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奇奇略帶躊躇地挪了過來,磨磨蹭蹭地在他對面坐下。
她心裡有點虛,很少見到應軒這麼嚴肅的樣子。
上一次,好像還是在金雨桐那個女人找上門的時候……
想起金雨桐,任奇奇心都抽了一下。
應軒一直盯着她,並沒有將她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恨意忽略。
“最近有誰找過你?”應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嚴厲,但還是忍不住溢出了一絲怒氣:“我告訴過你,不要輕易聽信別人的話。”
“金雨桐。”任奇奇並沒有隱瞞他的意思,既然他問了,她也就直接說了:“她說,我就算現在開始學,也已經晚了,她已經會拉絲,只是焊接學得不夠好,上次被陸叔叔看出來是她運氣不好,下一次來的時候,她一定會來拿走玲瓏塔。”
這麼長一段話,她卻說得一點都不磕絆,顯然這些話在她心裡已經醞釀了很久。
但應軒只是冷冷地盯着她:“還有呢?這和你讀不讀書有什麼關係?”
“我,我就。”任奇奇揉着自己的手指頭,慢慢低下頭,神情有些萎靡:“我算了很久,其實銀花絲的工藝,我都有學過,但是因爲年紀小,拉絲拉不開,焊接的話,爺爺又怕我傷眼睛……”
銀花絲和木雕不一樣,和其他許許多多的工藝都不一樣。
它太過精細,對匠人的身體素質要求極高。
看着她露出一抹想笑,但卻又悲哀的神情,應軒心裡的火氣慢慢消了。
小姑娘是想爺爺了。
他揉了把臉,讓自己表情稍微柔和一點:“你現在就很大嗎?奇奇,技藝這種事情,不能着急的,它需要水到渠成。”
“我現在可以先學着做掐絲。”任奇奇擡起頭看着他,幽幽地道:“我現在學了,就算最後把玲瓏塔輸掉了,我也不會難過,因爲我長大了就會拿回來,可是如果我學都沒學,我覺得很丟臉。”
雖然她的話說得很亂,但是應軒還是聽懂了。
如果她學了,就算輸了也不後悔,至少自己有努力過。
但是如果根本沒有學,眼睜睜看着玲瓏塔被拿走,她無法原諒自己。
這並不難理解,應軒甚至很能體會任奇奇的感受:“這沒什麼丟臉的,奇奇,生命的神奇之處,就在於此,合適的時候做適合的事情,這並不可恥。”
“可是……”
“我明白你的想法。”應軒想了想:“這樣,我其實也學過一點銀花絲,拉絲和焊接我們先放後面,我先教你畫銀花絲的花紋怎麼樣?從基礎學,你可以將銀花絲融匯貫通,把它的知識掰開了細細地學,直到你看到一件工藝品就能非常清晰地知道它是怎麼做出來的爲止——你覺得怎麼樣?”
任奇奇微微瞠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那,我還能上學嗎?”
要學那麼多東西,肯定要花很多時間吧,他們可都是每天一直一直學,一直一直做的……
“當然要上學。”應軒笑了,包容地看着她:“你現在還小,不懂得什麼是珍惜,但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上大學。”
這麼厲害的軒哥哥,原來沒有讀大學嗎?
看着任奇奇好奇的眼神,應軒很坦然地道:“所以,你帶着我的份,一起學,好嗎?看着你考上大學,我會像我上了大學一樣高興。”
“好!”任奇奇坐直身體,許諾一般認真地道:“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
不過現在還是太遙遠了。
於是晚上的時候,衆人就發現,之前本來就粘應軒的任奇奇直接成了他的小尾巴。
也不叫軒哥哥了,直接叫師父。
趙崇杉就咧着嘴笑:“喲,大師兄,這就收徒弟啦!?”
“沒有。”應軒回頭,拍拍任奇奇的腦袋:“教她點基礎。”
關於任奇奇的身份,陸子安沒瞞過人,因此他們都知道她將來是要繼承銀花絲的,平日裡也很是敬佩這小姑娘。
年紀雖然小,但志氣還是挺高的。
聽了這話,趙崇杉沒話說了,只笑眯眯地跟任奇奇握了下拳說加油就準備回去。
走了兩步他回過頭:“對了大師兄,你剛纔不在,師公說他和師母結婚紀念日,準備出去旅遊,讓你帶奇奇來着。”
應軒瞪大眼睛:“但是我馬上要去北亰啊。”
“啊哦,那我不知道了。”趙崇杉聳聳肩,挑高眉毛笑得一臉邪氣:“要不你就帶她去北亰嘛,啊,看看升國旗啦,陶冶一下情操,嘿,這挺好,你看你還提前體驗了奶爸的滋味,以後當爸爸了更加得心應手。”
這臭小子。
應軒擡腳就踹過去了:“行,膽子肥了啊,連我都敢調笑了,走,做金銀錯去,胎壁超過0.8毫米今晚就不準睡。”
安靜兩秒後,趙崇杉發出了一聲哀嚎。
跟在他們身後的任奇奇偷偷笑了,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星光。
當然,這事應軒還是老老實實跟陸子安報備了。
陸子安並不意外,只是提醒他:“教的時候注意方法,別過分,奇奇年紀小,別讓她對銀花絲產生了逆反心理。”
“嗯呢,我會注意分寸的。”應軒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師父,你們什麼時候回啊。”
“大概半個月吧。”陸子安語氣輕淡:“不過從傀國回來後,我也不會回長偃。”
“爲什麼呀?”應軒表示不開心了。
陸子安按了按額角,翻了一頁書:“我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工藝,想去親眼看看。”
紙上得來,終覺淺啊。
一聽說是工藝,應軒就不吭聲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不會這麼不懂事。
爲了避免師父聽出他的低落,應軒努力地想了想,轉了個話題:“對了,師父,凱哥追哚哚又雙叒叕失敗了。”
想起鄒凱那個活寶,陸子安心情都輕鬆了幾分,不禁笑道:“怎麼了?”
“嗯,不是哚哚和師孃一直是情頭嘛,然後師孃前兩天換了頭像……”
這事陸子安還真知道,當時曼曼說想和他換情侶頭像,他對這個無所謂就答應了。
“然後凱哥又嘴賤了,他說其實哚哚和師孃的這種不能算情頭,應該算閨頭……”
雖然鄒凱看到瞿哚哚秒變臉,迅速反應過來,追着解釋說是閨蜜頭像的意思,但還是碰了一鼻子灰,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陸子安撫額,無言以對。
“對了,還有……”應軒說起這個也是哭笑不得:“凱哥最近特別喜歡唱那首《兄弟兄弟》,我給你唱一下啊……大風大浪經得起,好漢男兒立天地……就是這首。”
沒毛病啊,挺好的歌。
似乎察覺到他的疑惑,應軒差點破音,幾乎是笑着唱完的:“凱哥改了一下,把後邊改成了這樣:兄弟是天,兄弟是地,有了老婆,我就可以毀天滅地……聽說鵬哥不理他了哈哈哈哈……”
鄒凱這追妻路,可以說是一路血雨腥風慘不忍睹了。
兩人正聊着,門響了。
陸子安逆着光擡起頭,看着那個穿着晚禮服緩緩走近的女子,呼吸微微一窒。
“我好啦,我們走吧!晚會就要開始了……”沈曼歌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有多美,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是的,今天晚上,他們要共同去赴阿默斯特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