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心中騰地一下,升起一團怒火。那名酒保見水生不但站在原地不走,反而面色漲紅,似乎頗爲不服,兩眼一瞪,口中“呀荷”一聲,挽了挽袖子,大步上前,就要對水生動手。
水生正要發作,突然想起了烏木道人的叮囑,強忍住心頭的怒火,大步走開。酒保見水生“識趣”離開,狠狠朝地面上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小乞丐,也不打聽打聽這酒樓是誰家的,再敢在這裡礙世現眼,打斷你的狗腿!”
離此不遠處,一老一少二名乞丐正在沿街乞討,看到水生被酒保喝罵,“灰溜溜”走掉,那名滿臉皺紋的老乞丐嘴脣一陣顫抖,伸出一隻骨廋如柴的手臂拉住水生,說道:“小兄弟,看你滿臉菜色,肯定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老漢這裡還有一個窩頭,你就將就着填填肚子吧!”說着,摸索着從破爛的包袱裡掏出一個黑黑的窩頭。水生慌忙擺了擺手,說道:“老爺爺,我不餓!”
“唉,怎麼會不餓呢?如今的世道,只有我們窮人才會幫襯窮人,你莫要嫌髒!”老乞丐身後那名八九歲大的小乞丐也勸道:“小哥哥,吃吧!吃吧!這窩頭可香了!”聲音清脆悅耳,水生仔細一看,這名穿着一身看不出顏色破舊衣衫,滿身髒兮兮的小乞丐竟然是一名女童。
水生咧嘴一笑,從老乞丐手中接過窩頭,大口吃了起來。小乞丐看到水生狼吞虎嚥地吃着窩頭,一邊伸手吮着自己的食指,一邊嚥了口唾沫。水生一看之下,凳時明白,這小乞丐一定也餓着肚子呢,再看看老乞丐,同樣是骨廋如柴。再扭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趾高氣揚的酒保,心中一動,從袖中摸出一塊十兩的紋銀,指了指酒樓,說道:“老爺爺,我這裡有一塊銀子,我請你去吃酒!”
老乞丐看了一眼水生手中的銀兩,渾濁的眼珠瞬間瞪圓,嚥了口唾沫,說道:“這麼大的一塊銀子,是不是真的,莫要被人逛了!”水生把銀兩遞到老乞丐手裡,老乞丐伸手接過,仔細看了看,然後用稀疏的牙齒又咬了咬。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才現出一絲笑容,說道:“是真的銀子,小傢伙從哪裡討來的好運氣?”
“是一名老道長送給我的!”水生甜甜一笑,伸手攙起老乞丐,轉過身來,就要往酒樓走去。老乞丐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有了這麼大一塊銀子,可不能亂花,應該多買幾張大餅充飢,然後再租間房子做點營生纔是!”“沒事,老道長是個有錢人,銀子花光了他還會回來找我的!”
老乞丐掙扎着停下腳步,瞪了一眼水生,說道:“小兄弟,看來你還是年輕,有錢人哪裡肯施捨給我們乞丐銀兩?你莫要被人騙了,現在這世道,亂得很,那老道長別是沒安好心,想把你給賣了吧?”水生搖搖頭,說道:“不會的,我相信那老道長!”小乞丐眼巴巴地望着酒樓,插嘴道:“爺爺,一年都沒有吃過肉了,我想吃肉!”
老乞丐望了一眼氣派的酒樓,嚥了口吐沫,說道:“這酒樓我們可去不起,酒菜太貴,再說了,看那酒保的橫樣,不能讓他們賺我們的錢!真要想吃肉,我帶你們兩個到鎮南頭的‘張家老滷’那裡去吃,那裡的肉聞起來就香,能吃得飽!”
水生嘿嘿一笑,一手攙起老乞丐,一手拉起小乞丐,不由分說地往前走去。
老乞丐哪裡能掙脫水生的手臂,被水生強自攙扶着走向酒樓,滿心的不情願,暗道水生年紀太小,好不容易乞討來的錢財卻不知道珍惜!小乞丐則滿臉興奮,就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方纔那名兇惡的酒保看水生不但沒走,竟然還拉回來兩個乞丐,大步向酒樓內走來,臉都變成了綠色,快步走到門口,指着水生,正要開口怒罵,水生卻不慌不忙地拿出銀錠在酒保眼前晃了晃,說道:“不知道這酒樓收不收銀兩!”隨手一拋,把銀錠拋向酒保,又說道:“可着這錠銀子,給本少爺上一桌最好的酒菜!”
