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省吾對朝鮮人遭受的苦難是非常同情的,這是感性,但因爲同情就進行朝堂上的決策,是不理性的,把別人家的棺材,擡到自己家哭,是一件很愚蠢的行徑,朝鮮王的肉食者,爲了自己的利益傷害自己的子民,這不關大明的事兒。
他提議進兵的主要原因,還是爲大明軍入朝作戰的戰略考慮,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支點,義州就是其中的關鍵。
大部分擁有漫長曆史的國家疆界,都是天然疆界,也就是河流、山峰、關隘等等地理環境形成,大明和朝鮮的疆界也是如此。
唐朝攻滅高句麗之後,將朝鮮半島的北部據爲己有,很快就放棄了這部分,因爲朝鮮半島的北部實在是過於貧瘠了,沒有足夠的土地、降水,山脈衆多,道路不便等等原因,都是唐王朝放棄朝鮮半島北部的原因。
自宣德年間確立了以鴨綠江爲邊界之後,大明就再沒有把朝鮮方向作爲戰略方向去經營,或者在精算之風的影響之下,北平行都司、河套、交趾十三司、舊港宣慰司、呂宋總督府、三宣六慰都接二連三的被放棄,大明呈現了完全收縮的態勢。
自然疆界,就代表着大明要干預朝鮮半島的局勢,就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這是不划算的,甚至是影響大明整體的戰略,在朝鮮半島投入更多,大明開海、重開西域、中南半島經略,都會相應的減少,朝鮮半島拖累坐煩大明,就會成爲定局。
但,這一仗必須打,倭寇決不能上岸。
在這種情況下,越早拿下義州,越早營造港口,越早獲得戰略進攻的支點,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曾省吾是個極端的保守派,他的一切決定,都是出於大明利益優先。
“那麼諸位以爲呢?”朱翊鈞詢問着大明大臣們的想法。
六部闡述了自己的想法,最終廷議認爲,催促馬林帶領的先鋒營,快速趕到九連城,在騎營抵達的一刻,九連城的兩千軍兵,立刻過江,進入義州。
具體徵戰的細節,則完全由前線的軍將負責制定。
“戚帥,大明騎營勞師遠征,這從遼東趕往義州,跋山涉水風餐露宿翻山越嶺,衆將士都是最疲憊的時刻,此時進攻,是不是有不妥之處?”朱翊鈞對整體決策沒有疑慮,但他心疼大明騎營,馬林帶領的先鋒營剛到鴨綠江出海口,沒有休整,就要準備作戰。
“陛下,朝鮮方面敗的太快了,僅僅十九天,漢城都丟了,開城、平壤又能挺多久呢?”戚繼光無奈的說道:“臣也想讓騎營休整,可是時間不等人,若是義州也被倭寇拿下,渡江就變的更加危險了起來。”
“陛下,騎營是京營銳卒裡的精銳,臣對京營的軍兵還是很有信心的。”
“那就依戚帥所言吧。”朱翊鈞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採信了戚繼光的說法,給馬林的先鋒營三千衆,加一加擔子,局勢的變化,出乎了大明上下的意料,考驗京營銳卒的時刻到了。
而京營的表現,並沒有讓皇帝失望,正如京營的口號一樣,時刻準備着。
大明朝堂和前線對於信息是有非常明顯的信息差,這是因爲距離,大明皇帝下達進攻的命令,命令傳到遼東李成樑,李成樑再下令到九連城,這一段路非常的漫長,這種距離造成的信息差,讓朱翊鈞很擔心朝廷的命令有滯後性,所以他纔想要給李成樑便宜行事的權力。
但因爲種種原因,在開戰之前,這種混亂的指揮體系,只能暫時如此,一旦開戰,前線軍將就擁有了更多的餘地,這種混亂的、滯後的指揮,會得到極大的改善。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馬林帶領的騎營有三千衆,因爲是先鋒,所以不需要帶太多的輜重,五匹馬一個人,一副甲冑,武器裝備,他抵達九連城的時候,大明皇帝的聖旨還沒有抵達九連城,在先鋒營休整了整整五天,先鋒營的騎營都閒到準備打獵作爲訓練任務的時候,大明皇帝的聖旨終於到了。
