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人夜襲雲家村,是雲昭這一生鉅變的起點,那一夜,那失去了他最親的親人,最愛的愛人,從一個內心充滿愛和對生活熱情的人,變成了一個心中充滿仇恨的殺戮者。七年的時間,雲昭從當年一個默默無聞的鄉村獵戶變成了威震天下的徵北都督府都督,但當年的事情,於他而言,還是有許多的疑惑和不解。
當年的蒙人明顯就是衝着柔娘去的,雲昭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小鄉村的小女人,爲什麼會引起這些大人物們的注意。 . .
“都督,當年的事情當真與我無關啊,都是蒙人乾的,與我無關啊!”司馬瑞叫起撞天屈來。
雲昭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是,我是做了一些事,是我派人去查到了柔孃的住處,位置,通知了蒙人,如此而已!”看着雲昭讓人心寒的目光,司馬瑞囁嚅着道。
“蒙人爲什麼要打柔孃的主意?”
“不是蒙人,是大王子李鑑。”
“這就是我不明白地方,李鑑遠在京城,怎麼會要打柔孃的主意?”雲昭問道。
“當時大爺與四爺爭奪儲位,急需大量的金錢,爲了籌錢,便與蒙人交易鐵鹽等禁運物資,以謀取暴利來獲得金錢支持。”司馬瑞低聲道。 . .
“所以你纔有機會到盧城任主將,從而取代了馮從義將軍是嗎?”雲昭冷笑。
“是,如果是馮從義在盧城,大爺怎麼可能成功?”司馬瑞道:“大爺在京城一番運作之後。我便到了盧城。”
雲昭微微點頭。“我們這些人在邊境受蒙人荼毒。每日生活在恐懼之中,你們這些大人物爲了自己的利益,絲毫不顧老百姓死活,你們可知道,你們每一次交易出去的鐵都會讓蒙人製成利箭,鋼刀,射在老百姓的身上,砍掉老百姓的頭顱。奪走他們辛苦積蓄一生的財富麼?”
“是是是,都督,我有罪,可我也只是一個小蝦米啊,我只是聽命行事啊!”司馬瑞忙不迭地洗清着自己。
“哼,不要忙着推脫責任,繼續說,大王子是怎麼知道柔孃的?”
“大王子不知道。”司馬瑞嚥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雲昭,道。
“他不知道?”雲昭驚訝地道。
“是。當時在盧城主持這些交易事情的是大爺的一位總管,叫鄔思遠。有一天,我陪他在酒樓飲酒,碰巧看到都督您大展神威,與那個札木合比箭,將他殺得大敗虧輸。”
雲昭的腦子裡頓時浮現起了當年的情景,那一天,他帶着柔娘去盧城置辦結婚的行頭,碰到了幾個蒙人,起了一點衝突。
“是有這麼一回事!”
“當時鄔思遠看到了柔娘,大爲震驚,他說,柔娘像極了大爺死去的一個寵妃,大爺對這個妃子可謂是喜愛之極,她死之,大爺傷心之極,鄔思遠說,如果能將這個女人,哦,就是柔娘帶回京城,獻給大爺,大爺必定高興之極。當時便要我想辦法。”
砰的一腳,雲昭將跪在自己面前的司馬瑞蹬得趴在了地上,眼中怒火熊熊,今日才明白,原來雲家村慘案,竟然是種禍於此,這些大人物們的眼中根本就沒有老百姓,生殺予奪,根本就不在乎老百姓自己怎麼想。
“都督,我沒有答應他呀,我沒有幹啊!”司馬瑞爬了回來,涕淚交流。
“說!”雲昭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
“鄔思遠要我將雲家村全都屠滅,只留柔娘一個人,斷了她的念想,這樣柔娘便只能乖乖地去京城了。但我不敢做,我是盧城守將,怎麼敢做這樣的事情,我只是答應他爲他找來柔孃的具體住置和雲家村內的情形,我並沒有動手啊!”
“蒙人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怎麼會心甘情願地聽命於那個鄔思遠?”
“是這樣的,當時蒙人有一批貨已經交了錢,貨還在我們手中,鄔思遠便找到了當時前來交易的蒙人公主雅爾丹,說,要是她不將柔娘搶回來,這批貨他們就不要想要了,一斤鐵都不會給他,自然,錢也是不會退的。”
“所以蒙人便答應,替我們搶回柔娘,這便有了蒙人夜襲雲家村一事,他們從雲家村搶回了柔娘,交給了鄔思遠,聽說那一戰,蒙人死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是蒙人的精英。爲此,雅爾丹公主相當惱怒。”
雲昭閉上眼睛,心中陣陣絞痛,所有的事情,竟然只是一個想要媚上的奴才所爲,他的一句話,一個念頭,就斷送了雲家村上百條人命,讓自己失去親人,讓摯愛的女人自此遠離自己而去。
“那,後來,柔娘怎麼又落到了李四的手中?”雲昭聲音嘶啞地問道。
“這事是大爺運氣不好,運送柔孃的車隊在京郊遇上了四爺,而四爺又恰巧認識那個押送的人。”
“是索文海?”
