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與幷州爲高聳龍脈所阻隔,原本有兩條線路相連接。
一是與渠城相通的運河,兩岸崇山峻嶺,九曲十八彎,既要提防河妖水鬼,又要小心暗流詭礁,每年死傷無數。
二是北上進入涼州,穿過蒼茫戈壁與草原,若刀子不硬,便是馬匪獵物。
因此自王玄與屠蘇子明開闢秦州商道後,兩地纔算有了個相對安全的通商線路。
從西側下了坎元山脈,便是秦州地界,與幷州風景截然不同。
幷州多山,這邊卻相對遼闊,放眼望去一片蒼茫,來自西北荒漠的凜冽寒風呼嘯,連靈炁也彷佛多了一絲豪邁。
轟隆隆…
王玄等人剛離開山道,平原上便出現一隊千人金甲鐵騎,戰馬奔騰,飛雪四濺。
金戈鐵馬舞風雪,氣勢不凡。
驍騎軍?
王玄揮手令衆人停下,策馬觀望。
皇族派出一個個王爺監察各地,自然要配備相應武力,御林、虎賁更爲精銳,大多時候拱衛神都,而數量龐大的驍騎軍便成爲首選。
這應該是秦州王所派來迎接。
果然,金甲鐵騎到來後,爲首一名絡腮鬍統領便拱手沉聲道:“在下驍騎軍都尉李孟超,奉王爺之命,前來迎接世子與王都尉。”
幷州王世子獨孤雲又裝回原先模樣,一臉老成點頭道:“有勞李都尉。”
王玄也是微微抱拳,並沒說話。
這支隊伍雖說是他做主,但名義上的統領還是世子獨孤雲。
都尉李孟超顯然也是個刻板之人,接到衆人後便沒多廢話,護送着上了官道策馬而行。
但秦州王顯然另有安排,隊伍中還有一名能說會道的內衛小太監相隨。
“世子殿下,我家王爺可是時常唸叨,說皇族下一代,您最有可能突破地仙…”
“王大人,王爺可是對您讚賞有加…”
出乎王玄意料,幷州王世子獨孤雲雖說少年心性,但對於馬屁似乎並不感冒,反倒是趁機詢問大婚事宜。
“這次都有誰來了?”
“回世子,除去屠蘇家和秦州一些本地氏族法脈,還有滇州、鄚州、雲州、通州幾家王爺世子,令狐家、白家、柳家、陳家、衛家也都派了人來…”
聽着小太監介紹,王玄若有所思。
看來除去皇族,不少千年世家也對太子表示了支持。
其中隴州陳家的陳火舞,雲州衛家的衛無忌,各自掌控北疆畢方與朱厭軍團。
滇州令狐家,擅於蠱術,據莫家情報,正在籌劃奪得九曲天河水軍元帥之職。
而白家也來,卻出乎王玄意料。
看來白家已全面轉爲支持太子,其背後是神威大元帥霍玉。
再加上屠蘇家,北疆四大軍團幾乎同時選擇支持太子。
還有正在謀劃水軍的令狐家。
這次聚會確實不尋常…
……
兩日後,隊伍緩緩停下。
只見眼前廣袤雪原上,一座高山突兀而起,密密麻麻的建築依山而建,外圍是高聳城牆,風雪中氣勢雄闊。
“這便是安慶城麼?”