驛卒快馬加鞭的趕到了九連城,得知了馬林在校場又急匆匆的趕去。
不是驛卒跑得慢,是馬林的騎營速度太快了,機動性發揮的淋漓盡致,本來騎營每人只有三匹戰馬,先鋒營行軍的時候,李成樑額外提供了六千匹戰馬,纔有瞭如此速度。
九連城的軍將是從五品千戶趙吉,乃是王如龍手下的一名悍將。
趙吉行七,原來是順天府京師菜戶營的一個菜戶,城中孫氏欠了菜戶營銀子,趙老七告狀,居然是草民冤枉,而不是老爺冤枉,當時順天府密雲知縣,不敢包庇孫氏,讓孫氏還錢,孫氏氣不過,帶着家丁就打上門了。
密雲知縣聽聞後,帶着衙役就趕過去了,生怕趙老七被孫氏給打了,事情會更麻煩,結果在衙役的阻攔下,趙老七一榔頭錘死了一個孫家的家丁,又一榔頭錘死了一個訴棍,可謂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無比悍勇。
最後趙吉被流放到了應昌充軍,這已經是幾乎等同於死刑的流放了,那時候連土蠻汗都還在草原逞兇。
在流放前,朱翊鈞見了這趙老七一面,聽聞趙老七悍勇,朱翊鈞見獵心喜,就和趙老七角力了一番,吃細糧的大明青少年第一高手,雖然贏了,但手都在抖,而那時候趙老七是吃粗糧的,十六歲的年紀,一共沒吃幾次肉。
趙吉的悍勇,讓他在應昌府如魚得水。
此時的九連城校場上,趙吉和馬林光着膀子,半蹲着身子,身體前探,不停地繞圈試探着彼此,他們在角力。
軍中解決問題的方式,總是有些簡單,當然,在讀書人看來,這光着膀子打鬥,實在是有點不雅,是一種野蠻的行徑。
但一個手下全是精銳的將領,一個久經沙場、鎮守邊方的悍勇將領,兩個人碰到即便是和和氣氣,可京營的精銳,戍邊的將士,彼此都不會服氣。
在戍邊將士看來,京營銳卒?一羣花拳繡腿沒上過戰場的少爺兵;在京營銳卒看來,百戰老兵?沒有紀律、吊兒郎當,這上了戰場,怎麼可能把後背交給他們?
鬥氣太正常了,所以,馬林和趙吉光着膀子,開始角力,誰贏了,誰就是厲害,就以誰馬首是瞻。
一上手,馬林和趙吉都收起了對對方的輕視之心,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點子過於扎手了。
馬林的技巧更勝一籌,可是這趙吉的力氣,根本不是人該有的力氣!
這是馬林第一次感覺力氣不如對方,連李如鬆的力氣也就是和馬林旗鼓相當罷了。
而且趙吉流放到應昌的時候,才十六歲,這幾年又長高了幾分,軍中都叫趙吉爲熊將軍,諢號熊羆。
熊將軍人如其名,長得跟一頭熊一樣,體重要比馬林高十斤有餘。
“啊!”趙吉眼睛珠子一轉,忽然一聲暴吼,就撲了上去,他已經在很短的時間內,想明白了自己的優勢,技不如人就一力降十會!
他抓住了馬林就開了最純粹的力氣比拼,推搡。
馬林暗道要遭,面色通紅青筋爆抖的趙吉,用盡了全力推着馬林,這個時候,馬林的技巧就沒有用了,他只要有任何其他鬆懈,就會被推出邊界,只能牟足了力氣和馬林互推。
“呀!”趙吉再次一聲怒吼,爆發出了全力,開始推動馬林,馬林力氣稍遜,被一步一步緩慢但堅定的推出了邊界。
“好!”九連城邊軍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因爲他們的熊將軍贏了。
之前比拼箭術,馬林贏了,馬林能開虎力弓,三矢三中,而趙吉也能開虎力弓,三矢只中了兩矢。
現在趙吉找回了場子,扳回一局。
“我打不過你。”趙吉氣喘吁吁的將馬林拉了起來,頗爲大聲的說道,這不是給武勳之後面子,而是真的打不過,而且還告訴自己的軍兵,不要誤會。
軍中角力是有規則的,很多奔着下三路、殺招都無法使用,若是真的到了戰場上,可能十幾個回合,趙吉就會被馬林斬殺,因爲趙吉的路數都是野路子。
“這一仗打完,我讓父親保舉你入講武學堂。”馬林站了起來,伸出了手,用力的用肩膀撞了一下趙吉,握着趙吉的手說道:“萬夫一力,天下無敵!”
