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末,隨着一陣陣蒼涼悠遠的號角聲,此前一直很安靜的大食軍營變得沸騰起來,大隊大隊的騎兵帶着他們的扈從,在帳篷前開始列隊。
正如張煥所知道的那樣,每名騎兵帶着三到五名這些扈從,這些扈從有的拿着弓箭,有的拿着簡陋的長矛長槍,身無片甲,穿着破破爛爛的土黃色開襟衫,腳上穿着的竟然是草鞋!這些騎兵裝備也很一般,身穿半身甲,頭戴銀白色的圓盔,有的拿着刀劍盾牌,有的拿着盾牌和長長的騎槍。不管是騎兵還是那些毛拉,看上去都顯得五花八門,十分的雜亂。唯一的相同點,就是他們的頭上都戴着紅色的頭巾,緊緊地箍在頭髮或者銀色頭盔外面。
半個多時辰之後,這支龐大的軍隊才列陣完畢,營寨前面出現了三個巨大無比的方陣。使用騎槍盾牌的騎兵帶着他們的扈從居中,左翼是盾劍兵,右翼是盾矛兵,左右兩翼中還夾雜着少量的弓箭騎兵。俗話說人滿一萬,無邊無沿。而這三個大方陣足足有十二萬人左右,一眼望去可謂是扯地連天,只能看見漫天旌旗飛舞,如林兵器反射出刺眼寒光,依稀有一股濃郁的殺氣沖天而起。
這時內賈德和伊哈特一行才策馬出來,緩緩來到大方陣前方,十二萬多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們身上。
內賈德向伊哈特點點頭,振臂大喊道:“真主的勇士們,我們數千裡而來,爲的就是讓真主的榮耀光照東方!然而那些唐狗卻不敢和我們正面交戰,屢屢使出陰謀詭計,實在是卑鄙無恥!”
聽了這幾句話,大食士兵們臉上都露出了憤怒之色,方陣中也傳出一陣陣低聲咒罵。連和敵人正面交手的機會都沒有,就損失了三四萬人,誰不憤怒憋屈?誰不痛恨那些陰險奸詐的唐軍?
內賈德頓了頓,揮舞手臂接着喊道:“不過我們都是真主最忠誠的戰士,是絕對不會被敵人的陰謀詭計嚇住的!在我們施加的巨大壓力之下,唐狗終於後撤了!這是我們的機會,正面交戰,我們這些真主忠誠的戰士不會懼怕任何敵人,你們說,是不是?”
方陣中響起了震天的應和聲,無數雙手臂高舉着兵器在空中揮舞。
“今天我們要堂堂正正地擊潰唐狗,爲死去的兄弟同胞們報仇!本將軍已經向真主發過誓,死去的每一個兄弟,都會用十名唐狗的性命陪葬!爲了真主的榮光,爲了死去兄弟們的仇恨,前進!”內賈德說完,拔出佩劍,調轉馬頭用力指着東方。
伊哈特等人也紛紛抽出兵器,調轉馬頭指着東方。
“爲了真主的榮光,前進!”震耳欲聾的吼聲中,十餘萬人潮水般向着東方進發。
雙方哨探斥候一直在不停往來,期間多次發生小規模交手,不過都以箭術勝過對方几倍的唐軍獲勝。此時大食主力向唐軍營寨進發,那些被唐軍精準無比的箭術折磨的痛不欲生大食哨探總算是得以解脫,紛紛回到本陣跟隨大軍一起前進。
“報……大總管,大食主力向我軍方向而來,人數約莫有十二三萬。”
“報……大總管,敵軍先鋒大概五萬騎兵,已經到了十里開外。”
“報……大總管……”
唐軍大帳內,斥候不停地回來稟報大食主力的最新動向。
“時候差不多了!薛仁貴,程處默!”
“末將在!”
“依照剛纔所言,你二人各自率領兩萬五千騎兵,在營寨前方五里處左右列陣。”
“喏!”二人齊聲答應,抱拳行禮後大步走了出去。
“柴令武!”
“末將在!”
“營寨就留給你了,本總管會給你留下六萬大軍,沒有本總管的號令,不許有一人擅自出戰。”
“喏!大總管放心!”總算能‘暫時指揮’數萬大軍了,柴令武很是高興地抱拳一禮,依舊走回座位坐下。
“契苾沙門!”
“小將在!”人高馬大,和其兄長相貌有七成相似的契苾沙門應聲站起來,身上甲葉發出陣陣響聲。
“本總管令你跟隨我中軍,戰事開啓後率先衝陣,你可有信心一舉沖垮大食蠻子?”
契苾沙門看了看張煥身後一身銀色盔甲,正瞪着自己的小癡,有些垂頭喪氣道:“大總管,小將有話要說。”
“講!”
“大總管,小癡夫人武藝非凡,小將和麾下將士欽佩萬分。因此小將自願讓賢,請大總管准許小癡夫人接替小將,指揮手下騎兵兄弟!”
張煥笑道:“哦?你果真是心甘情願?”
