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打算把侯於趙派到浙江去,爲申時行分擔一些壓力,這個任命將會在援朝戰爭結束後任命,此時遼東不適合有重大的人事任免,作爲大明入朝作戰的大後方,遼東此時需要極度的穩定。
任何不穩定因素都要被清除。
“陛下聖明。”張居正並沒有一味的封駁皇帝的聖旨,而且大多數情況下,張居正都是贊同。
“朕聽聞,先生最近收緊了雜報的創辦條件,並且對已經創建的雜報進行了重新的審查?”朱翊鈞問起了過年之後,內閣首輔張居正的第一條政令,內閣聯合禮部、刑部,對各雜報進行了全面的審查,關停了十一家雜報,幾乎所有的雜報,都被要求整改。
而且要求雜報署名不能是筆名,必須是本雜報社的實名筆正署名,人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連大明皇帝都重信守諾。
這個政令,被視爲張居正阻塞言路、矇蔽聖聽的鐵證,即便是大明朝臣已經非常確認皇帝和元輔帝師是穿一條褲子的,但一些言官,還是上了奏疏,批評張居正的政令,有些過於霸道了。
“陛下,一些雜報的言論,已經影響到了公序良俗,風力輿論的管控是很有必要的。”張居正非常堅持的說道,他不會因爲皇帝的詢問,改變自己的想法,必要的輿論管控,有利於公序良俗。
張居正是個臣子,在他看來,這些雜報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反賊,全都是挾民自重,全都是在逼宮,全都在謀反,所以他收緊了關於雜報創辦條件,需要兩個有資格辦刊的雜報進行保舉,並且出了任何問題,將會進行橫向和縱向的連坐。
橫向的連坐,是這保舉的兩個雜報社要被連坐,縱向的連坐,主要是對三個雜報所有過往的雜報文章進行追查連坐。
封建帝制總是有自己的侷限性。
“陛下,這次遼東,李成樑被一句謠言險些逼上了絕路,言路暢通從來不是胡言亂語、指鹿爲馬。”張居正說起了李成樑遇到的危險,這次是皇帝預判到了賤儒們的喪心病狂,沒讓賤儒得逞,但下次呢?陛下不能事事料敵於先。
信任危機,是一個惡性循環,只要有一點不慎,就是滿盤皆輸,這次是李成樑,下次就有可能是戚繼光了。
戚繼光要領京營入朝作戰,這就是很好的突破口。
張居正不能坐視不理,他選擇了絕不姑息。
“嗯,先生所言有理,就依先生所言。”朱翊鈞沉默了片刻,看着戚繼光不動如山的模樣,贊同了張居正的做法,戚繼光和賤儒選一個,朱翊鈞寧願把所有賤儒都殺了。
在這一刻,朱翊鈞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他這個皇帝,給的自由過了火。
這個過火,正在被張居正糾正。
在李如鬆帶領大明騎營向着遼東進發時,北衙有七份雜報,對大明軍出征提出了自己的質疑,就像林輔成拿出的那些帽子一樣,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場,分析了其中的利弊。
這些利弊分析的很好,大多數的雜報筆正都認爲,得不償失。
這一仗,即便是以最吝嗇的預算,也要七百萬銀的預算,如果加上糧草、人力物力等等,大明爲此至少要付出一千萬銀,而且這還是以速勝去算,真的要打個三年五載,而且真的要去倭國滅倭,又是一筆恐怖的支出。
這些銀子,無論是用在開海,還是用在重開西域,都是碩果累累。
甚至有人認爲,可以接受織田信長的條件,只要倭國只佔領漢城,不再繼續進攻,大明佔領仁川、邪馬臺軍港,朝鮮局勢就是可控的。
但朝中的極端保守派在這件事上,達成了高度一致的共識,無論如何,哪怕再苦,都不能讓倭寇上岸。
因爲真的讓倭寇上了岸站穩了腳跟,就是大明東北方向,永久的心腹大患。
