今由“無相神功”催動施展,竟去了陰邪,更添霸道,雄渾嗓音在遼闊山川間迴盪久久。
羣山悚寂,百獸驚惶。
燕南飛雙眼瞪大,圓睜,聳然而驚。
因爲那些飛出去的人已經失去了生命。
就像斷線的風箏,紛紛栽進了江中,俱是七竅衝血,死的悽慘。
無人控制的暗器、火器跌落江中,炸起朵朵水花。
木舟仍然穩固江心,船上人更是穩若泰山,仍是負手,仍是靜立。
燕南飛神情蒼白到了極點,因爲李暮蟬已看向了他。
而且他駭然發現,這個人的功力非但不弱,更是奇強,強的簡直深不見底。
深藏不露麼?
李暮蟬的眼神很平靜,像在等待着燕南飛出手。
燕南飛的臉色倏爾又漲紅起來,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是個男人,還是劍客,那便絕無退縮的理由,何況還是在此時此刻,對方對他發出邀戰之後。
他絕不能容忍自己退縮。
但李暮蟬已收回了視線,孤舟輕晃,再次逆流往上。
燕南飛雙眼厲芒爆現,頓覺身體裡每一根血管中的血液都已沸騰。
血是熱的,劍卻是冷的,燕南飛五指一緊,掌中劍鳴大作,他果然出手了。
飛掠間仿若一隻破風斬浪的鷹隼,劍光一閃,人攜冷劍,薔薇劍綻放出一片奪目紅芒,如流星般直擊李暮蟬。
李暮蟬似也被身後的殺氣所攝,劍氣所驚,他只是回身看了一眼,如水眸光剎那猶若撫平了一切殺機,漫天閃動的赤色劍光驟然不見。
燕南飛狠厲冰冷的神情突然怔住,因爲李暮蟬已在他身後,而李暮蟬的劍鋒已搭在他的右頸。
李暮蟬手中無劍,他用的是薔薇劍。
燕南飛嘴脣一顫,忽然感覺到一陣眩暈,一陣無力。
“我敗了。”
他說出了這句比殺了他還要更爲痛苦的三個字。
李暮蟬沒有回頭,他反握着劍,橫着劍。
“我不殺你,去找公子羽吧。”
片刻過後,燕南飛又回到了渡口,薔薇劍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寒江之上,一葉孤舟,橫絕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