酒保一怔,伸手接過銀兩,仔細看了看,掂了掂重量,又咬了一口,然後拿給酒樓的胖掌櫃親自認定了一番真僞,確認銀兩的真僞後,酒保的苦瓜臉上立馬堆滿了笑容,衝着三人點頭哈腰,連聲說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該死,該死!公子爺請進,公子爺想要吃些什麼?本店有大青江最新鮮的鯉魚,有小竹山的狍子肉,有……”
酒保一邊不停地報着菜名,一邊把三人往樓上的雅間裡迎,小鎮上的酒樓再怎麼大,一天也賺不到二兩銀子,這十兩銀子,足夠水生三人把店裡面的好酒好菜吃個遍,還綽綽有餘,既然如此,這三人就算穿戴髒了一些,又算得了什麼?
水生卻攙着老乞丐走到正對店門口的一張空着的大圓桌前坐了下來,說道:“我爺爺年紀大了,上不去樓,我們三個就在這裡吃好了!”酒保雖然滿心不願,生怕三人的“邋遢形象”影響到衆食客的食慾,可是看到胖掌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衝其連連示意,臉上又掛上了“親切”的笑容!
水生平生吃的最好的一次飯,是在鐵翼將軍府時所吃,當時暗中記住了十幾道菜的名字,此時裝模作樣地報出菜名,要讓後廚依樣做出這幾道菜來。一間小鎮上的酒樓,如何能做得出龍陽城鐵府那樣的菜餚,酒保是個識貨之人,也曾在大酒樓佔過一段時間,聽到幾道龍陽城名菜隨意從水生口中吐出,不禁大吃一驚,重新打量起水生來。
此時再看水生,雖然衣衫依舊襤褸,頭髮依舊凌亂,臉上依舊髒兮兮的,可有了銀子在手,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似乎真有一番氣宇不凡的樣子!
酒保暗自猜測,莫非水生是一位有錢人家的少爺?莫非是從家裡偷了銀子溜出來一個人閒逛?且不管真相如何,水生手裡的銀兩卻是貨真價實!看水生的派頭似乎也是久在酒樓裡吃喝之人,不敢怠慢,連忙吆喝大廚把酒樓內最拿手的幾道山珍快快做來。
老乞丐平生根本沒有進過這麼氣派的酒樓,滿面緊張惶恐,若不是右手被水生緊緊拉住,說不定此時已經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小乞丐卻是滿臉興奮,左顧右盼,看什麼都新鮮好奇。
一道道酒菜流水一般端了上來,滿滿擺了一大桌子。香味四溢的酒肉切切實實擺在眼前,老乞丐終於丟掉了不安,放心吃喝起來,小乞丐雙手抓起一隻狍子腿,吃得是滿嘴滴油。
水生肚子裡雖然也是飢腸轆轆,可看到掌櫃和幾名酒保一個個充滿疑惑的眼神,不得不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吩咐酒保送上來一罈水酒,一邊飲幾口水酒,一邊皺起眉頭,挑剔起桌上的菜餚,一會兒說青魚燒得火候不夠,肚腹中的腥筋沒有剔除乾淨,一會兒又說山雞肉煮得太久,柴了!
酒保看水生拿筷夾菜的模樣,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像極了一名富家公子,暗自得意自己眼光毒辣!
一樓的十幾張酒桌,雖然沒有坐滿客人,卻也是人來人往,所有從水生三人身邊經過之人都是面露詫異之色,忍不住竊竊私語!
正在此時,四名男子大搖大擺地步入酒樓,爲首之人,二十四五歲年紀,身高八尺,膀大腰圓,一身藍色錦衣,頭扎英雄方巾,獅嘴闊口,濃眉大眼,若不是滿臉驕橫之色,倒也相貌堂堂,男子身後三人,看起來卻比其年輕一些,最小的一人,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四人長相有幾分相似,似乎是兄弟,一個個衣着光鮮,顯然家境不錯!
四人正要呼喝酒保,卻看到水生三人大模大樣地坐在最大的一張木桌旁,吃的十分香甜,不禁一個個愕然地張大了嘴巴!仔細看去,水生三人衣衫破舊,滿面泥污,頭髮蓬亂,“確實”是乞丐無疑,而酒店的胖掌櫃不但毫不介意,反而令一名酒保伺侯在水生身邊!
藍袍男子口中突然發出一聲非人般的爆笑,指着胖掌櫃說道:“王三,爺沒看錯吧?日頭從西邊出來了,還是你腦袋被驢踢了?什麼時候變得乞丐都能坐在一品香裡吃喝了?”男子身後三人同樣表情怪異,望向水生三人的眼光中充滿了不屑和疑問,彷彿三人在此吃飯是一件多麼丟人,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聽聞此言,再看看幾人不善的神色,老乞丐大爲恐慌,低下頭來不敢多看。小乞丐同樣心中一驚,悄悄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狍子腿,不安地望了望水生。水生卻旁若無人地把一塊醬燒牛肉放入口中,慢條斯里地咀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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