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高遠,永安城香火繚繞。
爆竹聲聲,鐘鼓悠揚。
城隍廟外幾條街道都被密密麻麻百姓佔據,各個身着新衣,神情肅穆,家家備齊瓜果米糧,焚香祈禱。
城隍廟內早已搭起高臺,廟祝郭守清一襲玄色道袍,肅立於醮壇之上住持祭祀,燃符焚香,朗聲唸誦:
“人皇恩澤,綿延萬載,五穀滿倉,風雨相賀,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這是一年一度秋收大祭。
自古相傳,上古之時蠻荒魑魅魍魎橫行,妖魔兇獸肆虐,人族先民戰天鬥地,燒荒爲田,狩獵捕魚爲生。
然而天地靈炁暴烈,培育出的秧苗難與野草競爭,且有蟲害洪澇侵襲,所以主要以狩獵爲主,死傷慘重。
自人皇創出封神術,敕封地祇,使得靈炁清寧,社稷廟範圍內風調雨順,人族便開始逐漸壯大。
此後,秋收大祭便稱爲人族節日。
今年的秋收大祭對於永安意義重大。
一則自府軍開荒後,上下一心,商貿繁盛,又有王玄鎮壓,終於迎來安定,人口暴增三倍。
二則新城第一批稻穀成熟,數量之多令人咋舌,足夠永安現在人口三年所需。
王玄一紙令下,平抑糧價,百姓歡騰,與其他地方物價飛漲形成鮮明對比。
不少奸商想趁機低買高賣,運往他處掙差價,卻沒想縣令李思源果斷出手,推出糧票制度,每家每戶憑票購平價糧,且糧票與戶籍對應。
如今開荒大勢下,人口便是資源,再加上永安治安良好,當即在幷州形成一股北上風潮。
好在其他縣城見勢不妙,也推出相應政策,這才阻止了人口外流。
原本不少幷州法脈世家對此頗有微詞,但他們很快便發現,周圍其他州的百姓也在緩緩流入幷州,便閉嘴悶聲發大財。
不得不說,王玄自草原一戰定下規矩後,推出的這一舉措,從側面逼迫了世家法脈開始讓利於民。
境內民怨平息,幷州王自然大喜,就連山海書院劉夫子也將此事寫成文章,借書院之手呈上朝廷。
一時間,幷州王玄之名流傳南北。
……
永安城內盛大慶典,王玄卻不在此地,而是在西南羣山參加新城祭祀。
這裡的祭祀有另外意義。
刺史劉長庚乘船親自來參加,太一教也重新派遣一名高功坐鎮,主持大典。
新城便建在原先隱山宗遺蹟山丘之上,以八卦爲格局,坐望遼闊田野。
在這裡的第一批居民,大多爲永安府軍親屬,各自分配田地,也算是王玄給手下軍士的福利,奉老養幼,徹底解決後顧之憂。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今後纔是王玄根基,府軍大後方。
嗡!