莫卿柔眼中異彩連連,“聽聞這裡是大楚古城,當時爲通往西荒的中轉要道,果然氣勢不凡。”
小太監連忙回道:“王夫人說的沒錯,秦州土地貧瘠,即便有社稷神道庇護,糧食也有些緊缺,還好特產也是不少。”
說罷,便討好道:“王妃與莫老夫人是同門姐妹,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要小的一定照顧好二位。”
“多謝王妃美意。”
王玄面色平靜,心中卻有了猜測。
秦州王,怕是盯上了太康新城產出的糧食…
安慶城中也是相當繁華,除去沿山而上的天街,周圍建築高低錯落,以大大小小的石階相連,飛檐斗拱間酒旗牌匾令人眼花繚亂。
往來行人大多身着厚厚皮襖,體型高大,滿面風霜,說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
王玄看到後也不意外。
秦州原本就是上好兵源募集地,若非如此,也不會成就屠蘇家鐵血威名。
王府便位於山頂,大軍沿天街而過,行人紛紛避讓,交頭接耳。
“又來了一家,可真熱鬧。”
“那是當然,世子大婚,聽說娶的還是丹青閣掌教孫女,排場自然要擺足…”
莫卿柔已習慣這種人多的場合,在馬上左顧右盼,很快便被一樣東西吸引。
只見街邊一江湖藝人身前放了個陶罐,罐內滿是黃沙,看似平平無奇卻圍了一堆人。
這藝人帶着斗笠,黑布遮面,上面還貼着不少白色符紙,看上去十分神秘。
他捏動口訣,口中發出呢喃聲。
噗!
陶罐中沙子呼嘯而起,在空中聚散成團,演化出明月宮廷,歌姬長袖曼舞,竟還有伊伊呀呀的美妙歌聲迴盪…
旁邊小太監見狀連忙討好道:“王夫人,這東西也沒什麼稀奇,不過是罐中藏着一隻沙蜃而已。”
“沙蜃這東西並不罕見,秦州江湖藝人常捉來表演幻術,聽說沙漠中還有沙蜃老怪,可演化上古大戰景象,沙漠旅人偶爾也會看到。”
王玄也點頭道:“各地風土,卻有不同。”
知曉了幻術手段,衆人自然也沒了興趣,策馬逐漸遠去。
他們剛走,那帶斗笠的藝人便緩緩擡頭,默默望着他們遠去的身影…
……
秦州王府位於山頂,面積不小,兩則松柏密佈,飛檐斗拱於風雪中錯落,古意盎然。
門前有不少人正在迎接,爲首者是一白衣錦袍青年,器宇軒昂,神炁內斂。
王玄知道,這便是秦州世子獨孤羽。
“雲弟,你可算來了。”
獨孤羽顯得很熱情,先是和幷州王世子一陣寒暄,隨後又對着王玄拱手道:“這位便是王都尉吧,久仰大名啊。”
“不敢,見過世子。”
王玄也恭敬拱手,心中覺得蹊蹺。
這秦州上下,對於他似乎太過熱情,難道還有其他謀劃?
進入王府後,手下們被內衛引向他處,王玄夫妻則和獨孤雲前往正堂拜見秦州王。
秦州王與幷州王五官有些相似,卻少了一絲霸氣,多了一絲溫和,而王妃則與莫夫人一般,是個面容慈祥的中年婦人。
三人見禮後,秦州王撫須笑道:“一年未見,雲兒又長高了不少,看模樣,快五氣朝元了吧?”
“王叔說笑了。”
獨孤雲有些不好意思,“遇到瓶頸,怕是還要兩年。”
“不錯。”
秦州王一臉欣慰道:“王兄定然高興得很,不過王兄久居軍中,對你自然更加嚴苛,且不可忤逆。”
獨孤雲連忙拱手,“多謝王叔教誨。”
隨後,秦州王又看向王玄,點頭笑道:“太子和王兄果然好眼光,兵家美玉,幷州勐虎,未來說不定還是一方統帥。”
王玄拱手沉聲道:“王爺過讚了。”
旁邊王妃又微笑發話道:“這便是柔兒吧,神都見你時還是剛學走路,如今卻已嫁爲人婦。”
“我與師姐也常有書信來往,到了秦州便莫尋他處,就在王府住下,如今府中女卷也是不少,明日本宮便設宴爲你介紹。”
一番客套後,秦州王也沒多說什麼,命內衛給衆人安排住處。
王玄等人被安排在一座兩進小院內,獨孤雲則被秦州世子獨孤羽拉着去見皇族兄弟。
內衛走後,小院內安靜下來,莫卿柔這才鬆了口氣,苦笑道:“神都時便不喜這般應酬,想不到父親辭官後還是逃不過。”
王玄笑道:“那位王妃與岳母關係不錯?”
