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徐公子不是士大夫嗎?最厭惡鬼神之事嗎?”黎牙實非常驚訝的問道,就跟看到了鬼一樣的震驚,因爲他接觸到的所有士大夫,都對鬼神之事避而不談,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儒生們最大的正確,一生踐行的標準。
用萬曆維新大思辨的成果說,就是鬼神之說,只是統治階級向下維持穩定的統治工具。
“士大夫,他們本身就是什麼好用就用什麼,這沒什麼,在泰西活動,就要適應泰西的世界。”馬爾庫斯兩手一攤,鄭重其事的說道:“黎牙實,我其實是智慧之神在人間行走的左護法,就像是護教騎士團的總團長,大明教有兩名護法。”
“而左右護法,是葡萄牙最重要的軍事力量,左護法,是由原來的自由島海軍組建,而右護法則是由平民組成的陸軍,左右兩個護教軍,共有六萬人,一共二十個步營。”
“你等一下,讓我緩緩。”黎牙實掙扎了一下身體,呆滯的說道:“你先爲我鬆綁,我歇一晚上,明天早上接着把我綁在這裡。”
馬爾庫斯左右看了看,周圍都是自己的人,纔開口說道:“好。”
黎牙實呆坐在桅杆之下,愣愣的說道:“不是,這有點雜,左右護法的護教軍本身就很離奇了,他爲什麼是步營制的?”
大明京營和水師才使用步營制,就連邊方廣泛存在的客兵,都不採用步營制,因爲實在是太貴了,這一個步營從訓練到軍備,都是天價,富裕的大明皇帝,都無法把大明的軍屯衛所也變成步營制。
而現在,葡萄牙的護教軍,居然用的步營制!
葡萄牙已經富裕到了這種地步嗎?
“徒有其表罷了。”馬爾庫斯雙手舞動着,略顯尷尬的說道:“和大明京營、水師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因爲就連軍餉,很多時候,都是靠劫掠海盜船來獲得,你知道,海盜船和商船,有的時候很難區分,也不必要去區分。”
“其實在泰西國與國的界限沒有像大明那麼的明確,所以,左右護教軍,經常作爲費利佩二世的僱傭軍作戰,換取費利佩的報酬。”
“馬爾庫斯,你和那些善於說謊的賤儒越來越像了,當海盜就當海盜,說的那麼委婉。”黎牙實揶揄了一下馬爾庫斯,當海盜就是當海盜,還什麼船隻的性質很難區分,其實這也是泰西的常態,商船、戰船都是海盜船,葡萄牙和西班牙海軍,本身也是海盜。
“大明教,額,這個稱呼格外的怪異,但我想問的是,這個大明教的神是誰?總不能是憑空創造的出來的吧。你能跟我講一講大明教的故事嗎?”黎牙實詢問馬爾庫斯這個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個神是青帝太昊伏羲,就像是太陽神,又像是智慧之神。”馬爾庫斯作爲左護法,當然對伏羲的事蹟瞭如指掌,比如雷澤巨人腳印應運而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創造了先天八卦。
“啓先民之智的青帝太昊,倒是合適。”黎牙實認真思索了一番後,對這個神非常的認可,他在大明住了十二年,博覽羣書,對伏羲也有一些瞭解。
在大明,創世神是伏羲,伏羲以一擬太極,以一畫開天,陰陽動靜,清升濁降,天地定位日月運行,萬物之生生不息。
當然還有一個廣爲流傳的創世神盤古,不過盤古的來歷比伏羲要晚一些,是在東漢末年才逐漸形成盤古開天的傳說。
中原的創世和泰西的創世,又不太一樣,中原的創世其實更多的含義是‘人文肇始之’的開闢,象徵着人類從毛茹飲血的原始部族向着文明的蛻變。
“那教義呢?是道藏嗎?”黎牙實詢問着這個大明教的總綱常。
“矛盾說。”馬爾庫斯十分平靜的說道。
“你不覺得矛盾說和宗教是格格不入,甚至是背道而馳的嗎?”黎牙實驚駭無比的說道,徐璠到底在幹什麼!他把矛盾說定爲智者之屋的教義,這是瘋了嗎?!矛盾說是從根本上否定宗教的!
簡直是胡鬧。
“所以,大明教,壓根就不是個宗教啊。”馬爾庫斯拿出了一個腰牌說道:“這是兵符,調兵的時候,需要從王宮取出另外一半,嚴絲合縫的扣上,才能調兵,有這東西,費利佩還用忌憚戰神聖克魯斯侯爵對他形成威脅嗎?”
