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要說詳細的話，得從一月前開始說起。”
葉琉璃開口，道。
“如我方纔所說，自數月前國都妖物聯合會一事事發後，我們夜魅的人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沒有再離開過黑街。至今爲止我們都是謹言慎行，同時密切關注着黑街各個勢力的動向以及外來人的流動情況。”
說着，她輕嘆一聲。
“做這些, 我們也是不得已。我們夜魅的妖雖談不上如何良善，但終究是在人類社會的夾縫中求生存。妖物聯合會一事導致整個龍宇局勢都非常敏感，對妖物抱有很大成見的普通人中甚至出現了清掃社會面絞殺所有妖物的聲音，我們得保護好自己。”
李敬傾聽着葉琉璃言語，沒有做聲。
他要的詳細，葉琉璃並沒有說。
她只是在賣慘。
當然。
前一陣子, 妖物確實挺慘。
不要說是國都這塊。
連一些偏遠城市的妖物都是不得不老老實實夾起尾巴。
像葉琉璃提到的那種“清掃社會面”的聲音, 其實一直都有。
只不過在特定時期被無限放大了而已。
這沒啥好說的。
這年頭。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少不了想方設法博眼球，譁衆取寵的人。
他們喜歡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發聲，本質卻是爛到了骨子裡，單純只是希望得到大衆共情並關注，藉此牟利。
不過就事論事。
李敬覺得葉琉璃賣慘也算是情有可原。
畢竟人家確實是經歷了那麼一段煎熬的時期。
此刻他保持着相當的耐心，便是體諒。
葉琉璃確實有賣個慘，博點同情的意思。
不過主要，她是爲了說明自己盯着羅剎衆是爲了生存，而不是想爭權奪利。
到現在爲止。
她仍還認爲李敬是國都道上的某一位大佬。
她不想被視爲是威脅。
眼見李敬坐擁童顏注目着自己不曾發聲，葉琉璃賣過慘沒再動多餘的小心思，講述道。
“差不多就是月初的時候，我手底下的妖物留意到有一批行跡可疑的外來人員在黑街出沒, 全程有羅剎衆的人陪同。羅剎衆是黑街第一大勢力，我們夜魅自然要多加關注。這不僅關乎着黑街的利益分割, 也還關乎着敏感時期我們夜魅上下全員的安危。”
“我悄悄調查過那一批外來人員, 但無論通過哪一種渠道都沒法獲取與他們有關的明確信息，甚至連他們姓甚名誰都搞不清楚。這些人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在龍宇社會面上不存在任何痕跡。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不過我沒有主張繼續深入。”
一連道出兩番話語, 葉琉璃聳肩。
“出來混，最重要的是招子夠亮。我在黑街混了那麼多年，單純國都與冬燁市兩塊的人脈足以完全覆蓋這兩座城市，其中更不乏有體系中聯繫。其中國都的關係網，可以很大程度上輻射整個龍宇。這等關係網卻連幾個人的來路查不到，足以說明事情沒那麼簡單。”
李敬聞言點頭。
“然後？”
葉琉璃的話，很中肯。
一個在黑街發展了好多年的妖物勢力，關係網想不強都難。
查不到，那就對了。
證明他沒來錯。
“沒有然後。”
葉琉璃搖頭，道。
“在我主張不再深入後不久，那一批人便從黑街神秘消失了。差不多半月以後，又有一批外來人出現在黑街與羅剎衆產生了聯繫。前後兩批不是一路人，從氣質就能看出來。”
“氣質？”
李敬皺眉。
“嗯。”
葉琉璃應聲，道。
“第一批人屬於是比較兇惡的類型，走路帶風生人勿進，很像是道上人但又不完全是，差不多是這種感覺。第二批人，則讓我們這些混黑街的感到很不舒服。具體我不知該怎麼形容，硬要說，可能就是他們一身正氣？”
“接着說。”
李敬點點頭。
“與第一批人沒差, 這第二批人同樣查不到根底。不同的是, 他們在黑街只停留一天就消失了。”
