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漪睃肖義一眼,眼裡有不贊同:“肖大哥,你別這麼誇張。偏心也不是這麼偏的。當心咱兒子知道了,和你鬧。”
“你不說起兒子,我還差點忘了。生小仙女前,咱們還得跟兩個寶溝通一下。以後他們作爲哥哥,得照顧妹妹,一切以妹妹爲重。不準欺負妹妹,也不準吃妹妹的醋。”
肖義喂蘇漪喝蜂蜜水,“本來嘛,臭小子和小仙女的待遇能一樣麼?他們該有自知之明。”
“你這話我可不愛聽!”蘇漪臉一沉:“都是我們的孩子。你得一視同仁。大寶小寶那麼乖,你不能讓他們受委屈。不然,這小仙女,不生也罷。”
“別啊。我只是說說。”
“你就是這麼想的。肖部長,我告訴你,你得端正思想。什麼時候,我覺得你覺悟夠高了,咱們再生小仙女。”無論女兒、兒子都是她的心間寶,都該被一樣的珍視。
偏心是鬧家之源。
她可不想自己家,像劉家大房那樣。
自大房鬧分家,劉元清住進鎮上後,大房基本上就散了。
成桂英和劉建民當初說要跟着二兒和三兒住,現在倆人退休了,老了,幹不動活,掙不了工分,不能爲家裡做貢獻,退休工資分別被兩個兒子攥手裡,劉元清的兩個弟弟都像踢皮球一樣對他們,不想贍養他們。
還是劉元清和朱月容心寬,看他們日子過得悽悽慘慘,連頓像樣的飽飯都吃不了,出錢將原來劉家大房的三合院改建了,讓劉建民和成桂英單獨住,吃飯也和兩個兒子的小家分開。
劉元清每週給他們送糧食和蔬菜,讓他們自己想吃什麼便做什麼。
劉建民現在後悔了,想去鎮上跟大兒子住,享享福。
劉元清當初被他傷透了心,並不想把他這尊佛請到家裡。
成桂英自知當初是她和劉建民對不住老大一家,堅決攔着劉建民,不准他去鎮上給大兒一家添堵。
本來嘛,劉元清承包了他們夫妻倆生活所需的一切費用。去年起,他知道自己和老頭子老得連家務活都幹不好,還每個月給相比之下比較有良心的老二一家八塊錢,請老二夫妻儘量照拂他們——平時給他們做做飯,洗洗衣服,有病有痛了送他們去七叔公家或者鎮上衛生所拿藥,藥費還是劉元清自己負責。
如此,劉元清花錢買了清淨;劉老二夫妻照顧二老既賺了錢,又爲自己贏得了善待父母的美名;劉建民夫妻老有所依,日子清閒又安寧,算是各取所需。
可劉老二夫妻畢竟是看在錢的份兒上照顧父母,並不怎麼走心,做事很敷衍,經常數落,甚至責罵劉建民老兩口邋遢懶惰,給他們增加麻煩。
蘇漪聽夏秋私下說過,村裡有人聽老二兩口子當着父母的面兒,咒他們早點死了算了,這樣大家都清淨。
蘇漪回憶到這裡,聽肖義喊她:“小蘇……”
肖義還想說什麼,站起身伸懶腰的老爺子轉頭送了他一個大白眼:“我覺得小蘇說得很對。你小子以後要是因爲女兒虧待我孫子,別說小蘇,我都要和你沒完!人家都說不患寡而患不均……”
肖義譏誚地勾起一邊嘴角:老爺子自己的賬都還沒理清,在他面前裝什麼大頭蒜!
