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白帆點點,喊殺聲和慘叫聲不絕於耳。七八艘高句麗中型戰船正在燃燒着緩緩沉沒,幾艘大點的戰船更加悽慘,船身幾乎已經成了碎片。蔚藍色的海水中,到處都掙扎求生的高句麗水手,運氣好的能抱住一塊木板隨波逐流,運氣差的力氣衰竭之後,只能無奈的沉入冰冷的海底。
勇勝號的船頭上,劉仁軌目光冷冽,一直瞪着前方不遠處的高句麗旗艦上。勇勝號的四周,唐軍水師戰船正在四處追擊殘餘的高句麗船隻,已經有十幾艘高句麗戰船升起了白旗,場面呈現一邊倒的局勢。眼看就要接近弓箭射程之內,劉仁軌舉起手,正想下令弓箭攻擊,桅杆上的瞭望水手忽然驚呼出聲。
“將軍!將軍!西南方向發現大批船隊!”
劉仁軌大吃一驚,趕緊轉過身子看向西南方向。只見幾裡開外,一支龐大的船隊正向着這邊而來,已經勉強可以看清楚對方船頭上的奇怪旗幟了。
“是倭國人!”此時王文度也看見了對方的旗幟,驚訝的大喊一聲。
劉仁軌一愣:“你沒看錯?”
“絕對不會有錯!”王文度語氣十分肯定,“當初末將在揚州曾經見到過倭國旗幟!這些狗孃養的,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確認是倭國水師,劉仁軌毫不猶豫下達了命令:“擂鼓,打信號旗,傳令停止追擊,船隊調頭,準備迎戰倭國人!”
王文度有些詫異:“將軍,要不先弄清楚情況再說?”
劉仁軌斷然擺擺手:“不必了!倭國人不管什麼原因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既然出現了,那就是敵軍!傳令吧!”
王文度點點頭,高聲對着甲板上傳達了命令,自己則高舉着信號旗不停搖動。
正在全力追擊的大唐船隻聽見鼓聲,紛紛看向勇勝號,看清楚信號後趕緊全力轉向。很多人已經發現了西南方向的龐大船隊,都大聲議論起來。
分散的船隊想要重新聚集起來十分困難,再者掉頭的話就要逆風,劉仁軌雖然着急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倭國水師越來越近。幸好高句麗水師已經心膽俱裂,只顧着倉皇逃命,根本不敢掉頭攻擊唐軍船隊。劉仁軌看着全力轉舵的船隊,心中十分後悔,若是剛纔沒有想着俘虜高句麗旗艦,也不會浪費這麼多的時間。
倭國水師雖然有三百餘艘船,但是並沒有聚集在一起,而是按照各方勢力形成編隊。孝德天皇派出的船隻居中,大概有九十餘艘,接下來就是蘇我氏的百餘艘船居左,其他倭國豪族的船隻則組成右側編隊,滿帆順着風向殺向唐軍船隊。
安倍諾夫站在旗艦上,看着前方正在艱難轉向的唐軍水師,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地微笑。
安倍比諾夫擡頭道:“父親,距離大概五里,是否放出縱火船?”
“再等等!”安倍諾夫頭都不回說了一句,“沒想到高句麗水師如此不堪一擊!不過這樣也好,唐軍水師忙於追擊,船隊陣型已經混亂不堪。嘿嘿,此戰過後,高麗半島就該我們說了算了!安曇,能獲得縱火船戰法,你的功勞不小!”
安曇比諾夫咧嘴一笑:“小侄在揚州呆了很久,終於得知了大唐水師的虛實,總算是不辱使命。其實叔父大人有所不知,小侄也是在揚州得知,漢人的赤壁之戰就開始使用縱火船了。不過近幾百年來,漢人水師規模越來越小,也沒有發生大的水戰,因此縱火船戰法已經很久沒出現了。據小侄所知,大唐水師的籌建和戰法,都是由一個叫張煥的將軍主導的。”
“張煥!”安倍諾夫有些驚訝,“這個名字似乎很熟悉!”
“張煥在大唐名聲十分顯赫!”安曇比諾夫語氣很是敬佩,“此人是狀元出身,然而投筆從戎之後戰功赫赫,大唐平定西域和吐谷渾,可以說都是他的功勞。”
“我記起來了!”安倍諾夫拍拍額頭,“以前和我們做交易的漢人世家豪族忽然滅亡,天皇陛下爲此很是煩惱,特意派人向大唐商人打聽過消息。據說世家豪族的滅亡,張煥起了很大作用!”
“確實如此!”安曇比諾夫嘆了口氣,“叔父大人肯定知道李靖閣下吧?”
“當然!李靖閣下戰無不勝,即使在我們東瀛名頭也是如雷貫耳。”
“張煥將軍就是李靖閣下的嫡系傳人,除此之外,他還是大唐皇帝的女婿,娶的是最得寵的高陽公主!”
“若是有機會,自當見見此人!”安倍諾夫喃喃一句,擡頭看看前方距離高聲道:“傳令,縱火船出擊!”
戰鼓聲中,二百餘艘縱火船鋪天蓋地向着唐軍船隊衝了過去。
“倭國人竟然也用這一招!”看見遍佈海面的縱火船,王文度目瞪口呆。
劉仁軌也嚇了一大跳,怒吼道:“船隊停止轉向,速速躲避!已經轉向的船隻降帆,拋錨,水手跳水!”
