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後,溫度回暖,太陽衝破了雲層的阻隔,潑灑在地這雪地上,將新年的瑞雪徹底融化蒸發,變成空氣中的水分,嫋嫋於天地之間。
荊州城,劉刺史小女兒劉嫦娥的婚事因爲崔家滅門案而草草收尾,崔家家主在劉嫦娥被迎入崔家時慘遭殺害,還有數名崔家家僕身亡,現在這些事情是全城人都知曉並議論的事情。
劉刺史對於崔家滅門案十分上心,現在城內已經隱隱有人傳言劉刺史的小女兒是喪星掃把星的轉世。一是本來崔家總會給他賄賂,崔家很多違法亂律的事情劉刺史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崔家慘遭屠門他自然必須儘儘自己的義務,不然城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刺史卻無所作爲,必然受到詬病;二是自家小女兒出嫁崔家時竟然遭逢這樣的事情,必須爲女兒正名,自從崔家回來,劉刺史心疼小女兒天天以淚洗面。
城門口,勘驗身份的官兵由原來的兩名增加到現在的六名,出城進城都在嚴查嚴抓。此時,一架馬車緩緩來到城門口,被官兵們攔下。
馬車上出現一個穿着稍顯華麗的白裳婦女,在兩個婢女的攙扶下下車,勘驗過公驗,這幾名守門官兵不由恭敬起來,這位夫人正是江陵縣令盧明府的夫人,來此是爲了尋其丈夫。
馬車入城,盧夫人便在城內大街上讓兩個家僕邊走邊打聽。半日後,盧夫人未問到其結果。輾轉之間便來到了刺史府,盧夫人讓家僕報出身份,求見劉刺史。
劉刺史正在內院閨房安慰剛出閣的小女兒。因爲崔家正在辦喪事,所以劉嫦娥也未能在新婚夜與崔勝同房,並且崔家目前晦氣得很,劉嫦娥與崔勝打個招呼直接回孃家住去了。
“報,門外盧夫人求見。”
劉刺史正心煩着,聽到下人來報,不由的生氣呵斥道,“盧夫人,什麼盧夫人,本刺史不認得!”
“嗚嗚嗚~”劉嫦娥側坐在牀榻上,一聽到夫人二字又掩面哭泣,剛剛讓女婢化好的妝又給弄花了。
“好了,乖女兒別哭了,等過段時間,父親親自帶女兒你去崔家,幫崔家驅驅晦氣!”劉刺史拍着小女兒的肩膀,安慰着。
“父親,女兒不是秦瓊尉遲門神,是您的心肝寶貝,怎麼能替人驅邪,女兒不要去崔家,不要做那崔勝的妻子,他家死了人,不吉利。”劉嫦娥頓時梨花帶雨,哭得傷心不已。
劉刺史扶着額頭,不知如何是好,婚事如果退掉,那豈不是讓人指着我劉驥的鼻子罵我不仗義嗎?這時那通信的下人又道,“劉刺史,那盧夫人是江陵縣令的妻子,說來此處是爲了尋她丈夫的...”
“嗯?”劉刺史冷眼朝着那下人看去,略微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同時想起了盧明府數月前的請求,微微頭痛起來,今年爲多事之年啊。“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劉刺史繼續安慰着小女兒,又讓女婢給劉嫦娥洗面,差人喚來夫人,讓她來給女兒梳梳心,自己則去接見盧夫人。
盧夫人焦急地在大堂等候,大堂中間的香爐緩緩冒氣青煙,香氣衝擊緩和着人的神經,卻撫慰不了盧夫人尋夫的急切心思。
過得片刻,調整好心情的劉刺史笑容滿臉的出現在了大堂,與盧夫人一番揖讓。盧夫人倒是先客氣幾句,說婦人家不懂規矩,貿然來訪,若是失禮了還望劉刺史見諒,隨後便道出了來意。
劉刺史平心靜氣地將自己遇到盧明府並且好生款待盧明府的事情說了一遍,並且說盧明府只是留宿了幾日便離開了荊州城。
盧夫人聞言淚涌而下,情緒失控地哭泣起來。從年前開始失去音訊,到如今終於聽到了丈夫的下落,夫妻情深,不免思念成疾,這纔有失禮儀地當着主人家的面哭出聲。
“盧夫人莫要傷心,想必吉人自有天相,我派公羊校尉替夫人尋人,定能找到盧明府。”劉刺史爲其伉儷情深所感動,安慰數言後對着堂外候着的下人道,“來人,喚公羊校尉來!”