莫卿柔搖頭道:“這卻是不曾聽說,錦繡閣本就與宮中聯繫頗深,門中不少女修也嫁與皇族中人,雖同氣連枝,但也各立山頭,母親很少與她們來往,應該是夫君的原因。”
“我哪有那麼大面子。”
王玄啞然失笑,隨即沉聲道:“柔兒既不喜應酬,那王妃宴上便少與她們搭話,人情關係,終究還要看夫君我拳頭有多硬。”
他一下便猜出王妃用意。
錦繡閣女修,與皇族還有各個世家聯姻,無形中便是一張巨網,彼此利益牽扯,說不定許多大事都是由她們促成。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妻子聰慧,大多在廚藝書畫陣法之上,無需與這些人勾心鬥角。
就在這時,世子獨孤羽又上門拜訪,微笑道:“王大人,王府中各家英才齊聚,聽聞你到來,硬要我前來相邀,正好設宴款待…”
來了!
秦州王世子大婚,定於五日後,但提前到來,一是屠蘇子明之事,二則是太子麾下勢力聚會。
王玄拱手道:“多謝世子。”
給了莫卿柔一個放心的眼神後,王玄便隨世子獨孤羽來到了王府右側一座大殿內。
大殿內原本喧囂一片。
王玄闊步進入後,立刻鴉雀無聲,一雙雙視線匯聚而來。
“諸位。”
獨孤羽爽朗一笑,“王大人到了,來人,上酒菜,今日定於諸位一醉方休。”
“世子客氣了。”
“多謝世子。”
大廳內再次熱鬧起來。
王玄落位後,不動聲色打量。
大殿內人不少,約莫二三十人,半數都是皇族子弟,獨孤雲也在其中,對着他眼神示意。
而剩下的,有些身着華服,有些則腰板挺立,炁息深邃,大多是年輕人。
王玄心知,這是世子組織各家子弟見面,隨後秦州王必然另有聚會,不過去的應該都是老傢伙。
其中有幾人最爲注目。
一人身形高大,面容沉穩,滿臉絡腮鬍,與屠蘇子明五官有幾分相似…
一名膚色發青的年輕人面容冷峻,腰間懸掛着一連串葫蘆,烏黑長髮披肩,坐在那裡獨自飲酒,顯得生人勿近…
一名胖子身形高大,竟比醜佛兒還粗了一圈,火紅的頭髮與眉毛,說笑間中氣十足…
還有一人卻是眼熟,白衣飄飄,與白琴面容一般,眼神澹漠,盯着手中茶杯,正是他曾見過的白家白莫言…
很快,秦州世子便舉杯站立,微笑道:“諸位從各地而來,難免有些生疏,在下便介紹一番。”
“這位是屠蘇家公子屠蘇子淵…”
“這位是滇州令狐螭…”
“這位是隴州陳雷山…”
“這位是鄚州白莫言…”
“這位是雲州衛天樞…”
隨着秦州王世子一一介紹,衆人起身抱拳,互相問好。
王玄微微點頭,其中不少人他都聽過,看來太子雖處神都,但觸手早已伸向大燕各地。
“這位便無需介紹了吧。”
世子獨孤雲又來到他的身邊,對着衆人笑道:“王大人草原一戰,連魏家的生死無常都吃了虧,名聲怕是都傳到了神都…”
“那是自然。”
一名五官棱角方正的青袍公子突然插嘴道:“別說神都,我在北疆亦有所耳聞,老祖更是讚賞有加…”
話雖客氣,但語氣卻冷澹無比。
王玄面色平靜望去。
剛纔此人獨孤羽已經介紹過,乃是雲州衛家衛天樞,其老祖正是朱厭軍團神宣大元帥衛無忌。
聽其語氣,大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衛天樞則毫不在意,繼續冷聲道:“聽聞王校尉有撒豆成兵之術,如今天下人到處傳閒話,不知可否領教一番?”
王玄恍然大悟。
衛家衛無忌,擅道兵之術,一人可擋百萬兵,也叫撒豆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