隨着鐘聲敲響,香火直衝雲霄。
王玄一身黑色大氅,身旁莫卿柔盛裝相伴,後方是府軍一衆高層。
如今的永安府軍人才濟濟。
莫懷閒與蕭仲謀爲參軍,莫懷閒負責內政後勤,蕭仲謀主管軍務策略。
除去張橫劉順,莫雲霄和杜春妮夫婦,從鄚州帶回的魏庭山也正式加入府軍。
他是十絕種魂術受害者,天資驚人,在獲得王玄命人煉製的魂器後,體內毒素盡除,雖依舊滿臉橫肉,疤痕猙獰,修煉卻再無阻礙。
在修煉龍虎軍紋法後,魏庭山實力更上一層,後來居上已超過劉順等人,成爲王玄護衛中軍統領。
而供奉營中,憋寶人楊老頭和白三僖已決定留在新城頤養天年,祁隆歸入蕭仲謀手下,負責外交。
陳墨刀負責匠作營,皮匠韋娓爲副手,道醫門弟子負責醫務煉丹,精怪朱玉鼎負責夥營,豢龍氏周童負責戰馬戰獸…
永安府軍徹底走上坦途大道。
王玄運轉燭龍眼望炁,雙目金光四溢,可以明顯看到,隨着香火之炁和神力擴散,整個新城外圍盆地,甚至周圍山巒地炁都變得平和。
偶有小動物殘魂,也化作黑霧迅速逃竄…
要知道,這新城盆地是永安城那邊數倍,這麼大的範圍,說是城隍廟,卻已接近府君廟。
太一教下了血本啊…
想到這兒,王玄望向醮壇。
醮壇之上,一名老道身材頎長,鶴髮童顏,面容矍鑠,端的是仙風道骨。
這老道道號玄寧,乃是太一教無量山社稷壇高手,奉廣元真人之命前來坐鎮。
上次來得高功,不幸命喪九龍嶺,這次卻來了個道行更深的,直接言明王玄若有需要,五雷法壇可隨時出動。
王玄心中卻知,這是廣元真君派來,背後還不知做着什麼打算。
昨晚周童一番講述後,王玄立刻判斷出,憑藉那神秘令牌,或許可以進入萬龍窟,但現在卻不是時候。
一來剛與魏家罷戰,對方態度不明,龍晶暫時也夠用,無需冒險。
二來那令牌關係甚大,神秘地仙血月真君、仙城、玄天道、魏幽帝、古鄭國地仙…其中涉及隱秘橫跨數千年,死人無數。
王玄想想便感覺頭大。
他現在雖說修爲深厚,但也沒把握參與此事,還是先苟住,繼續積累底蘊纔是上策。
午時三刻,祭祀大典結束,幷州刺史劉長庚則上臺,拿出一封聖旨開始宣讀。
新城名字終於定下,太康城,自此將列入大燕天下州府縣衙名冊,由永安府軍掌管,縣令則由莫家一名子弟委任。
唸完聖旨後,刺史劉長庚便走下臺。
王玄拱手道:“多謝大人。”
“無需多禮。”
刺史劉長庚撫須笑道:“王都尉安定幷州,平抑糧價,不僅王爺與太子高興,便是皇上也讚賞有佳,新城命名太康,可見朝中厚望。”
“哦?”
王玄有些意外,“這太康之名還有說道?”
劉長庚微笑點頭,“《周禮》曰:太康繁盛,威壓四方。傳聞上古周朝之時,有古城太康乃軍墾重地,僅憑一座城池,便使得南方邪魅不敢妄動,這是太子特請皇上賜名。”
王玄瞬間了悟,沉聲道:“下官明白了,必閉關練兵,毫不懈怠。”
他知道,太子這是在造勢。
饕餮軍提前成立,看來已成定數。
大典過後,刺史劉長庚另有要務,便帶人匆匆離開。
夜幕降臨,熱鬧一天的永安城也安靜下來。
府軍衙門內,依舊燈火通明。
莫卿柔做了幾樣可口小菜,忙碌一天的夫妻二人終於有了閒暇時光。
“夫君可算能歇歇了…”
莫卿柔親自給他倒上了一杯酒,“去歲初雪釀的酒,今日剛開壇,還請夫君品嚐。”
酒液清澈,酒花似碎雪。
王玄一飲而盡,忍不住讚道:“好,入口凜冽,後味醇厚,夫人手藝果然不錯。”
莫卿柔搖頭道:“夫君說笑了,去歲我還尚未修煉,不明五炁五味,今年又和朱大師學了祭酒之法,和笆斗真人學了煉丹之法,想必能釀出真正靈酒。”
王玄笑道:“夫人使壞,現在就說得我心癢難耐,要等到明年,豈不是折磨人。”
“歲歲年年,總要有個盼頭…”
莫卿柔捂嘴一笑,但眼中又閃過一絲黯然,“夫君,柔兒或許明年就可進入五氣朝元之境。”
“這是好事啊!”
王玄先是一喜,但看莫卿柔神色,頓時心中了悟,搖頭微笑道:“五氣朝元,先天之炁由內而生,壽過百而容顏不老。以柔兒資質,十年內煉炁化神說不定也有可能,到時便可壽增三百。”
“柔兒可是覺得,獨享長壽,而我到時早已成黃土一杯,心中難受?”