“萬夫一力,天下無敵!”趙吉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對着所有人高聲喊道。
“聖旨到!”快騎跑入了九連城的校場,馬背上的驛卒將金字牌加急的聖旨,送到了馬林的手中。
“陛下有旨,先鋒營抵達之日,立刻進入義州。”馬林打開看了片刻說道:“趙千戶,準備入朝作戰,我來爲你壓陣。”
趙吉確認了聖旨之後,立刻開始了準備過江之事,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一聲令下了。
而馬林看着聖旨,他倒是品出了別的意思,大明皇帝完全拋棄了朝鮮王室和那羣肉食者,之前大明的所有決策,都要顧慮一個問題,朝鮮王室在想什麼,那是把朝鮮的肉食者看作是人,但現在,大明已經完全不管朝鮮王室的想法了。
馬林是個武將,武將養點鷹犬,都很正常,但有些武將養着養着,這些畜生,就分不清大小王了,還敢對主人齜牙咧嘴了起來,齜牙咧嘴還不算,還要咬人,這些敢咬人的狗,就一個下場,那就是狗肉火鍋。
馬林對政治沒什麼理解,他覺得大明和朝鮮的關係,就是主人和鷹犬的關係,之前大明還在意朝鮮王室的想法,所以這些鷹犬開始齜牙咧嘴,開始蹬鼻子上臉,開始咬人,甚至弄得朝廷的明公都有點措手不及。
當大明朝廷不把朝鮮王室當人看的這一刻,代表着大明真正下定了決心,要徹底解決東北方向的問題了,一勞永逸的解決,徹底佔領和王化,不讓東北方向,再次變成崛起中的負擔。
這個態度上的轉變,馬林樂見其成。
“鴨綠江上有長達172裡的江面不會結冰,你帶一千人在九連城輯安渡口渡江,我率一千騎營緊隨其後,如果朝鮮方面投降,我們要在三天時間內,在輯安渡口修一個橋出來,力求將九連城和義州連在一起。”馬林換上了甲冑後,來到了中軍大帳,開始做具體的部署。
“三天之內橋樑沒有修好,就準備撤退,如果五天之內沒有修好橋樑,就立刻撤退。”馬林做出了進一步的部署。
打下來,就因爲橋沒修好,就要撤退,這是馬林的保守作戰計劃,因爲天時,大明軍兵的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沒有橋樑作爲補給,一旦鴨綠江開始了凌汛,後果不堪設想。
正月二十三日,已經是過了立春,上流的寒冰開始解凍,就會阻塞河道,船舶無法正常通行,沒有後勤的軍隊,就是等死,尤其是入朝作戰,不是在領土內作戰。 大明在九連城的兵力一共就五千人,損失兩千人,是不可承受的代價。
先鋒敗,兵敗如山倒,很容易引起大潰敗,要是讓倭寇打進了大明,那他馬林就是歷史罪人,皇帝不殺他,他都得自殺謝罪。
馬林面色凝重的說道:“義州守將要守城的話,就攻破城池,將其收押,注意要把敗兵全部收押,若是不服從管教,就地格殺,防止生亂。”
朝廷完全放棄了顧忌朝鮮王室的想法,給作戰帶來了許多便捷,沒有了自上而下的壓力,大明軍在征戰的過程中,進退變得更加從容。
次日的清晨,剛矇矇亮的時候,輯安渡口數百隻小船開始緩緩滑動,向鴨綠江對岸緩緩駛去,趙吉一上岸,就一馬當先,向着義州而去,在趙吉上岸的同一時刻,馬林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鏡,揮舞了一下手臂,牙旗揮舞,他腳下的船隻開始滑動。
馬林其實比較擔心,大明軍的動靜不小,而且九連城和對面的義州往來頻繁,九連城的動靜,義州方面肯定是一清二楚,要是義州軍半渡而擊,或者說在渡口設伏,大明軍恐怕要付出一些代價。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在馬林渡江之後,好消息傳來,趙吉接管了義州防務,一切都非常的順暢。
義州守城的將軍對大明今天要渡河的消息是很清楚的,在趙吉趕到義州城下的時候,土坯城牆的城門大開,城中文武官員已經等候多時了,等着投降。
大明覺得義州方面會抵抗,而義州方面擔心大明軍不來,屬實是麻桿打狼兩頭怕,倭寇兇焰滔天,義州文武也擔心那天倭寇來了,大明天兵還沒來。
現在,大明天兵可算是來了!
