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部分士卒逃回錦州城,由此“昌化城兵變以至於風雨遇險”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這裡。拜託於人類喜歡加油添醋的天性,各種各樣的謠言隨即在城中悄悄的興起。
讓人不安的消息,主要來自於三個方面:據說風雨已經遇難。
昌平城的尚興也參與了這場兵變,正準備和蓋憎天會師,攻打因爲調兵策援正同呼蘭大軍對峙的秋裡,而顯得兵力空虛的錦州。
這場兵變是朝廷策劃的,是那些仇恨風雨軍的豪強的陰謀,四大家族的軍隊將結成聯盟來消滅風雨軍。
“把那些混入錦州的奸細推出去斬了!”
李中慧的應對非常簡單果決,乃至於有些殘忍。
她原本是坐鎮涼城的,但是得知即將爲人母的喜悅讓她禁不住想早點看見心愛的郎君,因此不顧醫生的勸阻,親自來到了錦州等候風雨,卻萬萬沒想到接獲這樣的消息。雖然父親和愛郎雙雙陷入了生死未卜的險境,讓即使李中慧這樣堅強的女人也芳心寸斷,但是嚴峻的局勢卻讓她至少在表面上必須裝出一付鎮定自若、滴水不漏的樣子,以穩定軍心民心,避免有人乘機渾水摸魚。
“李姐姐,讓我率兵去昌化吧,我一定要把蓋憎天這個奸賊的狗頭拿下來!”
一邊的蒙璇就沒有李中慧那麼鎮定了,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一想到自己一向敬愛有加的風雨大哥如今身處險境,她就恨不得立刻插上雙翼來到風雨的身邊。
“不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從錦州出動一兵一卒!”
李中慧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冷冷的下令道: “歐仁、蘇倫,你二人現在立刻調兵封鎖死錦州的所有城門,除非有我的令牌,否則任何人等都只准進不準出!”
“是!”
蘇倫毫不猶豫的應道,歐仁略略猶豫了一下,也躬身施禮。
“可是……李姐姐,你……”
蒙璇皺了皺眉,也幸虧現在是李中慧在下令,整個風雨軍除了風雨,也就李中慧能夠壓住這個被風雨寵壞了的大小姐,要是換了一個人的話,蒙女將軍恐怕早就跳起來造反,率領大軍出城而去了。
“陳大人,安撫錦州城內人心的任務,就交給大人您了!任何散佈謠言者殺無赦!”
李中慧先沒有理會蒙璇,轉首對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陳良說道。
“末將尊令!”
陳良一邊說着,一邊有些憐惜的望了望高居帥座的女人,只見她始終坐在席子上,宛如一尊漢白玉雕塑般紋絲不動。
真是難爲她了!
這是陳良心中的真實想法。因爲他在剛纔聽令的時候已經看到了李中慧張嘴的瞬間,顯露出下脣已經被咬出了血,而她的看似鎮靜如常的明眸中,也顯然掠過了片刻那麼強烈的渴求和焦慮。
不管在常人的眼中,李中慧是怎樣一個強權的女人,她首先畢竟還是女人,在面臨親人處於危機之中的時候,她還是免不了會焦慮、煩躁、擔憂,甚至恐怕還會渴望能夠投入心愛男人的懷抱尋求撫慰和安全。
可惜,她除了是一個女人之外,還是李中慧——李氏家族的女兒,風雨的妻子,所以,有一些責任和負擔是她必須去承受的,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
年長的陳良,顯然比正處於少年氣盛的歐仁、蘇倫、蒙璇更多了一份人情世故,因而得以很快就感受到此時的李中慧,其實是非常軟弱的。
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事實上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此時的李中慧需要的是支持而不是無用的安慰,所以他只是會意的和歐仁、蘇倫一起退了出去。
“李姐姐……”
兀自留在屋內的蒙璇,顯然對於李中慧這樣的安排十二萬份的不滿意,嘟囔着嘴巴,柳眉倒豎,讓人一看就明白如果李中慧不做出一個滿意的解釋,蒙大小姐大有不依不饒的架勢。
“小妹,這件事情魯莽不得!”
李中慧暗暗的壓抑住自己心中煩躁和焦慮的心情,執着碧蛇軍統領的手,柔聲的說道。雖然她的聲音是如此的柔順,但是她的眼神卻充滿着堅定和不容反駁,讓名動天下的巾幗女將也不敢太過於任性。
“小妹,如今全天下都等着看風雨軍的好戲。外面的強藩巴不得風侯遇難、風雨軍土崩瓦解;軍中將領也一向聽命於風侯,一旦風侯有一個差錯天知道他們會有什麼想法;越是這樣的時候,我們越不能自亂陣腳啊!姐姐需要你的幫助!”