而且大明也有例子,那就是日不落帝國西班牙的教訓,費利佩一時沒看住,讓英格蘭的海寇們在尼德蘭地區上了岸,看看現在費利佩左右見絀的狼狽,大明理應吸收經驗和教訓。
不能讓倭寇上岸,就是基本共識。
“陛下,臣不想日後的大明,以醜陋爲美、以愚蠢爲智、以無恥爲禮、以下流爲德,仁義禮智信,是做爲一個人的起碼道德準則,也是大明江山社稷的公序良俗,臣實在是不想變成大明變成泰西那樣的蠻夷,否則臣的變法,就是歷史的罪人。”張居正很清楚,陛下是願意讓人說話的,而且喜歡親自參加各種聚談。
所以張居正希望能夠解釋清楚,他這番舉動的目的,不是爲了彰顯自己的在大明的地位、有冒犯皇帝的實力。
“朕知道,保守的時候要激進一些,激進的時候要保守一些,這做人做事,就是如此矛盾着。”朱翊鈞笑着說道,這不是政見有別,不是路線分歧,說清楚就好了。
朱翊鈞看着手中的黃冊,黃冊、魚鱗冊,大明皇帝失去這兩樣治國法寶已經一百七十餘年了,現在終於再次回到了皇帝的手中。
張居正在實踐中發現,縣裡的丁口在漲、府裡的丁口在漲,唯獨省裡的丁口不漲,因爲布政司衙門不需要徵收四差銀,懶得管,大明官僚個個都是平賬仙人,全都在糊弄皇帝,其實這黃冊,哪怕是省裡全都更新了,到了戶部、內閣這裡,大臣們不願意更新,也可以繼續糊弄皇帝。
張居正用黃冊,換了對賤儒的有限捂嘴,這不是挾功自重,哪怕是張居正要的更多些,比如把賤儒都殺了,朱翊鈞覺得要求都不算過分,況且張居正所言有理,不是無的放矢。
“陛下,大明褫奪朝鮮國王李昖王位的聖旨,石沉大海了。”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李舜臣跟着李如鬆去了遼東,準備入朝作戰,而李後白留在了京師,大明遣朝鮮使臣把聖旨送到了平壤,卻沒有收到任何的回覆,李後白以過年爲由搪塞了一番。”
“陛下,要曉諭入朝軍兵,警惕朝鮮王公和倭寇同流合污,蛇鼠一窩。”
爲了保住自己的王位,這朝鮮王指不定要做出什麼事兒來,大明應該保持足夠的警惕,防止上當吃虧。
也不是張居正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張居正的軍事天賦和皇帝差不太多,他們對戰爭沒有足夠的瞭解,張居正覺得大明如果沒有足夠的警惕,朝鮮這幫蟲豸把大明軍行進路線出賣給倭寇,那大明軍兵要付出慘痛的傷亡。
“朕已經交代過李如鬆了,戚帥也要小心,能不讓朝鮮知道我方行動,就不必要讓他們知道,有必要他們配合,也要警惕。”朱翊鈞對着戚繼光十分肯定的說道。
“臣遵旨。”戚繼光俯首領命。
朱翊鈞忽然對萬士和說的那句,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有了更加深入的瞭解。
“馮大伴,下章刑部,將潞王收押的那些賤儒,一體流放呂宋吧。”朱翊鈞看着馮保,下了一個決定。
朱翊鈞本來打算放了他們,但現在改了主意,他十分確信的說道:“當錯誤的代價不需要自己承擔時,犯錯就是沒有任何成本的,那麼這個犯錯的人,就會一直犯錯下去,並且堅信自己是正確的,因爲他從來沒有懲罰。”
“對於任何人都一樣,包括皇帝也是如此。”
“大戰在即,不能讓賤儒擾亂人心了。”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站在馮保的立場上,把這些賤儒全殺了,這些賤儒都得叩謝皇恩!
因爲皇帝沒把他們九族一起抹去,胡言亂語、指鹿爲馬、搖脣鼓舌鼓譟人心,甚至還敢指斥乘輿,歷朝歷代,早處死了。
陛下之前居然還打算放了他們,現在要僅僅是流放,陛下真的是太善了!
“陛下臣以爲,此次入朝作戰,有幾個關鍵的地方,義州、平壤、仁川、漢城、釜山,只要這次順利拿下了義州,這次大明就贏了一半,如果能拿下漢城,倭寇就只有被趕下海的下場了。”戚繼光神采奕奕,目露精光,似乎恨不得馬上飛到朝鮮去。
無他,終於可以再次殺倭寇了!