倭寇從對馬島登陸朝鮮半島,只用了十九天的時間,漢城就陷落了,這種情況下,義州文武官員都對朝鮮王不再抱有任何信心了,惶惶不安的時候,突然聽說大明軍要來,無論有沒有朝鮮王命,無論來做什麼,義州文武都找到了主心骨。
大明軍快速接管了所有防務,而後派出了墩臺遠侯,收集各種情報,很快一個巨大的問題,擺在了大明軍的面前,那就是逃難到義州城的流民,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前線在潰敗,百姓在逃亡,而朝鮮國王李昖將所有義州的糧草調入了平壤,而李昖喊出了要與平壤共存亡這樣的口號來,決定和倭寇在平壤決一死戰。
“墩臺遠侯查聞,李昖在漢城就喊出了這樣的口號,收縮兵力,所有的糧草都進入了漢城,倭寇兵臨城下之前,李昖拋下了所有人,帶着宗室文武大臣,就逃到了開城,漢城不攻自破。”趙吉面色凝重的說道。
漢城是朝鮮唯三磚石城牆的城池,還有開城、平壤兩處。
漢城城池圍三十里,李昖不跑,君子死社稷,十九天?給倭寇一年時間都打不下來。
倭寇遠道而來,缺少攻城的火器,可是李昖帶着宗室、大臣跑了,人心立刻散了,最關鍵的是,朝鮮南部的糧草集中在漢城,都留給了倭寇。
“同樣的錯誤,居然能犯兩遍!”馬林眉頭緊蹙的看着堪輿圖。
朝鮮北部的糧草也集中到了平壤,這一次李昖信誓旦旦要與平壤共存亡,但已經沒有人相信了,義州的難民在增加。
“怎麼辦?這些難民救還是不救?不救,離心離德,日後恐怕後患無窮,救的話,哪來那麼多的糧食。”趙吉詢問馬林的意見。
這個困難就像是賑災,以工代賑是一個萬能的解法,但在以工代賑之前,要讓他們有口吃的,纔不至於從流民變成流寇,而且組織生產是一件非常繁瑣的工作,這對大明軍兵而言,是個巨大的挑戰。
“能不能從平壤要些糧草過來?”趙吉提出了自己的解法。
“要不到,我們已經要了很多次了。”義州投降的官員,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直接投降是一個艱難的選擇,有的選誰想當貳臣賊子?
可是在平壤的王公貴族們,實在是太過分了!義州涌入了無數的流民,而且還在增多,義州索要糧草賑濟,至少開設粥棚,讓人活下來,可是李昖不答應。
“報!”一個墩臺遠侯急匆匆的跑進了義州州衙的正廳,俯首說道:“報!倭寇第一、第二、第三軍團,小西行長、加藤清正、黑田長政等人率兵,圍困臨津,三日攻破,臨津守備死戰而亡,開城岌岌可危!”
倭寇在過年後,從漢城分爲了三個方向,開始繼續進攻,三面合圍之下,臨津被攻破。
“開城已經是最後的防線,開城破則平壤無法固守,敗北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馬林迅速做出了判斷,兵敗的時候,就會一直敗,只有打出一場大勝,才能把渙散的人心凝聚。
臨津本來是個好機會,但倭寇的攻勢極爲迅猛。
“會有更多的流民涌入義州來了,救還是不救?”趙吉詢問馬林的決策。
“救。”馬林立刻說道:“大明救不了他們,他們得自救,現在立刻對義州地面進行軍管,城中所有的糧食、田畝,全部收繳後,配給供應,救是當然要救的,但所有流民都要做工,墾荒、修橋、修路、修建港口、碼頭。”
“義州本身有丁口七萬,流民不斷涌入,流民數量可能超過十萬,夏收在六月份中旬,這近半年時間,最少需要三十萬石的糧食,義州有這麼多糧食嗎?”