王文度咬咬牙,心有不甘的揮舞信號旗下達命令。
劉仁軌此舉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是棄卒保帥,否則的話這麼多縱火船衝了過來,不可能完全躲避開來。唐軍此時處於逆風,若是不降帆拋錨,水手跳水之後,戰船就會順風漂流,根本起不到阻擋的作用。
“劉仁軌倒是能當機立斷!”看見唐軍的動作,安倍諾夫忍不住誇讚一句。
安倍比諾夫躬身道:“父親大人,請讓小的率隊出擊,擒拿劉仁軌!”
安曇比諾夫緊接着道:“叔父大人,請讓小的也出擊!”
這時左右兩側的船隊也擂起了戰鼓,向安倍比諾夫請戰。
“讓他們繞一圈,從左右包抄過去!”安倍諾夫看了看兩側的船隊,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們呢?”安倍比諾夫一愣,一臉不解的看着父親。
安倍諾夫陰陰一笑:“唐軍形勢不利,然而戰力很強,既然他們立功心切,就讓他們先上吧!”
安倍比諾夫還想爭辯,被堂兄一把拉住,搖搖頭讓他別再說話。安曇比諾夫心裡十分清楚,安倍諾夫此舉是要接着唐軍水師的手,消耗天皇和其他家族的實力。孝德天皇即位之後,逐漸有和蘇我氏疏遠的意思,作爲蘇我氏的家臣,安倍諾夫當然知道怎麼做。
聽見旗艦傳來的命令,倭國水師兩翼迅速分開,在海上劃過一個極大的弧線,向着唐軍水師包抄過去。安倍諾夫看着兩翼船隊的離去,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將目光收回到縱火船隊上。
縱火船隊已經衝到了唐軍船隊前方,和唐軍降帆拋錨的二十幾艘戰船一下子撞擊到一起,轟然聲響中,唐軍戰船瞬間燃起了大火。即便劉仁軌捨棄了這二十幾艘船拼死阻擋,仍舊有幾十艘縱火船從旁邊劃過,向着前方衝了過去。
劉仁軌看着後方起火的戰船,再看看海水中的唐軍水手,緊握拳頭狠狠道:“王將軍,讓兄弟們集結陣型,和倭國人決一死戰!”
唐軍水師的將士們誰都沒想到,第一戰竟然會是這個樣子。此前高句麗水師不堪一擊,唐軍僅僅損失了七艘中型戰船,然而剛剛爲了抵擋縱火船隊,竟然付出了二十多艘船的巨大代價!將士們的心情一下子從喜悅變爲憤怒,見到勇勝號傳來的信號,所有戰船全都忘記了力量懸殊,開始迅速集結,準備和兩翼包抄而來的倭國水師決一死戰!
唐軍水師繞開燃燒的海域之後,已經分成了左右兩支船隊,而此時包抄的倭國水師已經到位,雙方瞬間混戰成一團。只見海面上火箭如雨,不時有船隻燃燒起火,有十幾艘船已經開始進行接舷戰,戰況十分慘烈。
安倍諾夫已經下令自己的船隊降半帆,不緊不慢的從北邊海域繞了一個大圈子,試圖截斷唐軍船隊的歸路,將對方一網打盡。
唐軍水師在勇勝號的率領下,人人奮勇死戰不退。然而船隊被迫分開之後,和敵軍力量懸殊太大,往往都是三四艘倭國船隻圍攻一艘唐軍戰船,唐軍水師全面處於下風。就連勇勝號也多處起火,幸虧將士們奮不顧身的撲滅大火。
雙方在這片海域鏖戰了一個時辰之後,唐軍已經僅剩下了四十幾艘戰船,而且多數戰船都傷痕累累。勇勝號風帆已經焚燬,只能依靠明輪運動,一直觀戰的安倍諾夫船隊也升起滿帆,向着這邊殺了過來。
王文度灰頭土臉的跑上船樓,對着劉仁軌喊道:“將軍,下令撤退吧!不能讓兄弟們白白送死了啊!”
“撤?往哪裡撤!”劉仁軌暴喝一聲,“這是我們水師第一次出戰,若是倉皇敗退,如何面對皇上?”
“將軍,水師可是張煥將軍的心血啊!”王文度泣不成聲,“末將請求將軍暫且撤退,給兄弟們留下報仇的機會吧!”
聽見張煥的名字,劉仁軌猛然清醒過來。當初張煥多次說過,水師訓練十分困難,一個合格的水手需要兩年多才能訓練成功,千萬不要出現重大傷亡!要是全軍覆沒的話,自己一死不要緊,怎麼對得起張煥的厚望!
“撤吧!”劉仁軌眼眶瞬間溼潤起來,“敵軍截斷了退路,只能暫且撤向新羅了!”
“咚!咚咚!”
正在王文度準備傳令的時候,東南方向傳來震天戰鼓聲,緊接着一支龐大無比的船隊出現在了。爲首的是一艘巨大無比的戰船,看樣子竟然比勇勝號還大一倍有餘,整支船隊中勇勝號這樣的大船足足有五十餘艘!
“哪來的這麼大的船隊?”
交戰雙方同時吃了一驚,都齊齊望了過去。
隨着這支船隊的接近,只見爲首的站船上飄舞着一面奇怪無比的大旗,上面竟然是一隻金色的斑斕猛虎。船頭上,一個身材高大無比的漢子負手而立,這漢子頭戴一頂金冠,相貌看上去十分醜惡,還留着一臉的大絡腮鬍子。
船隊到了四五里開外,這名虯髯漢子忽然揮了揮手,隨着一聲嘹亮的號角聲響,鋪天蓋地的石塊和火球猛烈地拋向了倭國船隊!
拋石機!劉仁軌和王文度同時目瞪口呆,這支船隊竟然把拋石機搬上了海船!劉仁軌回過神來的時候,此前勝券在握的倭國水師已經潰不成軍,短短一會兒時間,已經有百餘艘倭國戰船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