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學生在鸞州城中遇到一中年文士,曾言自長安而來,到了洛陽尋找您,後來在洛陽多方打探,才知道您原來到了鸞州城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一路找來了鸞州城。”夏鴻升向顏師古施禮之後說道:“他說要來書院拜訪顏師,卻不知所謂何事,學生知會顏師一聲,若是不想見他,大可由學生把他哄出去了便是。”
“呵呵,無妨,聽你這麼說,老夫已經猜到他所爲何來了,也該是時候了。”顏老夫子捋着鬍鬚笑道:“老夫自隱居到這鸞州城中,開山獎學,已有兩年光景,想來,……的心思也應該已經明白了。”
夏鴻升見顏師古笑而不語,復又施禮問道:“學生還有一惑,還望顏師解之。”
顏師古聽到夏鴻升有問題請教,於是一把將手中的黍米朝那幾只金雞撒了出去,然後轉過身來看向了夏鴻升:“講來聽聽。”
“學生想問,是否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夏鴻升鞠躬問道。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呵呵,這句話倒也精巧。不過……”顏老夫子笑着捋了捋鬍鬚,笑道:“也太過偏頗了。誠然,滿朝朱紫貴者,又有幾個不是讀書人?不過,這朝堂,這民間,可不是隻有讀書人就能夠維持的下去的。我們需要吃食,自然就需要有人耕種,我們需要穿衣,自然就需要有人紡織,我們需要抵禦外族的侵犯,自然就需要軍士……讀書雖然尊崇,可世間正道何止千萬。老夫以爲,無他,各司其職耳。”
夏鴻升聽了顏師古的話,便笑了起來了,對,就是這樣,看來這位老爺子還不迂腐。
看見夏鴻升咧嘴笑了,顏師古又道:“若是此事放到其他人身上,老夫說道這裡便也罷了。不過問的人是你,老夫就又得多嘮叨幾句了。”
夏鴻升一聽顏老夫子還有話要說,便又躬身行禮:“學生恭聽顏師教誨。”
“老夫知道你不同於其他學子,許多時候,老夫都覺得你只是看上去年紀輕輕而已,實際上已然是一個不惑之人了。老夫知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既有此問,那老夫便對你言明,無論你欲作何事,都少不了讀書出仕這條路。唯有出仕,才能讓你有機會實現你的抱負,纔可以使你廣爲人知,才能夠令你積累威望,有所號召,讓天下學子慕名而來。此謂之借勢。否則,無論你伺候如何嘗試,便都仍舊會如旬假那日裡一般。”
夏鴻升趕緊彎腰鞠躬,恭恭敬敬的,這些話,不是一個師長該對學生的教誨,而是一個長輩對後輩的提攜,是經驗之談,是真的拿他夏鴻升當成了後輩,纔會說的這麼深的。所以夏鴻升不能不恭敬。
顏老爺子的意思十分明顯,夏鴻升也聽的明白。從自己那日裡的舉動,顏老爺子已經猜到了自己可能想要做些什麼了。自己現在需要一個舞臺,然後在這個舞臺上表演,讓這場表演能夠被更多的人看到,能夠吸引足夠多的人。朝堂就是這個舞臺,自己上了朝堂之後所做的事情,就是表演。說來容易,可是細細想想,又何其之難。想要培養一大羣跟自己一樣有着先進的思想和知識的人,進而讓這些人進入社會,從各個方面改造大唐,這是個十分宏大的目標。先前夏鴻升想到的路子,就是辦學校,從小學開始,從學童開始,仿照後世的教育來培養他們。若是如同顏老爺子所說,非的藉助朝廷的力量的時候,那這學校裡面學什麼講什麼,他還能說得算數麼?行政權力干涉教育,產生的後果就是,“民國以後再無大師”這種現象。想要保持思想的獨立性,最好不要讓行政權力參與進來。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太遠了,誰不知道辦學是一項大投資啊,要想辦學,還是先得賺錢啊。夏鴻升搖了搖頭,嘆口氣,是不是該去徐齊賢家問問茶葉行的消息了?
正想着,就聽見院子外面傳來了一個朗聲呼喊:“在下長安人士,拜見顏老山長!”
夏鴻升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頭看看顏師古,顏師古朝夏鴻升點了點頭,夏鴻升便轉身趕緊幾步走了出去,院子外面站着的正是昨日裡那個中年文士,見是夏鴻升從裡面出來,便笑着很是禮貌的拱了拱手。
“請進來吧,顏師就是裡面。”夏鴻升朝那中年文士回了禮。
一進入院子裡面,看見了站在那裡的顏師古,中年文士的眼中便登時亮了起來,兩忙三步變作兩步跑到了顏師古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深深彎下了腰去:“學生見過顏老大人!李師命學生向顏老大人問好!”
