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落定,勝負是否已分?
短暫詭異的寂靜過後,一陣輕笑突然響起,“呵呵……哈哈哈……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就差那麼一點……”
那笑聲由小漸大,越大越是癲狂,最後徹底化作狂笑,還夾雜着痛苦的嘶嚎,“哈哈哈……啊!”
狂笑的是朱四爺。
一隻斷手,凌空拋起,翻飛墜地,然後還抽搐了一下。
這是朱四爺的左手。
而砍斷這隻手的,是傅紅雪。
斷臂之痛,即便是朱四爺也無法淡然處之,但這一切很快都被一股難以遏制的驚怒所取代。
因爲他的眉心還釘有一劍,劍尖已然破開了真氣,刺進了骨肉,但卻沒有完全刺進去,一縷殷紅的熱血順着眉心流淌而下,遊過面頰,直掛下頜。
他右手竟然擒住了淚痕劍,死死攥住,指間鮮血淋漓,雙眼直勾勾的望着李暮蟬,充滿殺機。
李暮蟬也不好受,因爲朱四爺的左手,或者應該說是左臂,斷骨如劍,同樣刺進了他的身體,落在右肩。
朱四爺確實該笑,一隻斷手換來活命,怎能不笑。
傅紅雪不知何時已摔在數丈以外,胸膛上是一個清晰分明的腳印。
“咳咳……”
他重傷之下本想杵刀站起,但始終不變的神情突然慌張起來,挺直的腰背也蜷縮了下去,摔在地上,就像一隻瑟瑟發抖的野獸,牙關緊咬,不停戰慄顫抖,喉嚨裡擠着痛苦且悽苦的嘶吼聲,渾身青筋畢露。
所有人才想起來,這個名震八表的男人原來還患有惡疾。
而且所有人也都忘了,忘了眼前這位朱四爺當年就已是絕頂劍手,適才千鈞一髮之際,竟斷臂爲劍,重傷了幾人。
李暮蟬身中一招,上官小仙也身中一招,捂着胸口,心有餘悸,若非她穿了金絲甲,只怕適才那一劍她絕難避開。
公孫大娘已是趴在地上,沒了動靜,不知死活。
感受着肩頭傳來的痛楚,李暮蟬眼中反是被激發出了更爲駭人的兇意,牙縫裡滲着血液,在一聲低吼中一手持劍,一手擒扣着朱四爺的那條斷臂,足下發力,狠狠抵進。
朱四爺厲聲一笑,一手擒着淚痕劍,張口一吐,一縷氣息已落在李暮蟬胸口。
李暮蟬頓時如遭雷擊,臉色煞白如紙,手腳都好像不停使喚了一樣。
“這麼多年,還從未有人能將我逼到這般地步。”朱四爺見機猛的飛身一退,自劍下抽身,面無表情地道,“你們就是死,也足以自傲了。”
“傅紅雪,你沒事兒吧?”
只這一會兒功夫,走廊裡快步閃出一名白衫女子,忙趕到傅紅雪身旁,神情很是緊張,乃是丁靈琳。
丁靈琳如今也有些狼狽,明豔姣好的臉蛋上染着血污,想來同樣經歷了惡戰。
她紅着眼睛瞟過滿地屍體,看着渾身是血的李暮蟬和重傷喘息的上官小仙,隨後望向朱四爺,用帶着憤怒、疑惑,以及不解的語氣怒道:“爲什麼?你當年不也是名動江湖的大俠,爲什麼如今要這麼做?”