葉琉璃說着，道。
“再之後就是幾天前又來了一批人，這批人特徵很明顯，是三人個面相和善卻又讓人感到凶神惡煞的禿子。其中爲首一人腦袋上有形似出家人戒疤，不過他顯然不會是尋常出家人。我曾親自遠遠觀察過，那人舉手投足間透漏着一股常人沒有的狠厲。與羅剎衆的人接觸中他曾有過一次動怒，不經意間顯露出氣息令我頭皮發麻，少說是六境後期。整體就是這些，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緩緩講述過後，葉琉璃幽幽看過來。
“算上兩位，短短一月裡黑街已出現四茬來路不明的外來人，給我的感覺一茬比一茬危險。區別只在於兩位找上了我，而前三茬人與羅剎衆發生了接觸。”
迎上這般隱隱有些哀怨的話音，李敬莞爾，道。
“抱歉，給你帶來困擾了。”
說着，他拍了拍懷中童顏的纖腰。
始終坐在李敬腿上安心當個花瓶的童顏會意，站起身來。
李敬在其之後起身，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隨後望向葉琉璃。
“現在是下午四點出頭，讓你的人準備一下，晚上零點準備好接收羅剎衆的地盤。”
？
葉琉璃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童顏也是猛地一愣，險些沒能繃住黑大佬女人的人設。
李敬這話……
什麼意思？
他準備衝了羅剎衆？
羅剎衆有大問題，從黑蝶調查到的信息就已可以看出來。
再有葉琉璃的講述。
基本可以確認，羅剎衆在短短一月裡至少與三路宗門子弟有過交集。
但這，沒法作爲衝了羅剎衆的理由不是？
葉琉璃提到的三茬人，到現在爲止他們一路都沒有見到。
沒見到，便是沒證據。
沒證據，怎麼能動羅剎衆？
李敬這是要搞啥？
童顏不解。
葉琉璃這則乾脆是一臉懵逼。
事先李敬有說提供信息虧待不了她，可這未免也太那啥了。
她就尋思着。
自己也沒說什麼具體的，李敬怎麼突然一副要乾死羅剎衆的勢頭？
關鍵，他說得還那麼自信。
羅剎衆作爲黑街第一大勢力，何等強悍？
若要根除，除非是國都巡查總局亦或冬燁巡查分局下大力整治纔有可能成事。
李敬有能力影響兩處巡查局動手嗎？
顯然不能。
李敬是巡查，葉琉璃不知。
就算知道，她也對此深表質疑。
很關鍵一個問題，巡查辦事需要證據。
假如勢力與勢力之間衝突，李敬背後的勢力得多強才能一口氣才能把羅剎衆拿下？
俗話說得好。
強龍不壓地頭蛇。
李敬是強龍不會有錯。
但羅剎衆也是黑街一把手。
名副其實的地頭蛇，沒那麼容易就被拿下。
況且真正要拿下羅剎衆免不了得爆發大規模衝突。
這玩笑可開不得。
平日裡黑街上的人們，連吵個架都不敢是爲什麼？
國都與冬燁的巡查力量都嚴防着這裡。
稍微有點事，人立馬就到了。
衝突，要不得。
更別說是大規模衝突……
勉強繃住臉，葉琉璃默默道。
“陸先生，你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跟你開玩笑？”
李敬微笑。
“……”
葉琉璃沉默。
聽着某人異想天開的話音，再看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她只想嗤之以鼻。
可她的生物本能，不知爲何又開始發生作用了。
心跳，在加速。
腿肚子，在顫動。
李敬沒有太多停留的意思。
秉持着做戲做全套的原則，他很是自然地摟過童顏纖細的腰肢，淡淡道。
“話我放這裡了，做不做準備隨你喜歡。今日午夜過後，黑街將再無羅剎衆。”
說罷，他摟着童顏轉身便要離去，忽的又是身子一頓，回首道。
“記住，我們沒有見過。”
留下這麼一句話語，二人離開。
葉琉璃坐在哀茶座位上，神色驚疑。
講真。
她完全看不懂李敬。
這青年，到底什麼來路？
他那一言一行透露出的底氣，就算是正經在國都廝混有明白身份的大佬也不敢有。
他們這些混黑街的，雖比正經在國都廝混有明白身份的人差些，但也沒差那麼多。
