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印月半島,相對於聖龍帝國來說,還算是非常暖和的。
在印月半島名城巴雷利的城郊,一個年輕的風雨軍將領口銜着一根稻草,悠然的躺倒在草堆上,呆呆的望着天空的藍天白雲。
在少年身邊不遠處,赫然有兩隻小老虎正晃盪着腦袋,一嗒一嗒的咧着嘴,自顧自的嬉戲玩鬧,人畜之間倒是相安無事。
“褚頻,你又在發呆了!”
嬌嗔的話語來自於紅衣的少女。拓拔家族的千金正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走來,用劍鞘撥了撥少年的身體,然後很沒有淑女風度的一屁股坐到了草堆上,支起了雙手託着雙頰,也同樣望着那兩隻小老虎怔怔的出神起來。
“李逸如怎麼沒有陪你?”
褚頻繼續保持着躺姿,懶洋洋的問道,這是他這些時日以來總結出來的擺脫少女喋喋不休嘮叨和指手畫腳的最佳方法。
果然,少女聽了之後,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只是效果卻沒有少年想得那麼好,只見她柳眉倒豎,狠狠的說道: “要你管,你還是繼續去想你的郡主吧!”
“你……”
褚頻微微揚了揚濃密的雙眉,最終卻只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了。根據和阿育王朝的協議,李逸如率軍撤出居薩羅城之後,便將巴巴拉的女兒也放入了交換戰俘和索取財物的名單之中,最後放回了阿育王朝。
雖然褚頻知道這恐怕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心裡卻終究堵得發慌,正好這段時間又沒有什麼戰事,因此成天就躺在草堆上發呆,說不出的頹廢。爲了這件事情,李逸如、拓拔兄妹這些一同出征的同齡好友,沒有少費脣舌,從婆口婆心的勸說到恨鐵不成鋼的怒罵,卻中就無法戰勝少年心中的相思。
只是,今天卻破天荒的沒有聽到一向脣舌不讓人的少女的乘勝追擊,相反,一聲同樣的沉重的嘆息在少年的身邊響起。
少年好奇的瞥了一眼身邊的少女,只見紅衣的少女正無聊的逗弄着因爲看見少女前來而屁顛屁顛跑來討好的那兩隻小老虎,臉上卻說不出的惆悵。
果然是傷心人各有懷抱!
褚頻很清楚少女的憂傷來自於何處。
那兩隻小老虎是李逸如打獵時得來的。在印月平原的大地上,到處都是猛虎,因此狩獵老虎成爲了貴族們的時尚,這個流行顯然也影響到了風雨軍的將領們。
不過李逸如的狩獵,倒不是純粹爲了尋開心,而是希望藉此炫耀風雨軍的武力和軍威,讓那些土著頭領們心存敬畏,不敢在暗中搗亂。
狩獵的過程是非常順利的,李逸如三箭射殺了猛虎的故事立刻傳遍了印月半島,一時間那位鎮守居薩羅城不敗的少年名將進一步風聲鶴起,成爲了在印月人看來聖龍人中僅次於風雨和那個可怕的獨眼將軍洛信的偉大戰士。
而在狩獵中,還有不爲許多人傳播的另一個故事。那就是緊隨着李逸如狩獵的拓拔大小姐,看見那隻被殺的母老虎臨終前用生命緊緊保護的兩隻幼崽,不由善心大發,苦苦懇求李逸如手下留情,結果就使得這兩隻小老虎成爲了拓拔小姐圈養的寵物。
可惜,可愛的動物雖然在身邊環繞嬉戲,然而渴望的人兒卻咫尺天涯。
儘管拓拔蔚心中的情意幾乎成爲了在印月半島風雨軍將士公開的秘密,但是那個在戰場上算無遺策的少年將領,在情場上依舊如此冷靜的幾乎殘忍,而且似乎從來都沒有打算對此做出迴音,並且即使在停戰之後也將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視察前線、深入軍隊之中,有意無意的避開了柔情纏mian的少女。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盡道是滄桑!