戚繼光爲陛下講解朝鮮局勢的時候,眼裡有光,朱翊鈞看着這個狀態的戚繼光,十分懷疑,李如鬆能不能打得過這五十八歲的老人家。
已經五十八歲的戚繼光,再次掛帥出征,他有一首詩,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這些脊樑的詩詞,一半成功自然在遣詞用句上,另外一半,這些脊樑總是用自己的一生爲自己的詩,做了註腳。
詩以言志,言畢竟只是言,用命做註腳,是一種浪漫,十分獨特的浪漫。
戚繼光的興奮是肉眼可見的,比他被封爲奉國公的時候,要高興的多的多。
封奉國公時,戚繼光當然高興,但很多時候也是出於陛下需要,出於帝國需要,但現在,當了奉國公還能殺倭寇,就是喜上加喜!
大明皇帝再次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戚繼光封公的時候,他其實覺得自己再無帶兵打仗的可能了,功高震主也是歷史教訓,那時候陛下就說滅倭和重開西域,現在戚繼光領兵入朝了。
在戚繼光看來,拿下了義州,大明軍就勝利了一半,拿下了平壤、漢城,倭寇就必輸無疑,這是一個軍事家的判斷,朝鮮和倭國的縱深並不深,縱深淺,真的非常容易打。
戚繼光離開之後,朱翊鈞看着戚繼光的背影,忽然對張居正問道:“先生,你說,此戰幾成勝算?”
“額,臣以爲就以軍事天賦而言,倭國所有的大名們,包括織田信長加起來,都不是李如鬆的對手,而李如鬆稍遜戚帥,主要是有的時候李如鬆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容易做些危險的激進決策。”張居正做出了一個極爲客觀的評價。 李如鬆很強,但他只要一天不能約束好自己衝動的性格,就終究和戚繼光有差距,距離國之柱石,還有些距離。
“希望這次李如鬆在朝鮮戰場上,能讓朕刮目相看吧。”朱翊鈞笑着說道。
大明皇帝下了聖旨,將潞王收押的賤儒給流放了,這個結果,對於雜報的筆正而言,就像是天塌了一樣,連一直支持有限自由的陛下,都先後流放了林輔成和一批意見簍子,這種風向已經非常明顯了。
“黎牙實,你們泰西人都是這麼喜歡違背諾言,不講道義的嗎?”沙阿買買提,蒙兀兒國特使到了禮部鴻臚寺,找到了坐班的黎牙實,坐下之後,就是一頓陰陽怪氣。
“你不要憑白污人清白!”黎牙實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奉君命出使泰西,我一個泰西人,沒有留在泰西不回來!怎麼就忘恩負義了。”
“你看看這個。”沙阿買買提拿出了一本雜報,放在了桌上,嘖嘖稱奇的說道:“這就是你一直主張的低道德優勢嗎?”
這本雜報來自松江府,叫做《海外閒談》,專門記錄一些從水手那兒聽說的種種神奇之事,和海外番國志書搭配食用,可以全面瞭解異域風情。
黎牙實打開了雜報看了半天,眉頭緊蹙的說道:“這,胡編亂造的吧,大明對葡萄牙有再造之恩,安東尼奧怎麼會這麼做呢?”
“海外閒談這個雜報,可是經過了元輔審查,順利過關的雜報!這可是朝廷認可過的雜報,所有登報內容,都是經過了多方印證的結果,比如這一篇,海外閒談的筆正,就得到了大明番都指揮劉吉的確認,不是胡編亂造。”沙阿買買提努了努嘴,嗤笑一聲。
雜報裡記錄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明遠洋商隊的水手,在里斯本下船後,會停留十五天時間,而這些下了船的水手,成了里斯本一些宵小之輩的發財經,通過各種手段欺詐、騙取錢財,後來這些水手,就開始變得謹慎了起來。
然後大明人在里斯本,被人罵作:烏拉東,這個意思是小氣鬼,還帶着葡萄牙特有的彈音,因爲大光明教的八大美德第一就是節儉,這個烏拉東就有了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在某些語境下,代指大明皇帝。
劉吉作爲大明遠洋商隊的船長,他到里斯本要參加一些應酬的酒會,有一次,劉吉參加酒會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個詞,詢問安東尼奧,安東尼奧簡單解釋了下,並沒有解釋的太清楚。
劉吉本能的覺得不對,就自己派了水手四處打聽,才清楚了這個詞的具體含義,劉吉是極爲生氣的,因爲沒有大明,葡萄牙已經不是葡萄牙人的葡萄牙,而是費利佩的葡萄牙了,沒有大明,安東尼奧能坐穩這個國王?