馬爾庫斯當然知道矛盾說是入世的學問,但是沒辦法,徐璠找不到更合適的總綱常了。
他手中的腰牌很小,甚至還沒有手掌大,上面刻着陰陽八卦,而後面有各種凹槽,顯然是爲了防僞。
壞消息,大明教是個縫合怪,好消息,全縫了!
黎牙實都快瘋了。
“所以,它其實就是披了一層宗教的皮,本質上是以大明文化爲核心,構建的一種敘事,去描繪大明的思維方式和處事邏輯?”黎牙實被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想了許久許久,才弄明白和定性了這個大明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這是一種大明文化的輸出,只不過因爲泰西普遍信教,徐璠選擇了因地制宜,以毒攻毒,這玩意兒的內核,其實還是大明文化爲構成,不過以宗教的形式去表述。
“只有你這個在大明生活了這麼多年的泰西人才這麼大驚小怪,我倒是覺得蠻好的,至少徐璠沒有建教堂,尋找童男童女侍奉神父。”馬爾庫斯說到這裡的時候,就有點咬牙切齒。
這幫神父,不僅要錢,還要人!作爲劍聖的他,守護就是他的職責,這些孩子有什麼錯?他對這些神父,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本來充當諮詢服務的智者之屋,原來只是個蒐集情報的地方,徐璠也沒打算髮展成教派,是安東尼奧闖的禍。
安東尼奧在剛當上國王之後,就立刻驅逐了來自羅馬教廷的紅衣主教拉努喬·法爾內塞,因爲這個拉努喬擁戴費利佩成爲葡萄牙國王,當初一手策劃了驅逐安東尼奧,讓葡萄牙失去最後一位繼承人,好讓費利佩二世順利成爲葡萄牙國王。
安東尼奧驅逐了紅衣主教,搞出了不少的亂子,爲了給安東尼奧擦屁股,徐璠不得不把他的智者之屋,變成了宗教的模樣。
“你不覺得矛盾說,和太極八卦,非常非常的契合嗎?伱看矛盾統一體和陰陽並濟,陽中有陰,陰中有陽。”馬爾庫斯拿着手中的八卦牌,十分肯定的說道。
“但還是不合適,矛盾說講的是萬物無窮之理的矛盾相繼,堅持物質是第一性,精神是第二性,矛盾說從根本上是反對宗教的。”黎牙實搖頭說道,他對於矛盾說成爲宗教的教義,不認同。
一個堅持形而下物質第一,在實踐和理論出現矛盾和衝突的時候,堅持以實踐爲準的普世學說,真的不適合做教義。
馬爾庫斯扶額,然後兩手一攤,無奈的說道:“都說了是安東尼奧殿下闖的禍,國務大臣徐璠也沒辦法啊,才搞出了這麼一個大明教來,虛構了一個在遠東的教廷,進而捏合一團散沙的葡萄牙,本就不是宗教啊!你怎麼跟大明那些個賤儒一樣冥頑不靈,一點都不知道變通呢?!”
“連教廷都有?而且還是在大明?!”黎牙實看着馬爾庫斯眨了眨眼,低聲說道:“那個教廷,不會是大明朝廷吧。”
“恭喜你,猜對了。”馬爾庫斯十分肯定的說道。
大明教的教廷是大明朝廷,這很合理。
馬爾庫斯笑着說道:“在一個普遍信教的地方,你跟他們說,敬鬼神而遠之,他們也聽不懂!聽不懂你知道嗎?你自己都入鄉隨俗都快完全成爲大明人了,還說徐璠做的過分?”
