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是誰也沒想到的。
公子羽的神情亦是平淡,死劫當面,他反而還能笑的出來。
“哈哈哈,好……好!”
長劍一退,二人當空又對了一記重掌,傷口飛濺的熱血漫天散落,猶若雨滴。
氣勁爆衝,兩道身影俱皆飛身後撤,踉蹌而退。
公子羽騰空而落,盤膝坐在衆人面前,手按淚痕劍,嘴裡大口吐血,然卻一臉淡然。
明月心飛身一撲,已是將其抱在懷中,白衣廣袖裹着那單薄的身子,淚如雨下,卻無一字出口。
反觀朱四爺,踉蹌而退,兩腮蠕動間,喉間嗆出一縷滾燙熱血,亦是就地盤坐下來。
無人再動手,連同白玉京他們也都罷劍停手,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或許是因對這兩位絕頂高手、不世梟雄的敬畏,亦或是對此將死的二人生出了一絲憐憫。
明月心突然自懷裡取出一塊牌位,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公子羽面前。
那上面有字,六個大字。
沈天君之靈位。
公子羽按劍端坐,鬢角冷汗涔涔,臉上面無血色,一襲白衣已被鮮血染透。
“先祖遺命,吾終不辱……唔……哇……哈哈哈!”
他突然開口,既是吐血,又在大笑,說出的話令所有人爲之一怔。
葉開幾人恍然大悟,全都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人竟是沈家後人。
誰都知道飛劍客是沈浪的兒子,但很多人卻忘了與沈浪遠走海外的還有個朱七七。
怪不得公子羽來歷神秘,無人知其根底。
至於什麼卓東來的後人,無非是其故意捏造出來的。
朱四爺看着沈天君的牌位沉默許久,旋即如釋重負的長舒出一口氣,輕聲道:“這江湖翻雲覆雨,有太多人只以爲輸贏是在劍上,殊不知輸贏在心,贏得了別人不算什麼,贏得了自己纔是無敵……我……敗了!”
說罷,這位天下無敵的無雙強人緩緩仰起頭顱,望向頭頂,恍惚的眼神像是一瞬間飛離了肉體,洞穿了土石,洞穿了殺機,也洞穿了刀光劍影、仇山恨海,最後望見了那片湛藍青天,望見了一個喜穿紫衣的女子,微微一笑,亦如當年……
那年,他也曾仗劍醉酒,天下無雙。
獨手無力墜落,朱四爺仰面氣絕。
“哈哈哈……”
公子羽的笑聲也在此刻戛然而止,頭顱一垂,死在了明月心的懷裡。
兩位絕頂高手,累世仇怨,終是一了。
隨着二人氣機的消散,一羣人的神情也都變得悵然複雜。
名利野望,一世苦尋,最後也不過是落得個三兩聲輕嘆,幾聲大笑。
然禍劫還沒過去呢,朱四爺是身陷魔障,可這位新的白玉京,卻是真正的野望驚天。
老的死了,小的只會更狠更絕。
即便朱四爺已死,但對面另多了一個仇小樓,這個人可是恨極了李暮蟬他們,巴不得他們死無全屍。
白玉京扶着長生劍一步步走到朱四爺面前,神色鄭重,伏地倒頭一拜,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霍然擡眼,陰狠的眸子猶若刀鋒,擡手橫劍,揮劍斬下了面前高昂的頭顱。
“殺光他們。”
他緩緩起身,仿若鷹視狼顧般回首睨向衆人。
事實上不用白玉京開口,數道身影已圍向公子羽的屍體。
這人詐死在先,現在無論是真死還是假死,那就肯定要讓其死透,就像被白玉京斬下腦袋的朱四爺。
但他們還未逼近,卻見一股澎湃如大浪的掌風如龍席捲開來,推塵捲土,飛沙走石,迫的衆人連連後退。
燕十三亦是提劍搏殺,李藥師也在旁策應。
李暮蟬一掌推出,閃身已到明月心身旁,抓向她的肩膀就要後撤,豈料這個女子側身一避,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那猶有餘溫的屍體,擦拭着懷中人臉頰上的血跡。
“他以爲他死了我能獨活……呵呵……”明月心眼中流淚,臉上卻是帶笑,癡癡笑道,“可他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滋味。”
李暮蟬眼神微變,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同時抓回來一柄劍,淚痕劍。
“退!”
他也毫不猶疑,閃身避過一道掌勁,抓起燕十三與李藥師往後急退。一羣人連連後退,退到了走廊的入口,此處地勢狹窄,易守難攻,正要再戰。
明月心則是很快落入重重包圍。
她看也不看身旁的刀劍,只是抱着公子羽的屍體,笑道:“能否把我二人送進那口棺材?”
明月心看向殿心的那口金棺。
白玉京面無表情,正要開口,忽聽明月心又道:“你不是想得到明玉功麼?我知道在哪兒。”
白玉京劍眉微蹙,看了眼長廊內的衆人,旋即淡淡笑道:“幫她打開棺材。”
幾大堂主連忙動手,掀開了金棺。
“裡面有什麼?”白玉京問。
有人忙道:“什麼都沒有。”
白玉京頷首沉吟,可他突然出劍,一劍斬出。
劍光太快,劍鋒太利,一羣人尚未看清,就見公子羽的脖頸上多出一道血痕,已是屍首兩分。
葉開最是瞧不得這種場面,忍不住嘆道:“唉,爭來搶去,生死到頭,什麼都沒剩下,何苦呢。”
丁靈琳也瞧得有些神傷:“等出去了咱們就退隱江湖。”
其他人神色各異,沉默有之,感嘆有之,複雜也有之。
上官小仙看的失神。
李暮蟬看的緘默不言。
郭定突然啞聲道:“這江湖中多數人都是孤零零的來,孤零零的走,公子羽至少還是幸運的,有人誓死相隨……”
說話間,明月心幽幽嘆了口氣,抱着公子羽的屍體躺進了金棺。
白玉京問:“明玉功呢?”
明月心躺在棺中,抱着身旁的屍體,只是笑了笑,旋即在金棺上的某個位置輕輕一拍,推掌一壓。
金棺旁守着的幾人見狀暗道“不好”,察覺之餘擡手就要出招。
但他們突然就聽,“咔!”
異響發出,金棺顯然內藏機關。
只一聽到這聲響,一羣人俱是一個激靈,一股莫大的危機感瞬間自心頭蔓延生出,尤其是離金棺最近的幾人,包括白玉京。
白玉京臉色凝重,眼神一爍,毫不猶豫的飛身暴退。
“退!”
其他人也都齊齊後退,聳然失驚,退的又快又急。
這股危機太強烈了,強烈到讓人不寒而慄,不驚而懼。
公子羽果然還留了後手。
但這卻不是活命遁逃的機關,公子羽分明已經做好了身死的覺悟,這道機關應該就是最後的殺招。
便在白玉京他們暴退的瞬間,就在那機關觸發後的一剎那,殿心的金棺竟然“轟”的炸開。
“轟!”
“我的天。”
動容失聲的驚呼中,天崩地裂,塵煙漫天。
有人慘被波及,動作稍慢,頃刻四分五裂,化作一灘血泥。
慘叫聲此起彼伏,許多人捂着耳朵倒地痛嚎不止,連大殿都被震塌了大半。
原來金棺之下埋藏着大量的火藥。
可令所有人真正駭然的是,爆炸過後,大殿內突然露出一個大洞,洞中是源源不絕涌出的水流。
不光這一處,炸響過後,地宮四方接連露出幾個暗坑隱洞,全都在往外源源不斷的冒着地下水。
這纔是真正要命的殺招,水淹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