盧夫人收斂情緒,連連拜謝。
不多時,公羊校尉便來到了大堂。
“劉刺史,是否是爲了發兵三裡崗,前去剿滅山匪的事情?”公羊校尉一入堂便抱拳詢問道。
“非也,這位是盧夫人,來尋數月未歸的盧明府,你等先助盧夫人尋到其丈夫,至於剿匪之事日後再說。”
公羊校尉聞言有些喪氣,不過一聽是盧明府的妻子,來尋丈夫,與盧夫人行完禮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面貌,不禁對重情重義的盧夫人另眼相看,便接下了任務。
時過三日,武月綾換上原先的麻布衣,繼續到房掌櫃哪裡處理處理賬本,暫時保持着先前的生活節奏。
之前顧毅倒是與武月綾相談許久,首先是希望武月綾節哀,並且派人去將陸母的墳墓修繕好,立了石碑;再者希望武月綾不要住在城外孤村,顧家空閒的房舍較多,有意讓武月綾進入顧家。武月綾只是說自己還需要時間緩緩,顧毅放心不下,也派人暗中保護她。
這幾天,武月綾在城裡聽到了許多風聲,包括崔家遭黑衣人屠殺的事情,也流傳着一位尋夫的夫人,那位夫人是江陵縣令盧明府的妻子,因爲丈夫數月未歸,來到荊州尋人。武月綾倒是對於這些事情不感興趣,她始終關心着荊州刺史何時出兵三裡崗,不能讓那羣山匪就這樣逍遙法外了。
而且武月綾對荊州城已經沒有了留戀之情,更沒法面對陸子季了,現在她只想着了卻這一份仇怨,便要踏上往長安的旅途。
武月綾經過武侯們閒聚的地方,帶着耳朵探聽他們的聊天,畢竟修煉清心經已經數月,聽力已經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周圍十丈的動靜清晰入耳。武侯們聚集閒聊自然是消息的重要來源,職業雖輕賤,卻是遍佈全城。
“本以爲這幾日會出兵,結果公羊校尉回來說讓我們去打探那盧夫人丈夫的下落,而且是劉刺史親自下的命令。”
“我說,那盧明府原先好像來荊州城借兵借糧,似乎是江陵小縣遭受了三裡崗山匪的襲擊,縣裡百姓正好秋收,本是好日子,卻被劫掠搶殺,可謂禍從天降,一時苦不堪言。”
“嗨,那三裡崗義聚寨的山匪老早就有耳聞,那還是三年前的事情,現在發展壯大到幾千人的山頭,搶劫殺人放火,有什麼不敢幹的。”
“爲害一方啊!真是作孽,你說那盧明府會不會被山匪給殺了。”
“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很有可能,說不定是山匪怕荊州軍,所以纔會截殺了盧明府啊。”
“對,有道理啊,我現在就去跟公羊校尉彙報咱哥幾個的想法。”
“等等。”
“我們一起去啊!”
武月綾搖頭失笑,這羣傢伙真是無利不起早,不過對於義聚寨的土匪有了一些瞭解,倒是一羣作惡多端的匪徒,愈發的堅定了打擊這山匪的決心。
武月綾偷聽完情報,往城門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卻不料被幾個有點眼熟的惡奴擋住了去路,被攔在了坊間的街道上。
“哎喲,可找得我辛苦了,小娘子往哪裡去呀?”這些惡奴旁邊走來一個粗腰粉臉的老婦人,正是那看上武月綾容貌的紅綰樓管媽媽。
武月綾無奈地吐一口氣,看着圍着自己的這幾個僕從,又看向那聲音細微尖銳的老女人,無奈地聳聳肩,“我去哪裡要你管?”
“哎,小娘子話不能這麼說,聽說,”管媽媽走上前一點,來到武月綾的身前,粉臉醜笑,肥嘟嘟的臉頰都快要擠出油了,“你們十里村慘遭匪禍,已經沒有人了,你也無家可歸,不如到我們紅綰樓來吧,這裡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各種新衣裳穿,小娘子難道不意動嗎?”
武月綾撇撇嘴,意動個毛線,你個死老鴇,“我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想要老子賣身爲娼,老子告訴你,除非玉皇大帝把南天門給拆了!”