充其量就是。
他們沒有比較明白的身份做掩護，只能苟在黑街發展，將自己的勢力悄悄向國都延伸。
目送着李敬與童顏走遠，葉琉璃坐在位置上愣愣出神。
原先充當着夜魅老大的三境女妖與其他男妖守候在哀茶遠處，見李敬與童顏走了，陸續靠了過來。
眼見自家老大坐在哀茶店內發愣，衆妖面面相覷，守候在店外沒有打攪。
過了一會。
葉琉璃似是做出了某個決定，豁然起身。
“小莉。”
“在。”
三境女妖下意識應聲，快步走到哀茶店內。
“吩咐下去，今日商場歇業，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在外的人員也召喚回來。”
葉琉璃低語吩咐，道。
“大家準備準備，今晚跟我去幹一件大事。”
“明白。”
被稱爲小莉的女妖飛快點頭。
她修爲低微但卻深受葉琉璃的信任，得到重用。
眼前儘管葉琉璃沒有明說要幹什麼大事，可既然大姐頭有吩咐，她不可能忤逆。
……
與此同時。
李敬與童顏晃晃悠悠出了魅力之夜。
走出商場到了街上，童顏回首看了眼商場正門，終於是忍不住發問。
“那啥，李敬伱真打算對羅剎衆下手？”
“不然還能有假的？”
李敬歪頭回應，暗暗爲童顏明明手感驚人的小蠻腰點了個贊，抽手不再攬着她，道。
“到現在爲止我們只是勉強有一點眉目而已，再要深入已經很難。跟羅剎衆接觸那三路人最後一批是在幾天前離開，人如今在哪都不一定，沒法查。”
說着，他繼續道。
“目前唯一可行的路線，就是從羅剎衆身上入手，那幫人可沒那麼好說話。像葉琉璃這般混社會的妖物，被點破身後反而是比較弱勢的。想從羅剎衆這裡切入有必要粗暴一點，否則很難有進展。”
童顏對男女之防沒那麼在意，可也不至於戲演完了還非要跟他親近。
雖然“試用”某人感覺還挺不錯。
但作爲一妹子，童顏還是懂得自愛的。
沒再被摟着了，她揮手取出一件外套將周身曼妙遮掩，隨後紅脣輕抿。
“你這麼說，確實有你的道理。可羅剎衆畢竟是黑街上最大的勢力，要動搖其根本沒那麼容易。哪怕你背後有巡查總署的支撐，那邊也不可能說動手就動手。”
“這事沒那麼複雜，做些安排即可，我自有辦法。”
李敬擺手說了句，道。
“在這之前，葉琉璃剛提到那三路人特徵挺明顯，你有想到什麼嗎？”
“這方面我倒是確實有點看法。”
童顏應聲，道。
“按照葉琉璃的描述，前後與羅剎衆接觸的三路人應該分別是魔門、儒道以及佛家的人，三路人三種氣質與這三個派系剛好吻合。”
說着，她繼續道。
“不過僅此於事無補，魔、儒還有佛在隱世宗門中屬於是大型體系，與道家平起平坐。其中牽涉到的宗門太多太多，無法鎖定具體是哪三個宗門的人。”
不等李敬發聲，童顏補充着道。
“三路人裡唯一比較明朗的，是幾天前出現在黑街的佛家人。慈眉善目是佛家那夥禿驢的統一特徵，可要讓人感覺凶神惡煞，也就是佛家怒目金剛一系。這方面或許可以跟進一下，怒目金剛一系在佛家體系中比較少見。目前在現世入世修行的，可能就只有那麼幾個，或許很容易能鎖定到目標。”
對童顏提到的魔、儒以及佛三個體系，李敬很感興趣。
這三個體系，極具代表性。
毋庸置疑是正統仙道中的分支。
但本質上，龍宇社會面中沒有相關修行方式。
整個龍宇的正統仙道，基本是走道家的路子。
旁門左道不是沒有，但沒有魔、儒以及佛相關。
再聽童顏後續發言，李敬點頭。
“你自己找間店子逛逛，我這兒需要跟人溝通一下。”
說着，他取出手機撥通金睿昕的電話。
童顏見此乖巧閉嘴之餘，目光瞄中臨街一間化妝品店，嬉笑着挽過他往那邊走。
沒走出幾步路，李敬手中電話得到金睿昕接聽。
“李敬？”
“嗯，是我。”
李敬說了句，擡手跟着童顏比劃了下，示意她自己進去化妝品點挑着，自己在外面。
童顏會意撒手放開他，三步並兩步走進了化妝品店。
李敬尾隨在其身後來到店門前站定，對電話中金睿昕說道。
“金組長，我這裡姑且是有一些眉目了，需要你的協助。”
聽說已有眉目，金睿昕本有些疲憊的話音頓時精神了起來。
“怎麼講？”