小癡聽見問話,馬上悄悄握緊拳頭,對着契苾沙門比劃了幾下。
契苾沙門趕緊抱拳道:“小將對小癡夫人的武藝敬佩無比,絕對是心甘情願。”
“諸位可有異議?”張煥笑容不改,又詢問在座的其他人。
“我等皆無異議!”衆人紛紛搖頭。
小癡夫人武藝高絕,據說連大總管都打不過她,再想想往日契苾沙門被暴打的慘狀,誰還敢不長眼反對?其實其他將領們並不知道,這是因爲契苾何力和張煥關係深厚,還曾經讓契苾沙門向張煥請教過一段時間的兵法,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故而小癡才如此行事。
柴令武並未跟着起鬨,而是看着張煥不停地發笑,眼中充滿了戲謔。
“甚好!公孫小癡!”
“在!”小癡上前幾步,英姿颯爽地抱拳一禮。
“令你爲重甲騎兵統領,契苾沙門爲副統領,跟隨本總管中軍行事。你二人即刻下去召集隊伍,稍後跟隨本總管出營!”
“喏!”二人齊聲答應,先後走了出去。
“其他人等,各自迴歸本部。”
“喏!”十幾名校尉、偏將相繼起身離去。
“兄長,後方就交給你了,如果大食軍隊潰敗,我會再抽調三萬人一起追擊,請你做好準備。”
“放心吧,一切小心!”
“知道了!”張煥站起身,拿起佩劍掛在腰間,戴上頭盔走了出去。
帳外郭旭早已經牽着戰馬和兵器等候了,張煥跳上馬,在數百人的簇擁下,打起大旗向營寨外而去。
巳時末,厚厚的雲層逐漸開始消散,太陽在雲層後露出了頭,炙熱的光芒再次充盈天地之間。
唐軍營寨前方五里處,七萬唐軍早已整列完畢,數萬人的目光都看向幾裡開外的大片煙塵,大食主力大軍馬上就要到了!
煙塵越來越近,大食大軍的陣型顯得有些混亂,不過潮水般的人羣依舊帶給人強烈的震撼。到了唐軍前方三裡左右,內賈德下令停止前進,全軍列陣待命。
面對強大的敵軍,唐軍上下都沒有絲毫懼怕,反而充滿了戰意。這裡面有很多將士都沒有參加過大戰,從而沒有立下軍功的機會,他們對那些獲得軍功的袍澤無比羨慕妒忌,都想着在這次的大戰中也立下功勞,獲得朝廷的錢財和土地封賞。而且大唐這些年南征北戰未嘗一敗,將士們士氣信心都無比高昂,而且有名震天下的張煥大將軍指揮,沒有人會想到會打敗仗。故而在唐軍眼中,對面來的哪裡是敵人,分明是一張張貞觀寶鈔、一塊塊土地啊!
張煥左右顧盼,把將士們的神情盡收眼底,對今日一戰更是信心十足。
這時對面的大食陣營中奔出三個人,左邊那人舉着一杆大旗,到了一里半開外停了下來,有人用嫺熟的漢語喊道:“大食帝國東征軍統帥內賈德在此,對面的張煥可敢出來敘話?”
張煥微微一笑,只帶着舉着大旗的李文一人策馬迎了上去,在雙方距離五百步左右的時候停了下來。
“張煥在此,內賈德,你有何話要說?”張煥看清楚內賈德的相貌,大聲喊了一句。
內賈德也一直在觀看着張煥,心裡很是納悶,看上去如此儒雅的一個人,怎麼總是暗中使陰謀估計?這時聽見張煥問話,不禁脫口喊道:“張煥,你只會用陰謀詭計,不是勇士所爲!”
身側翻譯嘴角抽搐幾下,大聲把內賈德的話翻譯了一遍。
“兵者詭道也!只會逞匹夫之勇者,有何資格爲將?本大將軍略施小計,就讓爾等損兵折將,此乃我漢人兵法精髓,何來陰謀詭計之說?”
張煥話音剛落,身後唐軍就發出陣陣鬨笑聲。
“唐狗都是無恥之徒!”聽了翻譯的話,內賈德不禁大罵一句,接着大聲喝道:“我真主的榮光照耀天下,西域各地伊斯蘭教徒,都是我們的姐妹兄弟!爾等唐人卻禁止我伊斯蘭教徒信教,甚至大肆迫害教徒!此舉罪惡滔天!此次我大軍壓境,定要向爾等討還血債!”
“胡說八道!那些所謂的教徒,都是我仁慈的大唐從乙毗咄陸的鐵蹄下解救出來的!他們不思報效朝廷的恩德,反而處處和官府作對,如此狼心狗肺之徒,難道也是你等的兄弟姐妹不成?原來大食帝國,皆是狼心狗肺之徒!”
張煥說完,後面再次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內賈德氣得臉色蒼白,知道鬥嘴絕對鬥不過張煥,於是厲聲喝道:“你等唐狗只會耍陰謀估計,今日可敢和我大食勇士堂堂正正地大戰一場?”
“你要戰,我便戰!今日定叫爾等有來無回!”張煥傲然撂下這兩句話,看都不看內賈德,撥轉馬頭奔回本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