“哎,你、你別不識好歹,老孃好心好意來請你,非要我把你綁了去是吧!來啊,給我迷暈她!”管婆婆被噴了一臉口水,脾氣瞬間就上來了,指揮着惡奴朝着武月綾抓去。
突然旁邊一人閃出,鏘的一聲拔劍出鞘,劍上寒光閃耀,虛斬數劍,逼退惡奴,大喝一聲。
“哼,顧家的人也是你們敢動的?”
這人武月綾有些眼熟,似乎是保護顧家家主安全的護衛,倒是見過幾次面,只是不知道姓甚名誰,如今閃出來幫忙,武月綾也明白了過來。
“你、你是何人?”管媽媽見對方劍法犀利,硬生生把十來個僕從逼退,只得倔着脾氣問道。
“我乃顧公護衛,江北劍客蕭連城!這位小娘子是我們顧家的人,你等莫得再打算盤,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蕭連城回劍入鞘,對於這個粉臉老婦人不屑一顧,旋即環抱雙手看向天邊。
“你們...”管媽媽自覺理虧,而且現在崔家家主死了,荊州城第一大賈的位置怕是顧家要接手了,以後紅綰樓的一些生意是都要跟顧家通氣的,犯不着翻臉,於是轉臉一笑,委婉道,“哦~原來是顧家的小娘子啊,失禮失禮,原先一直以爲只是十里村的野婦,哎,都是自家人,哈哈。”
隨後管媽媽對着身邊的惡奴一陣臭罵,罵完便陪着笑離開了,還笑着說蕭護衛有空常來紅綰樓玩,半價優惠。
蕭連城眨眨眼,輕咳一聲,那意思是有空再說,畢竟武月綾在旁邊不好言明,爲了自己面子還是繼續抱着雙臂裝逼到底。
等到管媽媽徹底走遠了,蕭連城這纔對着武月綾一抱拳,“顧家主特意吩咐我這些天護衛月綾小娘子的周全,畢竟十里村才遭大難,月綾小娘子孤身一人,着實不安全,而且在下也將顧公之意傳達完畢,到底作何選擇還是請月綾小娘子自行考慮吧!”
“我知道的,我會考慮,謝謝蕭劍客出手相救!對了,蕭劍客現在不去嗎?”武月綾行禮迴應,表示謝意,同時好奇的問道。
“嗯?去哪?”蕭連城抓抓下巴的鬍鬚,有些不明所以然。
“半價優惠哦!”武月綾故意調侃道。這反倒惹得蕭連城臉紅耳赤,怪不好意思的,連忙與武月綾告辭。
蕭連城走後,武月綾繼續朝着城門口行去。天色已晚,似乎完成工作回到十里村的小窩已經成爲了習慣,但是又不再習慣這種習慣,這種矛盾在武月綾的心理滋生起來。
這纔出城門口,卻聽到一個婦人的哭喊之聲,聲音嘶啞悲愴,正在述說着自己的苦與痛,請求劉刺史爲她討回公道。
武月綾踏步向前,見到前方地上跪着一個白衣婦人,這婦人披着麻,跪在席子上,旁邊陳列着一具屍骨。
“江陵盧氏向荊州劉刺史請願!出兵三裡崗!剿平惡匪!”
“丈夫爲江陵縣令,爲官數載尚有功德,卻被義聚寨山匪劫殺,如今屍骨未寒,冤屈難平,蒼天無眼,請劉刺史昭雪平匪,以證朗朗乾坤!”
這婦人一喊完,旁邊兩個女婢亦是跟着主人哭了起來,周圍衆多人等皆見景傷情,不免有老幼者一起落淚溼衫。
武月綾看着這個白衣婦人,想起了從武侯處聽來的消息,這應該就是那個盧夫人吧,從江陵到荊州來尋夫,可見夫妻之間情深啊,那旁邊陳列的屍體應該是就是這女人的丈夫吧。
武月綾嘆了嘆氣,山匪爲患,禍害一方,這婦人也是可憐,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就喪了夫,這山匪確實不能留。
過得片刻,城門口馬蹄聲亂,衆人望去,見是劉刺史來了,皆奔走高呼擁戴,希望劉刺史能出兵平匪,替江陵一帶百姓除去那山匪禍害。
劉刺史先是好生安慰盧夫人,再告知各位民衆,擇日出兵剿匪。命人收拾地上的屍首,再將盧夫人接往刺史府,劉刺史知道,最頭痛的事情已經來了。
武月綾跟着這些民衆一起滿懷期待地目送回城的劉刺史,隨後高興地往十里村的方向行去,盤算着怎麼跟着軍隊一起去蕩平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