“不敢當,李師德高望重,老夫在李師面前尚以小輩自處,如何能當得李師問候。”顏老爺子擺擺手錯開一步,避開了那個中年文士的施禮。
中年文士一直沒有直起身子來,只是復又說道:“李師命學生帶話給顏老大人:長安春滿,景緻正濃,可緩歸矣。”
顏師古一愣,繼而哈哈大笑了起來,往前虛扶一下令那人起身來,說道:“也罷,老夫知曉了,待老夫將這邊的事情處理妥當,便隨你同歸長安。”
說完,又轉頭對夏鴻升說道:“你且去將其他先生叫來,還有,此事暫且勿要外傳。”
夏鴻升趕緊鞠躬遵命,轉身跑出去將其他的那幾個書院教席通知了一遍,讓他們到後山顏老爺子的院子裡去了。
顏師古要離開鸞州書院回去長安,這是夏鴻升早已知曉的事情,因爲歷史上唐朝的時候皇宮之中的起居注疏皆有顏家來書記,顏師古應該是在皇宮中撰寫起居注的,早晚會重回長安。只是,夏鴻升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他這一去長安,還不知道鸞州書院以後會是什麼走向。其他的那些教席先生都是被顏師古邀請而來的,如今顏師古一走,恐怕那幾位教席先生也就留不長了,如此一來,書院學子定然會再前往他處求學,這鸞州書院,怕是就荒廢了啊。
夏鴻升滿腦思緒,皺着眉頭往書院前面的學室了走去,思緒太深,以至於連身後有人在喊他也沒有聽見。
“哎!我說夏師弟,爲兄叫你呢!”夏鴻升正思緒紛紛,突然感到手臂被人拽了一些,這才驚醒了過來,擡頭一看,卻原來是徐齊賢了,只聽徐齊賢說道:“夏師弟,這次你可得幫一幫爲兄了!爲兄使用你教的辦法,全部做對了伯父考校我們的算術,伯父大吃一驚,嚴厲責問,爲兄迫於伯父和父親的威嚴,只能把你給供出來了!眼下伯父非要到書院來找你,爲兄實在是攔不住,今早爲兄特意起早跑來知會你一聲,早作準備啊!”
“這個好辦,我回家避一天就行了。”夏鴻升說道。
“啊?”徐齊賢沒想到夏鴻升竟然會直接回家,一時不解。
夏鴻升左右瞅瞅,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向徐齊賢說道:“徐哥,顏師囑咐我暫時不要外傳,所以此事本不該告知與你。可是徐哥待我不薄,總得提前知會一下徐哥。長安城來人,顏師已然打算回長安了。其他的幾位教席先生,本就是閒雲野鶴的高人,想來到時顏師一走,也定然是待不長了。徐哥,還是早作準備爲好。”
“好了,言之於此,徐哥,小弟這就回家了,暫避貴伯父鋒芒。”說罷,夏鴻升便轉身往書院外面走了出去,雖然懷念學生時代,但是再次做回學生,到底還是不想學習了啊。準備去買些需要的材料回去,教給嫂嫂東西的進度要抓緊了啊,今天顏師古決定回長安,讓夏鴻升突然意識到,自己終究有一天也是要離開鸞州城的,不將該教的東西都教給嫂嫂,以後自己一旦需要離開鸞州城了,就晚了。
到屠戶那裡又買了豬肉和豬下水來,屠戶已經開始躲着夏鴻升了,沒法子,夏鴻升中間又來買過幾次豬肉和豬下水,而屠戶一直覺得那些豬下水又不能吃,賣了錢財是昧良心的,所以現下見夏鴻升又來,都有些不願意面對他了。這次又買了不少,屠戶漲紅着一張臉,說什麼也不要錢了。
夏鴻升啞然失笑,又買了不少的羊肉和羊骨,看也不看的仍下了小半貫錢,屠戶叫了自家的徒弟,推了輛木車幫夏鴻升往家裡送豬肉和羊肉去了。趁着有木車,便又順道買了一布袋的鹽土,昨天那半桶鹽溶液,結晶出來的鹽只有半碗,還不夠家裡用的,今天就再多做一些,明日嫂嫂就出攤就可以用好鹽了。
夏鴻升送走了屠戶的徒弟,然後回來支起了鐵鍋,添水燒着,又跑到木匠張老漢家裡要來了一截松木來,回來正好水開,一股腦的便把那些羊肉羊骨扔進了大鐵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