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窗邊的女人
“這棟樓……”葉棉擡起頭,層層重重的銀藍色窗玻璃,正冷冷的反着光,“原來有一百零一層啊……”
她面前這座高聳的建築,是望京日報新聞社的總部。
總部的選址靠近望京的邊緣,原本是極爲偏僻的所在,門口的路面寬敞而開闊。然而自從那篇偏激的報道發表以來,過往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忽而多出了許多閒逛的路人。明明周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景緻,也只有寥寥幾家沒什麼名氣的店鋪,偏偏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都露出了或愜意或享受的滿足表情,反而顯得更加可疑。
就像是剛剛經過的那幾對情侶。其中一對,男人雙手拎滿了購物袋,一臉無奈的勸誡着購物慾滿滿的女人。另外一對,小女生正攬着男友的手,嬌嬌嗲嗲的撒着嬌,拖着男友往這邊走過來。
葉棉看着這些人逼真的表演,倒是覺得有些滑稽。
演技再精湛又怎麼樣?好歹考慮一下場景,找個好點兒的理由吧?——他們難道沒有注意到,新聞社門口的守衛,一直用一種可疑的目光掃視來掃視去的麼?
不過,像葉棉這樣子,直接站到了樓底下的,已經不是可疑了。
感覺到守衛頻頻投來的目光,葉棉轉過身,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而後,坦坦蕩蕩的朝着大門走去。
新聞社總部開着門,自然不會一直封閉着不讓人進,平常的人事往來還是有的。
葉棉的氣息十分平和,感覺上並不像是來鬧事的。再加上她的氣質卓然,看上去落落大方,好像她來到這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一個清淺的微笑,就讓門口的守衛紅了臉。並沒有一句盤問。守衛工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便放了葉棉進去。
倒是在外面閒逛的無數行人,眼看着這一幕,都不由得緩下了自己的腳步,彼此眼神交換着,似乎要猶豫要不要換一種模式,學習一下葉棉,直接登堂入室。
只不過,大門只是最初的關卡而已。
新聞社並不是由人隨意行走的地方,大量的資料新聞都匯聚在這裡。很多區域都被控制住了,並不允許外人的進入。
真正能夠自由活動的,只有空空落落的一樓大廳。
“這位小姐。請問您有預約麼?”前臺大廳的接待人員,對着葉棉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葉棉卻是無視了她的話,直接問道:“顧小樓……是在這兒麼?”
“……哈?”接待人員的表情出現一絲龜裂,又很快圓了回來,只是態度上多了一層警惕。
接待人員拿起通訊儀。微微歉意的對着葉棉說道:“這位小姐,請您稍微等待片刻。我詢問一下您要找的人在不在樓裡。”
——雖然最後的結果,肯定說是不在。可是如此果斷的回絕,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起疑,所以接待的人才想着如此走一趟流程。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葉棉並非毫無準備而來。
還沒等通訊儀接通。接待人員便聽見一個含笑的聲音:“怎麼了?你是新來的職員麼?怎麼連你們報社的副總編都不認識?”
接待人員條件反射的擡起頭來,撞進一雙漆黑而瞭然的眼睛。葉棉的眸光雖然柔和,卻莫名的泛着一股冷意。讓這個小小的職員打了一個寒顫。
“這個……”接待人員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雙手交握着,讓自己顫抖得不那麼厲害,“副總編的上班時間並不固定,我已經好幾天沒見過她出入了。”
“那是因爲她乾脆住在了這裡。爲了防止被人堵住,根本沒有出過門吧?”葉棉善解人意的替他解釋道。“前臺有能夠聯絡到她的聯繫方式麼?麻煩你替我轉告一下,有故人來訪。”
“這位小姐,這不太合規矩。”接待人員早就冷汗直冒,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十分爲難道,“副總編吩咐過來,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如果您沒有提前預約的話,還是請早點兒離開吧。”
“這麼說起來,她果然是在這兒啊……”葉棉微微一笑,“既然這樣,我就自己上去了。謝謝你告訴我。”
這這這這這——
接待人員被葉棉的話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這樣和和氣氣說話的人,卻是絲毫不顧及他的阻攔。
雖然葉棉一直客氣的和前臺說話,好像是打算由正常流程見到顧小樓的樣子。可是一旦交涉失敗,發現此路不通,她也不會顧及那麼多,直接灑脫的自己上了樓,好像原本就知道顧小樓在哪兒一樣!
“這位小姐!請等一等!”接待人員高聲道,竭力引起大廳裡其他守衛人員的注意。
眼看着守衛的目光都轉了過來,他連忙求助道:“快點攔住那位小姐!她想要上去找副總編!”