無論古今,不分男女,更無所謂尊卑上下,似乎所有的飲食男女,都不可避免的會陷入愛情的漩渦,在一人、兩人、三人……乃至多人的遊戲中不可自拔,或者傷害自己,或者傷害別人,留下的卻是青春的回憶。
“讓開,讓開!”
就在拓拔蔚和褚頻更有心事的時候,卻見一名戰士匆匆的策馬而過,如此的急促,讓人毫不懷疑一定發生了重大的變故。
“走,回去!”
褚頻一躍而起,雖然傷心憔悴,但是作爲一名風雨軍戰士的自覺,讓他毫不猶豫的願意承擔起應盡的責任,更何況投入到血肉橫飛的戰爭中去,恐怕正是他如今急切渴望用來醫治心頭創傷的良藥。
“快走啊,小黑,小白!”
拓拔蔚也同樣敏捷的站立了起來,不過她在百忙中倒是沒有忘記召喚那兩隻可愛的寵物。而兩隻小老虎則低沉的咆哮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意女主人因爲自己額頭胎記的顏色而強行起的有辱百獸之王威名和形象的綽號,但還是很乖乖的夾着尾巴,一遛小跑緊緊跟在了拓拔蔚和褚頻的身後。
“哪有這麼多的考慮,明天老子就派兵拿下這座城池!”
在議事廳裡,身爲印月佔領區最高統帥的總督洛信,正舞着拳頭,惡狠狠的說道。只見他的獨眼怒睜,和戴着黑罩的另一隻眼相對襯,更增添了其中的恐怖和猙獰。那怒吼般的聲音非常洪亮,讓拓拔蔚和褚頻距離議事廳還很遠就已經聽見了,不由彼此互相吐了吐舌頭,知道洛大將軍又發威了。
“我看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而同樣身在議事廳的軍師孔宓,則用一種很平淡的口吻不以爲然的說道,輕描淡寫中否決了赤獅軍統領的意見。
雙方爭執的起源來自一座城池向風雨軍的投誠和求援。
在印月半島,有這樣的古老傳說,國王普里圖因爲大地長出的莊稼不夠人民生活之用,便向大地女神挑戰,制服了大地女神,於是大地女神獻出了自己的奶汁,這種奶汁可以使萬物復甦。後來大地女神認普里圖爲父親,因此又叫普里提維,即普里圖的女兒。
於是,每當收穫的季節,印月人就會舉行盛大的典禮來紀念國王普里圖和大地女神普里提維,希望來年也有同樣的收穫。
雖然這是一種非常平常的民間傳統,但是今年卻有所不同。
因爲風雨軍和阿育王朝的戰爭,以及停戰協議之後阿育王朝必須支付大量的賠款,導致了阿育王朝治下民衆的生活處於非常的困頓之中。而那些掌握着大權的印月地方王公大臣、領主官員們,更是打着這樣的旗號,利用各種機會來搜刮民脂民膏,以便中飽私囊,更進一步加劇了民衆的負擔。
這樣的慶典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於是官員們發佈了法令,對民間再次進行了一場大搜刮,於是居民們開始惶恐不安,開始人心浮動;而另一方面桑菊爲了進行他的宗教推廣所開展的滲透,再加上三個盟國的情報系統,在這個時候也開始淋漓盡致的發揮起煽動和挑撥的作用,結果就變成了一場揭竿而起的暴動在風雨軍和阿育王朝事先沒有商量,但是卻配合默契的推動下爆發了。
暴動進行的非常順利,城中的居民很快就佔領了城池,但是出於對阿育王朝即將到來的軍隊鎮壓的恐懼,以及親風雨勢力的秘密活動,使得暴動者們向風雨軍在印月的軍事將領們發出了求援的信息。
“無論是作爲聖龍帝國定涼侯麾下無敵的勇士,還是作爲高唐信仰忠貞的喇嘛,我們都不應該坐視真心投靠我們的朋友求救而不理!”
作爲原本跟隨風雨返回聖龍的高唐僧兵的領袖,因爲要處理一些必要事務而重返印月適逢其會的桑菊,顯然對於宗教的擴張和滲透有着自己的野心,因此當然不願意放棄自己的這個成果。
“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吧!桑菊大師你能承擔得起這後果嗎?”
