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眼見那人步入草廬之內,李暮蟬也隨之停下,似一縷青煙般投入山野之間,黑袍捲動,已是裹着一塊大青石盤坐了下來。
他這一坐,氣機內斂,神華盡收,周身寂然,剎那間如與身下山石合爲一體,同息同脈,渾然無異。
任憑四面八方盡是青龍會的高手好手,竟無一人發覺他的存在。
李暮蟬就那麼靜坐在雨中,雙目緊閉,內息徐徐下沉,氣過中脈,只在四照神功的運轉之下,他雙手尾指一鬆,心脈氣血登時勃發澎湃,心神一震,腦海中如聞驚雷,周身之外的一切動靜竟然就此變得清晰。
雨落、風起、雷鳴、電閃……連同四面八方的竊竊私語之聲,還有那草廬裡的聲音也都盡數收入耳中。
儘管越遠越是模糊,但好在還能聽個大概。
“見過上官天虹先生,不知您事情辦得如何了?”
這是白玉京的聲音。
“放心,我既然親自出馬,焉有不成之理?”另一個聲音回道。。
白玉京悠然一笑,“有區別麼?”
上官天虹冷冷道:“閣下什麼意思?”
仇小樓的語氣同樣很冷,只是說了三個字,“孔雀翎。”
名爲上官天虹的男子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默。
原來草廬裡不只是兩個人,還有一個仇小樓。
“尊駕需得明白,咱們眼下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可千萬莫有什麼不智之舉,不然前功盡棄,悔之晚矣。”
二人聲音壓的極低。
而說話的正是仇小樓。
白玉京聽到對方這麼大的口氣,莞爾一笑,“上官先生還是不要高興的太早,李暮蟬可不容易對付,有雄心,得人心,而今武功又是大進,城府還極深,和那些只知廝殺的莽夫可不一樣。嘿嘿,說不準這個人現在已到洛陽,正躲在暗處,縱觀全局,想着怎麼算計咱們呢。”
上官天虹緩緩道:“孩子。”
仇小樓接道:“什麼?”
“自然是有。”上官天虹沉聲道,“若上官小仙得到此物,這一戰,定然更添兇險。若是上官仙兒得到此物,或可爲吾所用。”
“知道。”上官天虹毫不掩飾地道,“但我尚未確定那東西究竟被誰持握,所以不曾言明。”
豈料上官天虹陰沉發笑,語出驚人地道:“因爲我已找到贏他的必勝之法。”
末了,他又補充道:“你難道不知道上官姐妹藏有孔雀翎麼?”
草廬內的三人氣息俱是一斂,遂聽上官天虹復又道:“屆時,只需趁機剷除那位劉公公,再除掉上官小仙,吾等便算大功告成,至於天下盟,那個李暮蟬若是沒來也就罷了,若敢現身洛陽,定然叫他有來無回。”
白玉京淡笑道:“但願如此,勝負成敗,盡在天明一戰,可千萬莫要出現什麼差錯,不然金錢幫亡就亡了,我尚能殘喘,可你就只能退出中原這盤大棋了。”
白玉京語氣亦是隨之一變,“什麼孩子?”
上官天虹笑聲變得古怪起來,“上官小仙和李暮蟬的孩子。”
“你是說……”仇小樓語氣一拔,卻無下文,彷彿在等上官天虹接話。“不錯,”上官天虹道,“上官小仙已是懷有身孕。”
草廬內登時陷入短暫的死寂,但很快又聽白玉京遲疑道:“此事你如何得知?”
上官天虹沉吟道:“飲食。一個人的習慣通常是不容易改變的,尤其是上官小仙這樣的人,更不會輕易去改變自己多年以來的飲食習慣。她過去的幾年,一年四季吃的都很清淡,加上要時刻提防別人下毒,所以吃的東西千篇一律,從無變化。但直到從長安回來,沒多久她就開始吃一些填補血氣,滋養元氣的東西,而且整個人也變得有些奇怪,時常嘔吐。”
仇小樓道:“你確定?”
上官天虹十分肯定地道:“八九不離十,絕對錯不了。”
“唉呀,這可真是天亡上官小仙啊。”白玉京感嘆道。
這個人雖在感嘆,但語氣中已夾雜着一絲難以遏制的激動笑意。
在這個時候,這個幾方爭雄,欲要決出誰主沉浮的關鍵時候,偏偏這位世所公認的梟雄竟然懷有了身孕,豈非自絕後路,也斷了生路。
不但斷了她自己的活路,連李暮蟬這種沒有破綻的人也憑空多出一個足以致命的要害。
“那就不能殺她了。”仇小樓道。
這種人活着纔是最有價值的,不但上官小仙要活着,她肚子裡的孩子更要活得好好的,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堵死李暮蟬的一切後路,絕了對方的一切手段。
話到此處,白玉京似是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他實在有些忌憚李暮蟬,忌憚這個一步步爬上來,到如今幾乎已無破綻,無懈可擊的不世強敵。但現在,這個人有了破綻,而且是足以萬劫不復的破綻,那就再也沒了無敵的可能。
“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白玉京嘆息連連,笑嘆不止,他還在爲如何對付李暮蟬而感到苦惱,現在困難迎刃而解,恨不得大笑出聲,“眼下洛陽城裡除了金錢幫的人就只剩青龍會的人,城外亦有埋伏,就算天下盟的人及時趕到,一時之間也絕然進不了城。如此一來,只要一切按計劃行事,那這中原武林便大有可爲。”
上官天虹道:“我辦的事情已經辦妥了,不知公子可否探明那位劉公公的底氣?”
白玉京凝聲道:“我得提醒上官先生一句,咱們所面對的可不止劉公公一人。要知道他手底下還有七個人,這七個人似乎和他修煉了同樣的武功,這麼多年一直在豹閣中採陰補陰,每個人都深藏不露,武功共根同源,我懷疑其中藏有什麼驚天殺招,萬不可小覷。”
上官天虹“唔”了一聲,淡淡道:“公子放心,這八個人深藏不露,我上官一族亦非尋常,孰強孰弱,還得一試才知。”
聞聽此言,白玉京笑道:“如此,本王便倚仗上官先生了,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三人說着說着,只是突然間全都噤聲不語,
但沉寂不過數息,一抹刀光霍然自草廬內飛出,斬破雨幕,落向十數丈開外的一顆粗壯老樹。
“什麼人?”
刀光之下,那樹上竟閃出一名白衣女子,滿頭白髮如瀑飛瀉,刀光乍現的同時,已然一掌推出。
剎那間平地鬼氣森森,風雨橫流,澎湃掌風席捲八表。
白骨追魂掌。
“嗯?”仇小樓瞧得一愣,“幽靈秘譜?”
而那女子正是幽靈宮主,白飛飛。
“嘿嘿,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哪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