泰西那個環境,只能如此了。
“安東尼奧果然不適合做國王,最基本的妥協都沒學會,只爲了自己暢快,絲毫不顧及葡萄牙糟糕的現狀。”黎牙實如此評價道,已經被大明皇帝斬首示衆燒成了灰的索倫,也認爲安東尼奧不適合做國王。
索倫入京後被斬首示衆,而後順天府收斂了屍骨,燒成了骨灰,讓黎牙實帶回泰西。
在泰西宗教裡,火燒有一種特殊的含義,只有異端纔會享受的待遇,大明對此是極爲清楚的,就是故意燒成灰,告訴費利佩二世,任何膽敢在大明販賣阿片之人,就是這種下場,無論是誰,挫骨揚灰。
這是不容挑釁的底線,緝毒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爭。
“誰說不是呢,你不知道,殿下還有一些事,真的是讓人無奈。”馬爾庫斯對此也很認同。
馬爾庫斯對安東尼奧是極爲忠誠的,受到大明文化的影響,責難陳善是忠不可言。
馬爾庫斯就對安東尼奧的很多決策並不支持,比如里斯本搞大掃除,搞得頗爲有效,讓里斯本,從糞坑變成了聞名泰西的鮮花之城,安東尼奧一拍腦門,認爲整個葡萄牙的城市都該是這樣的。
得虧是徐璠攔住了安東尼奧,不然,不知道要闖出多大的亂子來。
類似的決策次數多了,連馬爾庫斯都認爲,安東尼奧還是乖乖做國王就好了,具體的政務,交給更加專業的官員去管理就好。
這種有點類似於二元制的管理模式,非常適合葡萄牙,安東尼奧並不想做個一元專制的獨裁者,他也沒那個能力,他第一要務,就是保證葡萄牙不要落入費利佩二世的手中。
“那麼這個教派有多少信徒呢?”黎牙實有些好奇的問道。
“不知道,很多很多,因爲信大明教,不用買贖罪券,而且只要沒有什麼禮拜的要求,所以信的人很多很多,多到無法覈算信徒。”馬爾庫斯低聲說道:“而且大明教在整個西班牙瘋狂生長,費利佩作爲護教者選擇了沉默,任由其傳播。”
馬爾庫斯覺得黎牙實可能不會死,因爲費利佩的態度很奇怪,他似乎對騎在他脖子上的教派,有十分強烈的牴觸情緒,大明教的泛濫,野蠻生長,費利佩二世不僅不清剿,甚至是有些縱容。
如果費利佩二世願意的話,完全可以用黎牙實是大明皇帝的使者來搪塞教廷。
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自費迪南一世開始,不再前往羅馬教廷接受冊封,這個費迪南一世,是西班牙國王費利佩二世的父親。
因爲宗教的緣故,費利佩二世失去了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位的繼承,而費利佩對羅馬教廷的態度可想而知,而且他最喜歡的皇后,死於宗教的禮法不洗澡這種事上,加重了費利佩二世對教廷的不滿。
“費利佩殿下選擇了沉默嗎?”黎牙實驚訝的說道,作爲護教者形象出現的費利佩居然選擇了縱容,這是黎牙實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是啊,真應了陛下的那句話,宗教不過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馬爾庫斯由衷的說道。
這是馬爾庫斯在大明學到的一句話,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再一次得到了應驗。
“你知道嗎?每次我到大明京堂拜見陛下,都是抱着朝聖的心態,如果大明教真的有神的話,那也只能是陛下,青帝太昊實在是太過於遙遠了,我作爲泰西人無法理解,但是陛下的話,都是至理名言。”馬爾庫斯的神情帶着崇敬,對於他而言,陛下就是神,安東尼奧是君主,這兩者並不衝突。
“你到了泰西之後,讓大牧首給你封個光明左使就行了,但凡是大明朝的使者,都會有這個封號。”
馬爾庫斯告訴了黎牙實到泰西的活路,泰西的身份政治是非常普遍的,給黎牙實再迭加一個身份,就是迭甲。
太昊,象日之明,本身就是傳播光明之一,所以作爲大明皇帝的使者,是光明使也非常合理,高啓愚、徐九皋、劉吉等大明遣泰西特使,都擁有光明使的頭銜,而且他們的畫像被懸掛在智者之屋,是賢者之一。
大明教不是徐璠鬧着玩兒搞出來的畸形之物,而是他爲了捏合一盤散沙的葡萄牙,專門精心製作的統治工具。
“光明使…”黎牙實立刻接受了這個看起來就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頭銜!
哪怕是真的死了也血賺,自己的畫像會被掛在智者之屋裡被傳唱,大明因爲高道德誕生了對歷史負責的價值觀,而對歷史負責的價值觀再加上對長生的追求,最終形成了士大夫‘以名長生’的追求。
“我還是要說,高道德是一種劣勢,在擴張和…”黎牙實忽然站了起來,看着周圍驚恐不安的說道:“船長,好像起霧了?”