“爸,這話,您可沒資格和我說。以前您不是也偏心我姐嗎?女兒比兒子珍貴這種觀點,可是您從小給我灌輸的。從前也是您跟我說,凡事要我讓着我姐。我是小男子漢,就該心胸寬廣,吃點虧不算什麼。還說吃虧是福……”
老爺子叫肖義堵得沒話說,悻悻地閉嘴。
蘇漪看老爺子黯然神傷,在肖義腰上擰了他一把:“你會不會說話?!”這麼多人在呢,作何非要揭老爺子的短。讓老人家消沉,平白給吃瓜羣衆增加談資。
肖義一股腦發泄完,說了埋在他心裡許久的話,自己倒是痛快了,可看老爺子那模樣,像是要哭,他頓時不好受了。立刻召喚城城,“肖明城,你過來。”
城城正和許久未見的蘭蘭姐說話,假裝沒聽見。小帥哥還在爲剛纔肖義的做法生悶氣呢。
肖義喊不動城城,轉而召喚小寶:“小……明朗,肖明朗!你過來,爸有話和你說。”小寶的嘴比城城更甜,就沒有他哄不了的老人。
“可是我沒有話和你說呀。爸,你別喊我,費爺爺正給我和哥哥講故事呢。”
費老不耐煩地衝肖義喊:“你小子別吵,我的思緒都被你打斷了。大寶,剛纔爺爺講到哪兒了?”
蘇漪悶笑着吃完肖義剝好的葡萄,吐掉籽兒,拿溼帕子擦乾淨手嘴,用食指點了點肖義的眉心:“別喊了。孩子剛纔都被你得罪完,我們家小孩兒氣性都大,沒這麼快原諒你。還是我去哄爸吧。”
“媳婦,還是你心疼我。侄子、兒子什麼的,完全靠不住。我算是白養他們了。”肖義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
這話蘇漪不敢苟同,“肖部長,我必須提醒你,孩子都是我和爸他們帶的,你可沒花過多少功夫在城城和大寶小寶身上。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我不要求你每日三省己身,起碼每週要自我檢討一次。”
“工作再忙,也不能忽略了家人。你自己想想,你都多久沒和爸打電話?多久沒去劉坪看望爸和老師他們?多久沒跟城城、大寶小寶面對面相處……”
“你運氣好,咱們城城和大寶小寶都遇上了貴人,自小便有最好的老師教導他們學習和爲人處世。不用你盡父親的職責,他們也在健康茁壯成長的同時,學到了許多寶貴的知識和技能。”
蘇漪早想跟肖義說這些了:“之前我讓你看過有關家庭教育的書籍,你也知道父親對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的性格的養成,三觀的塑造,以及個性的形成,有多麼重要。”
“從今兒以後,你每週必須抽時間去劉坪跟孩子們多處處。哪怕就是面對面聊聊家常,說說閒話,也是好的。你知道咱們兒子和城城最近開始學什麼知識了?身手進步多大了?他們對自己以後的人生有什麼規劃,想成爲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是吧,那就親自去問他們,和他們談。”
“還有咱們爸和老師、師母他們年紀都大了,你也多去看看他們,和他們說說話。省得以後子欲養而親不在,叫你遺憾內疚一輩子。費老和陳老孤家寡人一個在這邊,平時教育我們家的孩子辛苦了,你作爲咱家一家之主,應該多去慰問他們,向他們表示感謝。”
肖義被蘇漪這麼一通唸叨,有些不服氣,“咱家的一家之主,明明是你。小蘇,你沒去山裡陪兒子學藝前,我幾乎每週都去劉坪了。我的工資,不是都給你拿去養家了?我哪兒疏忽了?也就是這幾個月部裡工作繁忙,我抽不開身,才稍微懈怠了。”
蘇漪哼他:“那還不是我催你去的。你幾個月不回去看老人和小孩兒,大家都很惦念你,擔心你呢。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肖義諾諾點頭。感覺自己被媳婦當兒子訓了。可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彆扭或沒面子。
畢竟,他媳婦說的都是大實話,他無從辯駁。
何況,蘇漪嘮叨這些,也都是爲了他和家裡好,他有什麼理由爲此不高興呢?
坐一旁傷感的同時也不忘偷聽他們談話的老爺子,偷偷抹了把眼淚,他們老肖家真是祖上積德,才讓阿義娶了小蘇這麼好的媳婦,小蘇比他自己的親生兒女還會心疼人。
她不僅給他和阿義帶來許多正面影響,改善了他們的關係,家裡的三個乖孫也被她教養得極出色,走出去誰不稱讚,誰不羨慕!