周圍守衛皆渾身一肅,隔得近的更是加快的腳步想要插到葉棉前面去,攔住她的去路。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葉棉看起來步伐優雅,行走的速度似乎並不快。但無論其他人怎麼追趕,都好像只差了那麼一步就要趕上,卻又總也趕不上的樣子。
眼睜睜的看着葉棉溜進了電梯,電梯門緩緩的合上。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守衛們加快的腳步,好不容易將手伸向了電梯即將閉合的縫隙,卻是生生的看着那條縫隙消失不見。
電梯門上的數字閃動了一下,很快變成了“2”。
“快點通知副總編!有人闖進來了!”領頭的守衛衝着前臺吼了一聲,便帶着人急急忙忙的上了一旁的樓梯,其他在葉棉到達頂層之前攔截住她。
接待人員也慌了手腳,連忙撥通了頂樓的通訊號:“副總編,不好意思打擾您了。現在有一位小姐闖進了大樓,似乎是衝着您去的,請您一定將門鎖好。當然,我們會盡量在這之前,將人給攔住的!”
過了好一會兒,通訊儀的那一端,才傳來一個微啞的女聲,聽不出什麼語氣:“……一位小姐?”
“是的,副總編!”接待人員嚴肅的回答道。
“是什麼樣子的?”
“樣子……”接待人員微微愣了一下,難道副總編認識這位小姐?
不過這也不是他需要關心的,接待人員很快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很認真的回憶道,“長得很漂亮的一位小姐,讓人印象深刻,尤其是一頭烏髮,幾乎快要垂到了地上……對了!”
接待人員的腦中忽而劈下一道閃電,電得他舌頭都好像發麻了,結結巴巴道:“她……她長得很像……”
“很像報道上的那個人?”通訊儀的另一端接道。
“是的……”接待人員心中忽而生出一股驚恐來。自家報社鬧出來的新聞,整個望京都沸騰了,他自然不可能一無所知。雖然截取自視頻的那張圖片,在報道的時候是將重點放在了方湛的身上,但是圖片裡墨發逶迤的身影,同樣驚豔到讓人難以忘懷。
之前他不過是沒想到而已,現在被副總編這麼一提醒,好像……似乎……那就是同一個人?!
所以對方是來算賬的?!接待人員覺得自己腳都軟了,他他他……他剛剛和一位血族的小姐說了那麼久的話,他居然還活着?!
“原來如此。”通訊儀那端的聲音,倒是沒有多少意外的意思,極爲平靜的說了一聲“我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
接待人員握着通訊儀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恍恍惚惚的意識過來,除卻自身的安危,更危險的……難道不是副總編麼?!
還有剛剛那些追上去的守衛,區區人類和血族對上,真的不是去送下酒菜的麼?!
不過他的考慮顯然有些多餘。
當守衛們順着樓梯,終於率先一步上了五樓,截住了葉棉所乘坐的電梯。
隨着電梯門緩緩打開,一羣守衛嚴陣以待的守在門口,正準備撲進去,擒拿住裡面的女人,卻發現……
身着職業裝、掛着工作證、面容普通的女職員正面帶驚恐的看着他們,一時之間,被驚嚇得失卻了言語。因爲這樣的意外,兩方都愣在了原地,知道那位女職員撕裂的尖叫劃破了整棟大樓的平靜:“啊——”
負責攔人的守衛放棄安撫這位可憐的女士,果斷的轉身退走,繼續上樓。
“領班!我們現在是去哪裡?”跟在領班後面的守衛,有些茫然的詢問道。他們原以爲葉棉是在這兒的,卻沒料到根本沒看見她的身影。
“等一下,我問一下監控室,有沒有注意到那位小姐的去向。”
然而等到監控室翻遍了錄像,終於發現葉棉早在第二層便出了電梯,換了另外的電梯上樓時,他們耽擱的時間已經太久了。
那個時候,葉棉換乘的電梯已然抵達的第一百零一層。
走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看着這一層唯一的一道黑色大門,葉棉伸出手,緩緩的推開。
在大門開啓的一瞬間,通透的室內景象呈現在她的面前。偌大的頂樓,牆面完全是透明的落地窗,外面的風景一覽無餘。而空曠的大廳之內,唯有最邊緣的窗邊,放着一張兩人小几。
玻璃桌几旁,一個女人緩緩的轉過頭來,露出黑白分明的雙眸,好像穿透了時間與空間,直直的向着葉棉看過來:“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