李中慧耐心的解釋道,她很明白如果不能夠說服蒙璇的話,自己是絕對控制不住碧蛇軍和近衛軍的,所以眼下的談話十分關鍵。
“不錯,正因爲這樣,所以就更應該出兵救援大哥啊!姐姐你給我兩萬兵馬,我一定在三天之內把尚興和蓋憎天的頭顱獻上!”
蒙璇對於李中慧的話不以爲然的說道。
“沒有這麼簡單!現在昌化城的消息混亂,尚興又態度曖mei,蓋憎天和尚興究竟是反叛還是忠誠,根本無法判斷,草率行事的話很有可能把那些原本並不想叛亂的龐勳舊部逼得倒向了敵人一邊,更平添風雨軍的險惡處境!”
李中慧搖了搖頭,反駁了蒙璇的意見。其實她還有更深一層的意圖沒有說,尚興和蓋憎天是迄今爲止投誠風雨軍的最重要的將領,如果沒有真憑實據就逼反他們的話,會對風雨軍未來的政治形象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壞。
當然,這樣的想法在如今風雨生死未卜的情況下,似乎想的太遠了,絕對不會被大多數人所接受,更別提如今一心牽掛風雨安危的蒙璇了。
“我不管,作爲碧蛇軍的統領,我有權調動自己的軍隊!”
蒙璇雖然也覺得李中慧的話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對於風雨的擔心讓她無法忍受自己老老實實待在城裡擔憂風雨的安危,而風雨軍各軍統領只聽從風雨號令的弊端在此時也顯露了出來。雖然這樣的機制有助於風雨對軍隊的絕對統治,但是也造成了在特殊情況下可能會帶來分裂和各行其是的危險。
於是,賭氣的女將軍和強作鎮定的定涼侯夫人,開始處在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嚴重的對立中。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親兵跌跌撞撞的跑進門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打破眼前兩個女人僵局的消息: “風侯回來了!”
這句話顯然吸引了兩個女人的注意力,讓她們從彼此張牙舞爪的對視中解救出來,不約而同的閃着喜悅的光芒注視向門口望去。
過了不久,先一步進來的是斷了手的鐘進和東方玉,然後一個渾身泥水、血跡的人在方白塵和趙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那人全身上下已經溼透,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臉色蒼白到了極點、憔悴到了極點,大腿上一處傷口仍在汩汩流出紅血,但掙開的眼睛,卻放射着憤怒悲哀有如負傷雄獅的熾烈光芒。
“夫君……”
李中慧秀麗端莊的臉上一瞬間失去了血色,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把風雨從兩名衛士的手中接過,抱在懷裡。不知道是風雨身上的甲冑太重,還是李中慧雙腿發軟,兩人一下子都失去平衡,坐倒在了地上,相對慟哭不已。
“耶律留鉑爲掩護我,壯烈戰死了!多少忠勇的將士慘遭毒手,趙亮和岳丈大人,還有隨行的衆多文武官員,都在亂軍中走散了!”
風雨的話中含着悲痛,這次可以說是他自征戰以來最狼狽的一次,上回在居薩羅城雖然兵敗如山,但畢竟是面對優勢的敵軍和自己的一時大意,而如今卻是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被自己的軍隊給追殺,這口氣讓坐擁西北的聖龍帝國定涼侯風雨實在無法咽得下去。這不僅是造成了風雨軍許多無可彌補的人員上的損失,而且還暴露了風雨軍中並非鐵板一塊,這會帶給那些潛伏的敵人許多想入非非的信息,從而也就給風雨軍增添了許多原本可能避免的危險。
想到這裡,他簡直恨不得立刻提兵平叛,將那些叛亂的士兵和首領全部碎屍萬斷,來發泄他的心頭之恨。
“都過去了,夫君,都過去了!”
李中慧像母親一般的輕輕撫着風雨的頭,雖然尚未得到父親的消息,讓她心裡忐忑不安,但是她還是很忠實的履行了妻子的責任,守在了丈夫的身邊,讓怒火萬丈的風雨平靜了下來,以理智的思維來看待這場突發事件。
風雨倒在了妻子的懷中,此時的他感到了從未有的疲憊,而妻子待着體香溫暖的臂彎,此時卻讓他感到了格外的溫馨。
外面的大雨已經停止了,空氣中散發着雨後的清新,但是陰雲卻依舊濃濃的籠罩着聖龍帝國的西北大地。
無論是風雨還是李中慧,此時都沒有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印月半島,也正在醞釀着一場激變,聖龍歷七五五年十月,對於風雨軍來說,似乎並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