馬林的文化課可是在老爹的鞭笞下過了關,關於這麼多人吃多少的問題,馬林很快就得到了一個答案,爲了防止意外事情發生,馬林進行了最保守的估計,三十萬石。
“不知道。”義州方面的官員,面面相覷,他們也不知道義州能收集多少糧食來。
“趙千戶,你來找糧。”馬林立刻做出了安排,朝鮮的人根本指望不上。
任何文章都需要邏輯性,但利益博弈的時候,往往是不用考慮邏輯的。
作爲朝鮮的王,李昖已經在漢城拋棄了一次他的百姓,這一次平壤之戰,李昖會不會再次拋棄他的百姓呢?馬林認爲李昖一定會,這傢伙是個慣犯了。
馬林、趙吉希望能夠解決義州戰爭流民的問題,這也是有利益考量,一旦真的安撫了這些流民,這些流民就是大明在朝鮮征戰的最大支持,甚至是大明滅倭戰爭的最大支持。
安撫這些流民,馬林選擇了對義州本地的地主出手。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橋樑順利架了起來,是一座巨大的石橋,這座石橋,長二里,寬三丈,有橋墩十三個,十二孔,這座橋唯一的問題,就是會封鎖江面,但就是戰爭時架橋,真的要進行航運的話,戰後有空拆了再建就是。
而第五天的時候,趙吉終於把義州地面所有的糧倉給抄沒的一乾二淨,在大明軍佔領義州的第二天,配給就開始了,到第五天時,趙吉一共從義州地面收集了四十三萬石的糧草,除了足夠義州解救流民之外,也能供應大明騎營兩月使用。
“粟麥蕎豆麻黍等共計四十三萬石已經入庫,另有草料十五萬束入庫,撐到夏收沒有問題,這十五萬束草料會在義州附近營造茅廬,並且每家給草料十二斤取暖。”趙吉看了一圈繼續說道:“目前遼東軍一千二百名化整爲零,帶領義州百姓墾荒,因爲粥棚開設,幹活兒的熱情很高。”
營造茅廬安置百姓,是不營造就會凍死,而給草料取暖,是因爲草料是窮民苦力唯一能取暖的東西了。
這一千二百軍兵在應昌乾的最多的活兒,也不是打仗,而是墾荒、挖溝渠、水井,營造營堡,畢竟大明拿下應昌沒多久,土蠻汗到大明京師做了王爺,而俺答汗在萬曆九年被大明斬首示衆,大規模戰爭結束,剩下的都是剿匪。
在王如龍到遼東後,趙吉因爲很能打被委派到了九連城,這一千二百軍兵,現在的主要職責不是打仗,而是帶領百姓生產。
朝鮮已經實質性亡了,大明又不可能無限制的運送糧草,流落到義州的難民,只能自救,朝鮮國王不救他們,大明救不了他們,自力更生,豐衣足食,這就是墾荒的意義。
和大明多數百姓一樣,朝鮮的百姓也很勤勞,在短暫的五日小規模騷亂之後,慢慢穩定了下來,主要是大明軍在,這些百姓們選擇了相信大明軍。
“我們收到了新的消息,李昖離開了平壤,向義州而來。”馬林面色凝重的告訴了所有人一條壞消息,李昖又又又跑了。
在漢城逃跑,在開城逃跑,現在在平壤逃跑,扔下了他的百姓,扔下了軍兵,帶着宗室和文武大臣向着義州而來。
趙吉嘴角抽動下,厲聲說道:“這個畜生。”
李昖在平壤能撐三個月,大明軍就能抵達朝鮮,到時候,爲了團結一心齊心滅倭,大明皇帝可能捏着鼻子讓這個畜生入明做個離線王爺,結果李昖又跑了,平壤陷落已經成了一個時間問題。
“我們要不要馳援平壤?”趙吉眉頭緊蹙的說道:“沒了平壤,再往北來,無城可守了,平壤好歹也是座大城。”
馬林深吸了口氣說道:“馳援是一定要馳援的,昨日定州、安州文武來降,我帶先鋒營趕赴安州,隨時準備支援平壤,若是我遇到了李昖,會將他抓起來,你接管後,關在九連城,不要讓朝鮮宗室留在朝鮮。”
“是。”趙吉答應了下來,他仔細思索了下,沒有勸說馬林不要去定州,先鋒營不會有什麼危險,因爲倭寇沒有騎兵,一人五馬,當年黃金家族如日中天時,都沒有這麼奢侈過。
馬林這支先鋒營,要保證騎營抵達義州之前,戰火不會燒到義州這個戰略支點。
馬林將情況寫成了戰報,送往大明京師的同時,帶領三千先鋒營再次向定州出發。
“一個良好的開端,大明京營可以動了。”朱翊鈞收到戰報的時候,高度評價了馬林和趙吉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