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頃風定雲墨色,晨起雞鳴三五次,鑼聲響遍長安城,雪沒膝蓋一片冷,衆人喊着一二三。
“提起勁,公主說了,是個大丈夫就不要怕什麼風雪嚴寒,給我裸奔,給我跑,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光着膀子的馬大哈帶着隊伍在前面開路,把白色的操場愣是趟出一個圓圈。
這時雪還未停,二十五條漢子,只穿着一條褲子,全身冒着白氣,在雪地裡瘋狂。
公主說了,每天早上,不管風雪嚴寒,還是暴雨雷鳴,都必須起來晨跑,十年磨一劍,意志力先鍛鍊起來,之後是體力、武力、紀律!最後是智力。
“火長!大哈哥!好冷啊!”
馬大哈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聽到弟弟的抱怨,他向公主提議過早上天太冷了,還下着雪,暫時停止晨練。
但公主說過,必須堅持下來,這個世界是寒冷殘酷的,不要以爲來了公主府就是安枕無憂了,你們的訓練,不僅僅是爲了公主府,也是爲了自己。活着唯一能救贖自身的人只有自己。
想到這裡,馬大哈沒有猶豫了。
“二哈,你還記得嗎?咱們以前殺豬的日子嗎?”
“記得啊,那時候日子還挺好的。”馬二哈呼出體內僅剩不多的熱氣,抖動着通紅的肩膀,不明白大哥這時候聊過去幹什麼。
“那就給我鉚足了殺豬的勁,繼續跑!”馬大哈往前奔行,腳下一滑,摔倒在了雪地裡,含了一嘴巴、塞了一鼻孔的雪,很快爬起來,拂去眉毛上染滿的雪沫。
轉身看向身後停止前進的隊伍,馬大哈目光兇戾起來,他本是屠夫出身,血腥味還是有的,噴出鼻孔的雪,吞下冰冷刺牙的雪塊,呼出沒有熱量的氣息。
寂靜中,雪花沙沙地下着,把竹林最後一抹綠色掩埋了。
馬大哈甚至看到了一些隊員的肩膀上覆滿了白雪,發了發狠,還剩下一圈,身爲火長的統領者,絕不能輕言放棄。
“我們是什麼?回答我!”
馬大哈的高聲吶喊,在整個空曠無人的操場擴散,宛如野獸的咆哮,震醒隊伍中被寒冷吞噬失去知覺的人,驅逐着隊伍中瀰漫的茫然。
“回答我!我們是什麼?”
馬大哈眼眶通紅,額角青筋蹦起,感受到心臟的血管在噴張,再度發出略微嘶啞的咆哮,已經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愈發的挺胸擡頭,高高的昂起胸膛,目光正視前方,保持一個最標準的立正姿勢。
他並不知道,破繭成蝶的是一份自尊的萌芽,出生爲人的那一刻就應該有擁有的東西,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體會到了,活着就能看到的希望,希望就在公主府!
那些抱着雙臂爲寒冷侵襲而顫抖的人都察覺到了馬大哈的那一種自豪感,有些奇怪,爲什麼一個屠夫這種卑賤的身份會產生自豪感?
馬二哈透過哥哥的眼睛,看到了一股與衆不同的精神氣質,他也隱隱明白了。
緊接着,牙齒打擺的讀書人左之書挺着偏瘦的胸膛,眼角閃出與風雪抗爭的淚花,淚花在冰寒中變成了新的白色花朵,可是這一個人吶喊的迴應話語,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臟!
“因爲,我們是軍人!”
“我們是軍人!”幡然醒悟的衆人吶喊了起來,微微觸動起來,是啊,我們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就連對公主說話也不用低頭彎腰,那可是皇家人,而是擡頭挺胸直視美麗的公主殿下,不,還不是殿下。這種歸屬感是實實在在的,哪怕,哪怕公主讓他們去死也無所畏懼。成爲軍人的那一天,公主就問了,你們怕死嗎?
那時候,無人回答,現在如果公主再問,他們會給一個肯定的回答,還是昂首挺胸地回答,不怕!
正如公主所說,軍人的天職不僅僅是服從命令,也要爲了守護而敢於奔赴充斥着死亡的前線!
體會到這一層,羣情激憤。
“啊!!!我們是軍人!”
不知道誰帶頭吼了一聲,點燃了這羣來自不同職業、不同身份、不同地域的傢伙,新的火焰在他們的胸膛中燃燒,蒸騰着他們血管中冰冷的血液。
“對,我們是軍人!擡頭,挺胸,收腹,前進!”
“前進!”
“怕死的都是孬種!”
“我們是軍人!”