而安東尼奧,明知道這個詞語的歧義,沒有做出任何的限制,而是任由其廣泛傳播。
其實安東尼奧有一次和大副馬爾庫斯,就說到了這個問題,他覺得沒什麼,因爲大明有蠻夷這種十分典型的歧視言論,紅毛番這個稱呼,連皇帝都會說,安東尼奧覺得限制,並沒有用,反而會傳播更加廣泛。
風力輿論都這樣,一陣一陣的,過了這陣就沒人提了。
劉吉向葡萄牙國務大臣徐璠提出了嚴肅交涉,要求葡萄牙全面禁止這種對大明歧視性的稱呼。
徐璠和國王商量後,也只能官方公文裡禁止出現這個詞,沒有太好的辦法。
這就是沙阿買買提說泰西人有低道德優勢的原因,雖然安東尼奧付了錢,但在安東尼奧最窘迫的時候,是大明提供了戰爭貸款,這是實打實的恩情,但安東尼奧沒有報恩。
“怎麼能這樣呢?哎。”黎牙實也有點無奈的攤了攤手說道:“可能是無能爲力吧,你看,連徐璠都束手無策。”
這個問題,看起來普通,但時間一長,這種歧視就會變成仇視,大明和葡萄牙本就天各一方,漸行漸遠似乎成爲了必然,離開了大明支持,葡萄牙又能走多遠,如果能走下去,就沒有費利佩要繼承葡萄牙國王這件事兒了。
“這件事啊,解決了。”沙阿買買提笑呵呵的說道:“我的國王阿克巴,帶來了遠方的消息,大光明教出動了,當真是可怕,現在只有大明可以說烏拉東這個詞了,連蒙兀兒國的港口都禁止了。”
人間奇景,只有大明可以說。
大光明教認爲烏拉東這個詞,侮辱了先知,曲解了教義,大光明教的聖徒們,下達了教令,對一切膽敢侮辱先知的人,進行物理上的審判。
現在里斯本,再沒人敢這麼說了,不光是里斯本,但凡是有大光明教的地方,都不允許任何質疑先知,連蒙兀兒國的一些港口,爲了避免麻煩,都禁止了這種談論。
有的時候,宗教是蠻不講理的。
大光明教的架構分爲世俗和教派,世俗和教派是互不隸屬、互不干涉的,世俗部分包括了教主徐璠、左右光明護法,但凡是先知派遣的使者,都能自動獲得左右護法身份,還有護教軍五行營等等,而教派則是由聖徒和智者之屋的光明牧師、智者構成。
聖徒就是當初入京面聖,第一次踏上聖地、第一次面見先知本身的二十名狂熱崇拜者,而大聖徒,就是他們的首領馬麗昂·德·蒙莫朗西,因爲教義掌握最爲徹底充分,最爲狂熱,而被確認爲了大聖徒。
“大光明教發展這麼迅速嗎?已經有了如此影響力嗎?”黎牙實目瞪口呆的說道,在他看來,根本無解的問題,就這麼輕飄飄的解決了?甚至成了禁忌的存在?