老爺子想到這兒,又有些爲蘇漪不值: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怎麼看,都配不上小蘇。
肖義要不是他親生的,他一定讓蘇漪蹬了他。他這種只顧事業,疏忽家庭,冷落妻子的男人,有還不如無!
老爺子覺得,蘇漪那麼優秀——年輕漂亮,會賺錢,會持家,會處事,根本不愁嫁,完全可以找個比肖義更好、更疼愛她的男人。
肖義不知道自己親爹腦中時不時有勸蘇漪和他離婚改嫁的念頭,如果知道了,怕是得和親爹翻臉。
老爺子聽了蘇漪的話,感動得不行,思緒發散到別處去,完全不用蘇漪安慰,自己就恢復了精神。
蘇漪看他神采奕奕,同他說了幾句話,代肖義跟老爺子賠完不是,聽他罵了幾句“那個不是東西的兒子”,便看到舞臺上的大人和小孩兒被人請了下去。
主持人上臺暖場,說是精彩演出即將開始,讓觀衆們各就各位,做好觀看準備,還讓前排的人坐下或者蹲下,不要影響後排的人觀看演出。
蘇漪貓着腰,坐回肖義身邊。
嚴二抱着珍珍坐肖義邊上,看到蘇漪回來,舉起珍珍的小爪子衝蘇漪揮,“珍珍,這是你蘇阿姨,快喊人。”
“蘇阿姨。”珍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蘇漪看,須臾後,用她那能把人萌翻的脆甜小奶音誇蘇漪:“蘇阿姨,你好美喔。比電影裡的漂亮阿姨都美。”
蘇漪聞言,笑靨深深。她伸手,把珍珍抱自己懷裡,親暱地和她親親臉,“我們珍珍也很可愛,比你爸爸給你買的洋娃娃都可愛。”
嚴二聞言,將食指擡到嘴邊噓了聲,“小聲點兒。現在可不興崇洋媚外,大家都在抵制洋貨。最近各大城市的僑胞店生意都很慘淡,好些僑胞店暫時關門了。”
“小蘇,你別大聲說什麼洋娃娃,被某些人聽到,我們家恐怕會遭遇清宅危險。最近你沒有回城,是不知道城裡現在風聲多緊。不信你問阿義。”
“真有這麼誇張?”
肖義點頭:“也不知從哪兒開始鬧的,最近學生和工人們都在遊街,抵制洋貨,他們看到或者聽說別人家裡有洋貨,便會一窩蜂跑去清宅。”
“不僅砸、燒、毀人家家裡的洋貨和別的不合規矩的東西,其他物件也一併給人糟蹋了。不少人趁亂偷搶財物,給市裡許多家庭造成了極大的損失。不少人組隊混入人羣鬧完事,搶足了好處,就火速藏進山裡。等我們接到報案去他們家裡抓人,都不知上哪兒抓。”
“鬧事的人多了,給我們武裝部和公安局、派出所增加了許多工作。我最近一直帶着民兵在外面抓人。不然,也不至於一連幾個月都抽不出時間去看望你們。”
蘇漪:“這樣啊。現在的人也是不消停,鬧完這個鬧那個,雖然喊的口號不一樣,可乾的事兒一樣叫人無語。都是些烏合之衆,淨壞事了。”
嚴二覺得蘇漪這看法和他不謀而合,“誰說不是呢。”
珍珍和蘇漪不熟,叫她抱一會兒,就渾身不自在,不想被她抱,掙開她的手,跳下地,撲到嚴二懷裡,“爸,我想看人跳舞,可是看不到。我想坐你肩膀上。”
嚴二二話不說弓身低頭,將女兒的雙腿架在自己脖子兩側,兩手按着珍珍的腿,讓女兒能更清楚地看演出。
坐嚴二後面的人被他們父女擋住視線,都很不滿,讓嚴二把珍珍放下來,不然就去後面看。
嚴二乾脆扛着女兒去了後排,他走後,蘇漪貼近肖義,半邊身子靠他胸膛上,後腦勺枕着他平寬的肩,眼睛看着舞臺上的歌舞表演,“這兩位同志唱的曲兒不錯。”
若是大白天,她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和肖義親近。現在周圍的人都全神貫注地看演出,沒人會注意他們在幹啥。