二十五人的隊伍,繼續與風雪抗衡,咆哮着跟風雪作對,帶着自豪自信,不屈地前進,他們跑完了最後一圈,堅持了下來,是他們的勝利。
用熱麻布巾擦拭身子,穿好衣服,坐在公主送給他們的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熱薑湯,一飲而盡。
他們今天的訓練,纔剛剛開始,而廚房的人已經送來了食物,每人一個大蒸饅頭、一碗肉湯。
送來食物的正是廚房的付廚師長跟烏小棋,他們看着這羣狼吞虎嚥的傢伙,心中微微感嘆,剛剛那一幕他們看到了,這羣傢伙,真是狂人啊,至少在他們看來是這樣的。
一連幾天,沒有人掉隊,沒有人再喊冷。雪漫過腰際的操場,被他們跑出了一條雪道。這雪道是專屬於他們的,是軍人的雪道。永遠都是這麼寬而厚實,冷硬的雪道面也充滿堅韌的印記。
他們淋着風雪,堅定了心中的信念,也終於明白了爲何一直要訓練擡頭挺胸,這種嶄新的站姿一旦成爲了習慣,精神面貌也會發生改變。
這一天的早晨,才聞長安城中鑼響一遍,整個木匠坊都是燈火通明。
墨千斤和墨定坤一宿沒睡,把一駕露頂的轎子製作完成了。這東西,公主解釋過,叫做聖誕老人專用坐具,雪橇車...
看着這東西,十分的不解,說是在雪上行駛,很奇特的冬天用具,到底公主還是沒有解釋聖誕老人是什麼人。
吹着口哨,把幾條大犬用繩子套起來,將它們綁在雪橇車上,墨定坤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駕駛試試看。
“爹,我想試試這東西,”墨定坤將雪橇車推到坊門外,回頭說道。
咩~一頭奔跑的咩咩羊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要急,”墨千斤跟另外一名木匠正在抓着白羊,因爲雪地容易下陷,所以選的羊體型也比較小。
弄好後,天已經大亮了,鑼再次隱隱傳來聲響。
數輛雪橇飛奔在雪地上,來到了天賜閣,將這些東西交付公主,等待領賞。
武月綾滿意地看着雪橇在雪地裡移動,有了這東西,出行購置東西也就方便了許多,賞賜了一些食物、衣服還有圍巾給這羣匠人,便不再管渴望賞錢的墨千斤和墨定坤父子倆。
換上一身黑色的軍大棉襖,照照鏡子,果然以前搞活動的時候在服裝上面多氪了點金是個正確的選擇,將鑲了綿的青色衣裳套上,結結實實地變成了一個糉子,即使這樣坐上雪橇還是會冷,還好兩個小傢伙已經穿上了新制的寵物衣物。
當然,這個大膽的想法是武月綾提出來的。
小白虎和小猞猁都穿着外套,戴着紋了‘王’字的帽子,這兩個帽子是婉兒跟小春做的,她們倆的針線手藝可真好。
武月綾不得不佩服她倆,她可是舉着線頭連針孔都穿不過去的人吶。
爲了加大接觸面積,還給小白虎與小猞猁都穿上了大靴子,把倆小傢伙變成了穿着皮靴子的兩隻假貓咪。
兩個小傢伙拖着雪橇,在雪地上奔跑。
武月綾坐在上面,時不時地往後看一眼,見到婉兒、楚兒、小春、魚朝恩還以及一些下人坐着雪橇開心地笑起來,嘴角翹起一個開心的弧度,繼續朝着廚房的方向行去。
小白虎身體長了起來,比普通的犬要大一點,小猞猁則是跟普通成年犬的大小一樣,已經不小了。
爲了減輕倆個小傢伙的負重,讓想嚐鮮的花楚兒還有婉兒等人坐上羊拉雪橇和狗拉雪橇。雪可沒腰,大概是沒有全球變暖,纔會下這麼大的雪,這可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雪災般的天氣了,想想在荊州的時候,大雪封山,無法出門,實在寒酷。
若是沒有這場大雪,肯定不會想到雪橇這種東西上。
來到了廚房,取來倆木桶的食物,一木桶湯水,一木桶烤雞。這些東西是去犒勞那頂着風雪堅持晨練的軍人的,根據楚兒的描述,那羣傢伙可真了不得,真的練出骨氣來了。
取東西的時候,因爲穿的太胖的緣故,導致葉氏差點認不出來了。
犒勞完他們,回到了天賜閣,繼續坐在炕上,聽到了一則事故,本來是用骨頭和草料勾引狗狗和羊羊,用來控制方向。
結果,廚房中的人爲了貪圖雪橇車的數量,採用豬拉雪車,連人帶豬一起翻進了雪地,還好有公主親衛發現及時把人挖了出來,有驚無險。
下午,小春和小蜜坐着雪橇朝着長安東市行去,購置一些乾貨回來。
長安城中,大批的軍士正在挖雪鏟雪,將城內街道的雪清理乾淨,儘管公主府招募收留難民乞丐,這之中還是能發現被雪掩埋的穿着單衣片縷的流民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