沙阿買買提心有餘悸的搖頭說道:“泰西現在有句諺語:羅馬教廷有多黑暗,大光明教的發展就有多迅速,裁判所有多少血債,大光明教就有多少信徒。”
“這個大光明教的本質核心,還是得益於大航海貿易的興盛,由大明爲主導的開海,註定了大光明教的傳播速度就是如此驚人,畢竟大明是當下世界,最大的生產國、消費國。”
大光明教傳播,是順着海路傳播,隨着商船,傳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海貿越繁榮,傳播速度就越快,在快速傳播的過程中,衍生了一些派別,但大聖徒馬麗昂爲首這一派,是擁躉最多的一派,畢竟有面聖的優勢。
“在大明待久了,就會認爲宗教不過是燒香拜佛,但在一些蠻荒之地,一些部落裡,燒香拜佛也是一種進步吧。”沙阿買買提一攤手說道:“反正你們泰西人忘恩負義這件事,我算是看明白了,大明這麼幫安東尼奧,換來的卻是這個結果。”
這件事,一定會加重大明皇帝、大臣對蠻夷的刻板印象,那些有意的、無意的傳播烏拉東這個詞的人,可能只是附庸風雅,認爲新潮、流行才這麼說,但現在,大光明教糾正了不正確的價值觀。
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緻的灰,從來不是非友即敵,敵人的敵人,也可能是敵人。
“其實在大明待久了,有些事兒,在大明理所當然,比如反腐抓貪,我很難想象在蒙兀兒國反腐的結果,在你們泰西可以反腐嗎?”沙阿買買提說起了他在大明的見聞。
“不能。”黎牙實愣了一下,他在大明時間也很久了,覺得海瑞就該反腐抓貪,不抓不行,這把神劍這麼用,是皇帝知人善用,但是沙阿買買提提到的時候,黎牙實才意識到,反腐抓貪這種事,不是全世界的共識,只是大明的共識。
理所當然就代表着廣泛共識,連被抓的官僚們,也不覺得自己作對了,只是忍不住要伸手,這種廣泛的共識,形成的過程,是非常值得探究的。
黎牙實眉頭緊蹙的說道:“律法是底線,道德是準則,而律法的基礎則是道德,沒有相應的道德,就沒有相應的律法,而道德的根本是文化。”
“反腐、宗教無害化,都是社會道德水準發展到高級階段的特有產物,這是高道德的優勢。”
黎牙實喜歡說大明在開海中有競爭劣勢,道德太高,以至於不能在競爭中取勝,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高道德的一體兩面和矛盾性,高道德的優勢是很明顯的,那就是維持內部的穩定。
“還有氣節和忠義。”沙阿買買提站了起來,笑着說道:“我的殿下阿克巴已經把自己的兒子們,送來了大明就學,今天我來禮部,就是辦這個事的,我不求阿克巴的孩子,能學到什麼真本事,他們只要生活在這裡,在成長中,那些理所當然的東西,就足夠我們蒙兀兒國用了。”
“你不怕大明打下了東籲,繼續進攻蒙兀兒國嗎?”
沙阿買買提連連搖頭說道:“大明從來沒有那麼大的胃口,東籲不自己犯賤,大明才懶得理莽應裡那個蠢貨,你當原始熱帶雨林,是人呆的地方嗎?你知道的,木邦府,大明的文武都不要,因爲要了就要承擔王化的責任,所以一直推諉。”
沙阿買買提對此一點都不擔心,他很清楚,蒙兀兒國就是個糞坑,連阿克巴都常常破口大罵的糞坑,只要足夠爛,大明就不會有興趣,頂了天了,也就是要求蒙兀兒國朝貢,現在的棉花貿易,不就是朝貢嗎?
沙阿買買提搖頭晃腦的離開了禮部鴻臚寺,蒙兀兒國的王子們來大明就學的事兒,已經呈送了內閣。
朱翊鈞收到了奏疏的時候,也是愣了片刻,纔對馮保說道:“不是,阿克巴的意思是,以後他們家的王室,就交給大明培養了?”
不是阿克巴的孩子們要到大明來,這是一份長期委培協議,以每年增加更多的棉花供應、減少棉花供應的價格,來換取大明朝對蒙兀兒王室的培養,是長期的,只要大明存續,就會一直送來。
“是的,阿克巴認爲,中原王朝歷代國祚綿長,都是因爲教育的好。”馮保鄭重的點頭說道。
“其實中原歷史上的昏君還是很多的,大多數都是平平無奇,阿克巴大抵是要失望的。”朱翊鈞還是批准了這份奏疏,阿克巴在國書裡承諾,可以讓利3%來供應棉花,這個讓利是直接體現在棉花價格的,但阿克巴的期望,恐怕就要落空了。
大明的教育沒有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
“陛下,這個平平無奇,在他們那兒已經算明君了。”馮保眉頭緊蹙的說道:“促使阿克巴派王子們來的原因,是他聽聞了一個故事。”
“三百五十年前,宋蒙兩軍包圍了蔡州,而金國的亡國之君金哀宗,在蔡州糧盡時,深知亡國之日將近,金哀宗下詔禪位給了宗室完顏承麟,而後自縊幽蘭軒,而宗室完顏承麟,亦帶兵血戰,死於軍陣之中。”
“如果註定要結束,站着死,未嘗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馮保引用了阿克巴在國書裡的一句話,這是大明的翻譯,蒙兀兒國的局勢其實也不穩定,阿克巴幾乎等同於蒙兀兒國的開國君主,作爲國君,他希望國祚綿長,他作爲父親,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們,成爲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