有些事憋在心裡,終究會出問題,王玄如今已立穩根基,便索性挑明。
莫卿柔眼神黯然,“世人皆道長生好,但若孤苦一人,如枯石無情,春華秋實再美,又與我何干?”
王玄心中一陣溫暖。
他不是孤僻之人,自來到這個世界,有軍中兄弟豪情,又有溫柔妻子相伴,雖有艱難險阻,妖魔肆虐,但卻從不孤獨。
想到這兒,便將莫卿柔小手輕輕握住“放心,這紅塵甚美,我可捨不得離開。”
說着,面色凝重道:“其實,爲夫有個天大的秘密,且不可讓他人知曉。”
“我夢中受異人傳道,兵家之法已有突破,只需三魂七魄盡數凝聚煞輪,與性命雙修並無兩樣,長生亦非是虛幻…”
莫卿柔有些無語,“夫君無需說這些,自古以來兵家便無長生,即便成就七魄煞輪者也甚少,哪有什麼三魂煞輪。”
王玄鄭色道:“那是兵家傳承失落,而我夢中異人學識浩如煙海,亦是兵家長生大能,否則我何來如今成就?”
這下,莫卿柔也有些半信半疑。
王玄兩年前尚且落魄,如今不僅迅速崛起,還有衆多兵家奇思妙法,名揚天下。
不少人已經懷疑,其有驚世傳承,但以王玄如今地位,哪個又敢多問。
畢竟奪人傳承,可是生死大事。
魏家想來奪龍晶金羽箭秘法,永安上下皆要與其拼命。
莫卿柔有些難以置信,“夫君可記得異人名號?”
王玄拱了拱手,“騎虎下山,名號鬼谷!”
說罷,又撿了些鬼谷子事蹟典籍講述。
莫卿柔這下徹底相信,畢竟故事能瞎編,但典籍乃智慧凝聚,明眼人都可看出真假。
“夫君好福緣…”
莫卿柔又驚又喜,“傳聞謫仙劉長安也是異人夢中授法,夫君得鬼谷先師兵家妙術,怪不得有如此作爲。”
說罷,憂心忡忡道:“這件事可千萬莫告知他人,兵家若能長生,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也是柔兒多嘴。”
隨後便硬要偷偷立個無名牌位,替他向鬼谷先師祈福,弄得王玄哭笑不得。
好在心結也解開大半,若莫卿柔始終擔憂此事,修爲停滯事小,走火入魔纔是麻煩。
夫妻倆說了會兒體己話,趁着秋高夜爽、良辰美景,自是一番雲雨…
……
就在永安走上坦途,王玄盡享春宵時,鄚州卻是不太安穩。
黃泉嶺,位於鄚州北部,坤元山支脈之中,常年陰霧籠罩,寸草不生,怪石嶙峋,即便盛夏之日也不見半點陽光。
此地傳聞爲上古先民葬地,詭異叢生,屍鬼遍地,天然山川大陣形成凶地,即便太一教也難以進入。
嗖嗖嗖!
月光下,山巒之上忽然出現幾道人影,各個炁息深淵似海,面色凝重望着前方。
爲首者,正是廣元真君。
前方數十里外便是黃泉嶺,滾滾黑霧之中,一道綠色火柱沖天而起。
“什麼時候的事?”
廣元真君面色凝重道。
一名高功拱手回道:“回掌教,就在昨夜出現一次,而今日卻持續不停。”
旁邊還有幾名老者,正是鄚州白家族長及族老,各個眼中盡是憂色。
白家族長沉聲道:“真君,前些時日黃泉嶺屍鬼作祟,在下抓捕住一名白家叛逆,嚴刑拷問下,得知魏幽帝正在黃泉嶺四處征戰,將那些積年殭屍老鬼納入麾下,好像在圖謀大事。”
廣元真君沉默不語,眼中滿是疑惑。
如果王玄在,就會發現此地綠火,除了顏色,幾乎與坎元山古戰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