孔宓有些厭煩的望了桑菊一眼,對於這個喇嘛他一點都沒有什麼好感。那些被宗教熱忱激發無限活力的僧兵,在戰事已經告一段落的現在,顯然有些精力過剩,在佔領區強行推廣的宗教理所當然的迎起當地居民的反彈,給佔領區的統治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更何況,今天的事情絕不簡單。
這座名叫諾瓦布甘傑的城池位於孟迦邦的境內,根據緊接着由麥堅斡旋達成的停戰協議,風雨軍和阿育王朝是按照各自實際佔領的區域來孟迦邦部分的,因此這座城池法理上是屬於阿育王朝的。
由於這座城池距離月河的入海口十分近,地處南方,距離印月南方王朝聯盟也十分近。這樣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在戰略上十分重要,一旦控制了這座城池,就等於扼制住了麥堅艦隊進入月河、影響印月半島的咽喉,同時也相當於控制了阿育王朝進行海外貿易的門戶,如果被風雨軍佔領,無異於一手抓住了阿育王朝的七寸,對麥堅在印月半島的勢力滲透也產生不小的影響。
這樣的重地,自然被阿育王朝乃至麥堅所看重,甚至可以到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擁有的地步,因此風雨軍的貿然出兵,很有可能會在印月半島引發一場大規模的全面戰爭。
“不錯,滋事體大,要當心阿育王朝和麥堅人的反應!”
贊同孔宓意見的是丹國丞相賈斯瓦,他如今一心想要吞併孟迦邦東北部和緬王接壤的阿薩姆邦,自然不願意節外生枝。
“不用爭了,這裡老子說了算!”
身爲印月佔領區最高統帥的總督洛信,卻在這個時候不耐煩的大手一揮,做出了自己的、也是風雨軍的最終決定。
在尚武的猛將看來,這實在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堂堂風雨軍戰無不勝,何必去看阿育王朝那些手下敗將和麥堅那些無恥商人的臉色?更何況他如此決定也不是一味的逞勇鬥狠,更爲關鍵的是如果奪取了諾瓦布甘傑,就很有可能成爲風雨軍的第一個入海口,到時候風雨軍在軍事戰略上勢必形成更加雄厚的優勢。
至於政治,獨眼將軍並沒有太過於放在心上。洛信相信“能戰才能和,能攻才能守”,沒有戰場上輝煌勝利,又怎麼可能逼迫敵人在談判桌上讓步,而談判桌上的繁文縟節、咬文嚼字,還有進退技巧以及所謂的深謀遠慮,則大可以讓那些無聊的書生去勞神,和他洛大將軍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只是,如此直接而武斷的決定,顯然很不給主張穩重一方面子,以至於議事廳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在印月佔領區的風雨軍高層,陷入了一種意見的對立和分裂。
平心而論,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風雨顯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風雨安排印月半島駐軍人事的時候,是非常理想化的,那就是讓自己最爲親信的將領洛信擔任總督,負責軍政大權,而理智穩重的軍師孔宓從旁進行輔佐。此外,軍事上有李逸如、拓拔兄妹、褚頻以及吉牙思、迦嵐等奴兵和三國的將領充當軍隊的中堅,政治上有賈斯瓦等人協助,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可惜,風雨這樣的構想,完全建立在他的代理人擁有他風雨一樣的迅速把握本質的睿智,團結各派勢力的魅力、手腕,不容反抗和質疑的強大威信的基礎上,卻忽略了洛信雖然勇貫三軍、忠誠可靠,卻畢竟不擅長政治的鬥爭,個性的莽撞和直率,也很難和那些自命高人一籌的王公大臣、羽扇謀士親密無間的合作。
於是,原本應該作爲整體劃一、高速有效運轉的佔領區軍政體系,如今卻處於極度的矛盾之中,產生了一加一小於一的負作用。
當褚頻和拓拔蔚正準備進入議事廳的時候,正好碰到了最近這段時間經常性爆發的爭論,不過讓他們意外的卻是看見了這段時間一直在前線視察的李逸如,恰好快步走了出來,三人是迎面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