而且,因爲演出開始,周圍的四盞千瓦大燈被關了,只亮着舞臺上方的三個百瓦燈泡,和舞臺有段距離的觀衆席的光線不是很亮,隔着幾個位置,看人便看不大清楚。
他們倆周邊不是自家人,就是武裝部裡站肖義這邊的在下屬,不會有人腦子進水,去革.委拿他們在公衆場合靠太近做文章。
再說,這周邊的夫妻和情侶,可不止他們一對貼在一起。還有好些對,都比他們的動作更親密。
“尤其是那位男同志,聲音雄渾蒼涼,哪怕不看他們的肢體表演,不聽旁白,不知道故事的背景,光憑這個聲音,就能腦補出一場悲歡離合……”
蘇漪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開通主播權限,趕緊打開,讓那些想到現場感受氣氛的觀衆能將精神體投射過來。
蘇漪的直播器這幾年連升幾級,她可以選擇忽視觀衆各種奇形怪狀的精神體,和無視他們用精神體做一些搞怪、奇葩的動作。
看不見,就不會受刺激。
這樣,比較有利於身心健康。
“確實。”肖義微微頷首。他沒事兒,就給蘇漪剝瓜子,剝完直接塞她嘴裡。
蘇漪拿小刀把一個蘋果切兩半,自己叼一半,另一半塞肖義嘴裡:“瓜子吃多了口渴,不剝了。吃塊蘋果吧。對了,其他人那裡,也有瓜子和水果嗎?咱家三個孩子有吃的嗎?要不要把他們喊過來,這裡還有三個蘋果,剛好一人夠分一個。”
“都有的。你別操心他們。孩子們那兒的東西,比我們這兒多了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裡的大人都很寵他們,什麼好東西都緊着他們。剛纔你去和爸說話,陳老、老師和費老過來,從我這兒順走了不少東西。說是怕孩子們看演出中途餓了。咱們吃的蘋果,都是被他們挑剩下的。甜瓜和葡萄、飯糰、饅頭、點心,都讓人拿走了。媳婦,一會兒你要是餓了,就吃蘋果充飢。等演出結束,回家我給你煮麪。”
“好吧。”
接連看完兩個節目,蘇漪的臉色漸漸不好。她一直坐硬板凳,腰有些受不住,“肖大哥,我腰痠,還有點疼,你替我揉揉。”
“這兒這麼多人,揉什麼腰,叫人看見,影響多不好。”肖義眼睛一亮,同蘇漪耳語:“我看演出也就那回事兒,沒什麼看頭。”
“不如我們回家,你躺牀上,我給你做全身按摩。”按完就可以吞吃入腹了。
“不要。還是我自己揉吧。”蘇漪太瞭解肖義,她還不舒服着呢,可不敢現在跟他回家。
不用想也知道,回家後,免不了被他拉着陪練。她體力不如他,不想再和他切磋了。
“你自己不好按。小蘇,聽我的,咱們回家去,我幫你。嗯?”
蘇漪被他“嗯”得耳朵發癢,心尖微顫,她以極大的毅力堅持住,沒被誘.惑:“難得看一次演出。這纔開場沒多久,不看完全場就走,多可惜。你看那對演相聲的,演得真好,太搞笑了。”
肖義沒覺得好笑,他看蘇漪屁股坐不住,一會兒左挪,一會兒右移,一會兒前蹭,一會兒後縮,眉心一直沒有舒展開,知道她不舒服,回辦公室找了件平時他用來當被子蓋的軍大衣,拿出來給蘇漪墊臀下,讓她坐得更舒服。
“肖大哥,你對我真好。”蘇漪握了握肖義垂在身側的手,笑容比蜜糖還甜,她低喃:“我好喜歡你的。”
肖義沒有吭聲,聽了蘇漪的話,他原本就細長的鳳眼眯得更細,眼淚流光溢彩,那是幸福愜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