“起霧了?”馬爾庫斯本來還要跟黎牙實交談下去,但他像是看到了怪物,同樣變得驚恐了起來。
因爲,真的起霧了。
七月天,起霧意味着很快就會有超大的暴風雨,按照大明的分級,超過十七級的大風即將到來。
“願陛下保佑我平安無事!”馬爾庫斯將自己的兵符八卦牌貼在眉心,十分虔誠的說道。
馬爾庫斯已經改信了,神是什麼?真不熟。
因爲大明皇帝的五桅過洋船,真的能保佑馬爾庫斯度過海上的種種危機。
五桅過洋船之所以叫過洋船,是因爲它真的具有極強的抗風抗浪的能力。
馬爾庫斯開始緊急指揮起了船隻,要度過這場大風暴,需要豐富的經驗和所有水手的努力,包括黎牙實在內,本來全帆的立刻降爲了半帆,頂着有些涼意的狂風,能行八面風的硬帆開始逆風而行,以之字形的軌跡,向着北方快速航行而去。
在沒有硬帆,不能行八面風之前,面對這樣的大風暴,馬爾庫斯只能祈禱,而現在,完全不同。
“人力可勝天!”
馬爾庫斯對着身邊的人大聲的喊道:“所有人都將自己牢牢綁在船上,不要被船扔出去!每個水手都守着水密艙,一旦破損,立刻落下艙門!”
“所有人,陛下,保佑我們!”
海風從有些涼意開始變得凌厲,本來有些平靜的海面,開始出現了比一間房還要高的巨浪,海水如同沸騰一樣的翻滾,狂風在怒吼,南邊的天邊劃過的閃電,短暫的照亮了天空,從起霧,到變成風暴,僅僅不到三刻鐘的時間。
船隻被海浪高高拋起,而後重重的落在了海中,船頭鑽出了海水之中,頑強的從海浪中鑽了出來,繼續向前緩慢而堅定的航行着。
舟師在這種時候是極爲危險的,他們爬到了桅杆的頂部,將自己的腰綁在桅杆頂部,身形靈巧的水手爬上,而後順着繩索快速滑下,傳遞着舟師對水文的觀測。
兩天後,在一片狼藉之中,二十二條五桅過洋船的船隊,順利的度過了危險區,看到了久違的太陽高懸,而二十二條船隊,有三條掉隊了,大約會永遠消失在了浩瀚的海洋之中。
所有的水手都不再要求船長馬爾庫斯將黎牙實綁在桅杆上進行暴曬懲罰了,因爲水手們擔心,因爲得罪了陛下的使者,無法獲得陛下的庇佑。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次遇到的巨大風暴,被水手們一致認爲,是大明皇帝的天怒!要不然成熟的航線,爲何會突然爆發如此恐怖的巨大風暴!肯定是陛下震怒才導致的!
這是沒有一點合理性的。
“因禍得福,我從這些水手的眼中,看到了畏懼,哈哈哈!”黎牙實叉着腰,那叫一個囂張,他伸出一隻手對着水手們大聲的說道:“來啊,把我繼續綁在桅杆上啊!到時候招致陛下的天怒,看你們誰能承受得住!”
當然,黎牙實用的漢話,而不是拉丁文或者地方俗語。
所以所有的水手都聽不懂黎牙實在說些什麼,反而更加畏懼,生怕被指到,因爲覺得黎牙實在進行某種神秘的東方禱告儀式,和大明皇帝在進行溝通。
“你不覺得很無聊嗎?用漢話叫囂這種事。”馬爾庫斯對黎牙實的行爲表示了疑惑,富有智慧的黎牙實,這種行爲格外幼稚。
是不是被綁着曬了幾天,把腦子曬出毛病了,要不然怎麼能幹這種無聊的事兒。
“你被綁幾天就知道了!”黎牙實大聲的說道:“這,真的非常有趣!”
“隨你吧。”
度過了危機的船隻繼續向着自己的目的地駛去,在海面上劃出了一道道的水線,而此時的大明京堂五城兵馬司門前極爲熱鬧,五城兵馬司的門前,是一隊巡城校尉,他們站得筆直,是來送行的。
還有一些個百姓在周圍圍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一看到三個穿着樸素的御史站在門前,京堂的百姓就知道,海總憲又又又在肅反了。
海瑞是都察院總憲,主抓肅貪,而他手下有些經過海瑞鑑定有骨鯁正氣的循吏,專事肅貪,而這批人的形象非常統一,從來不是綾羅綢緞,只有一身素衣,也就是沒有染色的官袍。
只要這批素衣御史出現的地方,就會有百姓圍觀,因爲又有貪官要倒黴了。
校尉們不言苟笑,但是眼神都帶着一些幸災樂禍,特麼的作威作福、整日裡指手畫腳的巡城御史,終於被海瑞抓到了把柄!