望着面前的女子,聽着那有些傷心的質問,朱四爺罕見的愣了一愣。
“大俠?還真是一個遙遠陌生的稱呼。”朱四爺眼皮輕顫,合上雙眼,仰天深吸了一口,但他很快又睜開了眼睛,恢復了適才的冷漠,一面止着斷臂的流血,一面輕聲道,“伱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朱四爺語氣竟又恢復了之前的溫和,輕聲道:“諸如名利、權勢,亦或是金銀珠寶、絕世武功、神兵利器,這些常人一生都要爲之努力爭取的東西,我自出生起就已經擁有了。就像狄青麟,呵呵,他僅僅是世襲一等侯,便已不知所求,以殺人爲樂,淡漠他人的生死。我呢?我比他更尊貴,而且貴不可言,甚至我曾有機會一逐帝位。”
這個人身份果然非同小可。然後朱四爺搖了搖頭:“我一味入世,便是爲了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我也確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個女子。”
他望向丁靈琳,笑道:“我想你應該知道她是誰。當年的紅旗老幺,袁紫霞。”
可朱四爺話到這裡,表情莫名僵硬古怪起來,就好像變成了一副面具,無悲無喜,只有說不出的詭異。
“呵呵呵……哈哈哈……權勢算什麼,在我眼裡都不及她的一個微笑,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那樣能令我動心的女子。”
丁靈琳一怔:“那她人呢?”
朱四爺露出一個似哭非哭的笑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道:“死了。”
他很快又慢聲補充道:“我親手殺的。生在這帝王家,有太多的無奈,廟堂也是江湖,甚至比江湖更險惡。如我這等身份,執棋之人,又怎能愛上一枚棋子,何況她還是青龍會的堂主。”
朱四爺娓娓道來,語出驚人,“她爲了我,自願死在長生劍下,唉,可最後我還是丟了做皇帝的資格,我豈能讓她失望啊,我不能讓她失望。”
這個人似是魔怔了一般,嘴裡喃喃不停,既像是對別人說,又是像是自言自語。
他行走在屍體間,目光掃過腳邊的幾具屍體。
那是適才與公孫大娘聯手共抗傅紅雪的四位堂主,全都是背後中劍,一劍斃命。
“唉,原來你一直都不服我。”
公孫大娘艱難坐起,望着朱四爺,不知是哭是笑,既有恐懼,也有慌張,但唯一不改的是怨恨,她氣息顫抖地冷笑道:“我爲什麼要服你?你讓我跪下,我就一定要跪下,你讓我磕頭,我就一定要磕頭,哈哈哈,你覺得我會服你?”
朱四爺嘆道:“你是我養大的,武功也是我教的……”
公孫大娘截然厲聲道:“我寧願永遠是一個乞丐,哪怕乞討要飯,也比跟着你好過千倍萬倍。在你眼裡我就像那些小貓小狗,活得比畜生都不如,天天搖尾乞憐。”
朱四爺卻沒有動手,只是說出了比殺掉公孫大娘還要殘酷的話,“我要你好好活着,活在我的身旁。”
公孫大娘神情慘然,伸手提起一口斷劍,眼看就要自絕當場,不想一枚石子突然飛來,擊在她的手腕上,打落了斷劍。
來人清了清嗓子,似是聽到了朱四爺先前的話,既有惋惜,也有無奈,嘆道:“可惜了,一世人傑,竟淪落至此!”
衆人眼前一花,遂見丁靈琳身旁已多出一人,除了葉開還能有誰。
他甫一出來,突然咳嗽一嗆,臉上頃刻褪盡血色,嚇得丁靈琳花容失色。
事實上一起出來的不光葉開,還有李曼青,有公子羽,有明月心,有李藥師,以及燕十三。
數道身影接連掠出,然而他們身後另有追敵,每個人的身旁都有數名青龍會精銳,俱是高手好手,十二位堂主尚餘六位,還有白玉京,以及那名賊眉鼠眼的漢子和虯髯大漢。
就連郭定與那“離別鉤”也都身陷重重包圍之下。
所有人各有損傷,雙方人馬登時重新陷入僵持對峙。
只是衆人忽又勃然色變,卻見那同樣身負嫁衣神功的虯髯大漢,二話不說,飛身一掠,已到朱四爺身後,單掌運聚全身功力,按在了前者的後背。
卻非偷襲,而是傳功。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