“根據我現在的調查，黑街羅剎衆有大問題，在最近一月裡他們先後與魔門、儒家以及佛道相關的宗門子弟有過接觸。”
李敬打開話腔，看了眼已在店裡逮着櫃檯猛瞅的童顏悄然打開無聲魅影，將自己通過她接觸到了黑蝶，然後又分兩路調查的始末講述了一番。
接着，他又一五一十道出自己到來黑街接觸葉琉璃的始末。
期間除了夜魅全員是妖以外，該說他都說了。
這誠意，拉滿。
金睿昕是聰明人。
李敬把事情說得那麼細，從頭到尾跟她講了個遍這分明是要給她來個“不情之請”。
到底是跟某人有過一次“合作”的人。
金睿昕很清楚。
李敬對細節沒含糊其辭就不錯了，不會把事情說得那麼細。
品出了其中關鍵，金睿昕的態度很是乾脆。
“需要我做什麼？”
“有關羅剎衆高層的身份信息，總署應該有完整的檔案？”
李敬悠然開口。
“這個自然。”
金睿昕迴應，道。
“黑街這夥人比較特殊，個個都是走合法公民的路子。既是合法公民，檔案當然是齊全的。”
“妥。”
李敬應聲，道。
“勞煩把羅剎衆高層的檔案整理一下，我一會用平板查看數據庫，深挖一點東西出來足以動他們了再聯繫你。”
迎上這般話音，金睿昕很是爽快地回話。
“好說，我現在就吩咐下去，五分鐘內出結果。”
羅剎衆高層的資料，在巡查系統裡明明白白。
問題，肯定是有。
但僅在系統裡記錄的問題，不足以成爲動搖他們的根據。
巡查總署不是沒有試過深挖，可惜成效非常有限。
國都那麼大，勢力那麼複雜，總署也沒那麼多力量集中在一個小小地方勢力身上。
在黑街，羅剎衆確實牛X。
可要擱在國都，羅剎衆真心連一條小魚都算不上。
在如今這節骨眼上，金睿昕手裡也沒有太多的餘力投入在深挖羅剎衆高層有什麼痛腳上。
說到底。
像這種事正兒八經去查很難有結果。
真要想有結果，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李敬願意攬下這活，金睿昕樂意見到。
同時，她也相信李敬的能力。
……
與金睿昕有過一番溝通，李敬最後說明了有關怒目金剛一系的問題。
這事，得讓金睿昕入手去查。
在李敬入手的名單裡，連個佛家都沒的，更不要說是怒目金剛這一派系。
顯而易見。
人是從國都外邊來的，非是在國都入世。
掛斷電話，李敬在街邊杵了五分鐘摸出平板訪問巡查系統，很快得到了整理好的檔案。
得到檔案，李敬粗略掃過一眼將所有文件點對點傳輸到手機，接着取出耳機戴上撥通與小礙本體的語音通話。
小礙是二十四在線，隨時待命。
通話自然是立即接通。
“主人？”
“嗯。”
李敬應聲，道。
“之前讓你辦的兩件事有結果了嗎？”
“暫時還沒。”
小礙迴應，道。
“那千多人的名單我目前核實了三百多人，暫時沒發現有什麼問題。那三名巡查倒是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在失蹤前都曾出現在主人你現在的定位附近，不過沒逗留多久。其他的，目前仍還在覈實中。”
李敬聞聲挑眉。
他現在的定位，不就是黑街？
失蹤那三名巡查都有來過？
看樣子，他們確實查到了東西。
小礙提到他們沒逗留多久，可能是三人各自遇到了某些狀況，沒有貿然繼續深入。
遇險，那肯定不至於。
假如三人在黑街分別有遇險，早在失蹤前就該通報巡查總署尋求協助了。
他們遇到的狀況，多半是對探查產生影響卻又不痛不癢的問題，因而沒有考慮上報。
李敬不覺得三人會疏忽大意，致個人安危於不顧。
稍許沉默了下，李敬瞅了眼街邊的監控，吩咐道。
“把那三名巡查出沒黑街的監控發送給我，一會我看看。”
說着，李敬將手機中已打包的羅剎衆高層檔案發送到小礙本體，道。
“名單與三名失蹤巡查相關先放一放，我發了你一份文檔，裡面的人多少都有些問題。你集中精力調查一下，把與他們名下相關的產業都理清楚。然後從他們的賬目及繳稅記錄入手，挖點毛病出來。”
“瞭解。”
小礙迴應，將監控發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