“都督知道他?”
雲昭當然知道索文海,嚴格的說,索文海現在已經成了他的部下,此人現在在改編之後的白蓮營中擔任參軍一職。
“四爺便藉助此事,想以此來扳倒大爺,也正是因爲有此事作爲導火索,才翻出了大爺倒賣禁運物資一案,從此之後,大爺與四爺的位置在先皇的心中才倒了一個個兒,也正是因爲先皇因爲這些事情慢慢地冷落大爺,可以說,後來的所有事情,包括大爺上京兵變,論起前因後果,都與搶奪柔娘有關,這一件在當年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事,竟然成了改變整個大越政局的起因,想想也覺得可笑之極。”
雲昭站了起來,不僅如此,因爲此事,還有了現在徵北軍都督府,而徵北軍必然會成爲大越的掘墓人。
看着跪在地上一臉諂笑的司馬瑞,雲昭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看到雲昭一句不說甩手便走,司馬瑞頓時慌了神,“都督,饒命啊,都督,當年的事情真的跟我沒有關係啊?”
雲昭轉過頭來,看着司馬瑞,“放心,現在你還死不了,即便你想死,也死不了!”
牢門哐噹一聲被關上,隔斷了雲昭大步離去的背影,司馬瑞恍恍忽忽地盯着緊閉的大門,現在死不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雲昭真得饒了自己了,不對啊,現在死不了,不代表將來死不了啊!他頓時又陷入到了無限的恐慌當中。
第二天,司馬瑞被提出了牢房,扔到一輛密封的馬車之中,隨着雲昭,向着盧城方向開拔而去。
盧城,曾經是邊塞的第一大城,大越抗擊蒙族的最前哨陣地,城高險峻,馮從義鎮守盧城二十年,蒙人不能越雷池一步,但隨着司馬瑞的入主,這座雄城終於爲蒙人所破。當年孟姚撤退之際,一把大火將將盧城燒掉了近三分之一,這座曾經巍峨的大城變得殘破大堪,隨着蒙軍的高歌猛進,一路挺進北方,定都燕京,佔據了北方大部地區,盧城的地位便顯得不再那麼重要,破損的地方便也沒有重新修整,而且崇尚進攻的蒙人並沒有依城而守的習慣,這座城便一直這樣不死不活地維持了下來,等到形式逆轉,徵北軍攻來的時候,蒙人這才慌不迭地想起要重修城防,但短時間內,如何有恢復這座大城的舊觀,只能簡易地用木樁,沙包壘成牆壁,這才徵北軍看來,就是一個笑話了。
韓嘯率領廣昌營一萬餘部出玉門關,直迫盧城,看到盧城現在的樣子,直想狂笑一頓,上天保佑老韓啊,又要立新功了啊!
紮營於盧城之外,韓嘯倒也不急於進攻,盧城再破,那也是一座大城,再說了,上頭的命令是要等着與燕妙妙將軍,樸德猛將軍二人會師於盧城之下後,再展開對盧城的進攻,韓嘯是一個遵規守紀的將領,上頭怎麼說了,那就怎麼辦,廣昌營駐紮於盧城之外,每日出營耀武揚威一翻便收兵回營,紮緊營壘,提防着蒙人狗急跳牆,出來反咬他一口。
韓嘯並沒有等來蒙人的反咬,他等來的卻是蒙元敕封的盧城知州吳顏偷偷派人前來聯絡裡應外合破盧城的私密信使。吳顏,在馮從義時代是盧城主薄,馮從義走,司馬瑞來,盧城被破,他沒來得及逃走,落到了蒙人手中,便降了蒙人,因爲他是當時盧城被俘的官員之中級別最高的,直接變被任命爲了盧城知州,協助蒙人管理盧城。
這些年來,蒙人高歌猛進,吳顏倒也做得心安理得,甚至私底下慶幸自己命好,但滄海桑田,世事變幻,突然之間,蒙人變江河日下,眼下更是危在旦夕了,吳顏當然要動起腦筋來,自己是大越官員啊,當年降蒙是爲了更好的保護盧城的百姓啊,自己這是迫不得已啊,自己這是曲線救國,自己這是爲國爲民啊!越想越覺得自己偉大,他覺得徵北軍都督雲昭能現解自己的一片苦心,如果自己協助徵北軍拿下盧城,那至少能保住眼下的職位吧!
韓嘯無法判斷此信的真僞,正在爲難之際,雲昭的親兵營抵達了盧城之外。韓嘯頓時大喜,這下算是有了主心骨,都督親來,盧城旦夕可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