要被素衣御史帶走的人,正是巡城御史趙承範,此人是萬曆二年的進士,在地方履任六年後回京做了巡城御史。
趙承範聽說自己要被帶走調查,本來還是龍行虎步,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樣子,當走到門前,看到了三位素衣御史的時候,趙承範立刻站在了原地,一言不發的看着三位素衣御史。
走不動了,真的不敢再往前走了,因爲前面就是萬丈懸崖。
校尉們看起來是給上司送行,其實壓根就是來看熱鬧的,看到趙承範站在原地不肯往前走,所有人都露出了戲謔的神情。
“趙承範,咱也是地方滾上來的,可別丟份兒啊!”
“對,精神點!”
一羣人那叫看熱鬧不怕事大,大聲叫嚷着,讓趙承範精神點!怎麼說也是從地方一步步爬到京堂的,面對三個穿素衣的御史,慫什麼!
“趙承範,這是都察院總憲的駕貼,你看過後,沒什麼問題,就跟我們走一趟吧。”素衣御史其中一人往前走了一步,出示了由都察院總憲出具的駕貼。
走到這一步,其實都察院已經完全掌握了確鑿的證據,趙承範,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
因爲小問題,大多數都是走彈劾的流程,根本用不到素衣御史,素衣御史很忙很忙,忙到腳打後腦勺,忙到成爲素衣御史,基本等同於告別家庭的地步。
素衣御史是循吏,不是酷吏,即便是大明的賤儒也沒辦法把這些御史定性爲酷吏,因爲他們都和海瑞一樣極爲清廉,是真正的清流中的清流,這樣的御史,一共就只有七個人。
七個人就夠用了,一個海瑞就夠嚇人了,而現在海瑞手下有七個骨鯁正臣,七個人每個人帶一隊人,就足夠讓人膽戰心驚了。
趙承範沒有在衆人的鼓勵之下,精神起來,反而肉眼可見的萎靡了起來,他開始往前走,本來龍行虎步,越走腳步越是虛浮,一步比一步慢,顫顫巍巍的向前走,甚至是在挪動。
兩個校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將趙承範架了起來,送到了素衣御史面前。
“咱們的趙御史,看來是走不動道了,要不要幫忙送到都察院去?”校尉架着趙承範詢問素衣御史去處。
這兩個校尉是真的來送行的!他們架着趙承範送他走。
“送北鎮撫司,二位軍爺辛苦。”素衣御史頗爲溫和的說道,語氣溫和,但是說的話卻讓趙承範如墜冰窟,他腳下一軟,若不是有人扶着,趙承範要直接軟在了地上。
“客氣客氣,不辛苦,不辛苦!”兩位校尉受寵若驚,都說這些個素衣御史不好相處,但這接觸後,發現真的很好相處,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從來不擺架子。
“貪的時候,沒見你怕!拿銀子的時候,可硬氣的很,走!”校尉惡狠狠的罵了趙承範一句,低聲說道:“過年不給孝敬,就把人當牲口使喚!狗東西!”
這校尉顯然被趙承範刁難過,就因爲過年沒給夠孝敬,現在校尉終於報了被刁難的仇。
兩位校尉如同拖死豬一樣將趙承範拖到了北鎮撫司衙門口,而兩名緹騎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交接了案犯。
緹騎一直在,之所以讓兩位校尉幫忙,就是行個方便,讓兩位校尉出出心頭的怨氣。
“謝過二位軍爺。”素衣御史再次十分溫和的說道。
“客氣客氣。”一名校尉好奇的說道:“這趙承範犯了什麼事兒,得拉到北鎮撫司來?啊,冒昧了,三位御史一定不方便,是我多嘴,是我多嘴。”
“無妨,他犯了什麼事兒,我不能說,但過幾天東華門外就會張榜,二位軍爺要是好奇,一看便知。”素衣御史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素衣御史之所以尊重兩個校尉,是因爲現在大明五城兵馬司的校尉,都是攻滅俺答汗板升城的京營銳卒,歲數大了,打不動了,被安置在了五城兵馬司巡城,都是爲國征戰十餘年的老兵。
看那一手的老繭和被曬到黧黑的面龐,還有手臂、臉上的疤痕,就能看得出來,當初的戰鬥並不輕鬆。
素衣御史不是對誰都那麼客氣,這二位校尉爲大明公利捨生忘死,所以才被素衣御史稱爲軍爺。
趙承範犯了什麼事兒?其實是小事,就是給刺殺王崇古的許有仁的三公子許昭德,行了個力所能及的方便,放了襲殺所用的火藥入京罷了。
殺頭的小案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