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小姐做哪行呢?”我不說話,孫慧找話說。
“反正不是金融。”
“是嗎?那你不知道阿均最近壓力很大吧,國際金融風暴影響內地企業,人民幣升值,出口萎縮,金融企業也好不到哪裡去,死賬壞賬增加,債券貶值……”
“怎麼說?”
“你是真不懂?”
“爲什麼我就該懂?”
“你不懂他的領域,你們怎麼溝通?”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個多謝你費心了,目前看沒有問題。”
難道科學家的妻子一定得是科學家嗎?巴菲特和格林斯潘的夫人一定得是經濟學家?楊利偉的太太起碼會開滑翔機?廚子的老婆一定也會做五大菜系?醫生的內人最次也應該是獸醫?
除了工作,生活中還有那麼多的樂趣讓相愛的兩個人沉醉其中。江非均也不清楚洗衣液洗髮精的化學成分呀,他也看不懂我電腦裡那一大堆複雜的實驗方案呀,難道我和他就無話可說了?荒謬。
“這麼說忻小姐對阿均的事業一無所知,更別說給他出謀劃策羅。”
“需要嗎?他不是蔣介石,我也當不了宋美齡。”
“噗——”孫慧用手背抵住嘴脣,笑了。
“這個比喻不太恰當。我認爲女人應該做男人並肩而立的松柏,而不是攀援的dodder。”
見我沒反應,她加了句:“呃,菟絲花。”
“哦——,感謝解釋。不過我想請問,誰是松柏,誰又是菟絲花?如果我沒記錯,按‘菟絲附女蘿’的比喻,其實做菟絲花也沒什麼不好。”
有一絲迷惑從孫慧臉上閃過。
國語沒學好當什麼假洋鬼子。忻馨我是沒留過洋的土鱉一枚,別的不行,但是想在語言上佔我便宜,很難。
孫慧很快恢復了鎮定,說道:“我沒猜錯的話,忻小姐和阿均認識不會超過半年吧,也許半年還不到,四個月?三個月?”
“長短有關係嗎?”。
“一般來說時間越長越會了解一個人。”
“哦——”廢話,小孩都明白的事情。
“嫁給一個離婚男人是需要勇氣的,特別是阿均這種人。”
“他是哪種人?”
“戀舊,固執,一個習慣養成了以後輕易不會改變。他喜歡吃的東西,穿的衣服鞋子,甚至聽的歌,十幾年都是一個口味。”
如果真的戀舊,那就不會離婚了,離了婚也不會再找女朋友,應該復婚。孫慧的話漏洞太明顯,我不動聲色喝我的咖啡。
莫文蔚在唱……開始總是分分鐘都妙不可言 ,誰都以爲熱情它永不會減 ,除了激情褪去後的那一點點倦……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願 ,最好愛恨扯平了倆不相欠……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辯,女人實在無須處處可憐 ,總之那幾年你們倆個沒有緣……
“唱得多好。開始總是分分鐘都妙不可言 ,誰都以爲熱情它永不會減……忻小姐也許覺得現在和阿均挺熱絡,不過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對吧。”
孫慧笑吟吟的看向我,那種眼神就像美利堅合衆國的總統大人面對利比亞的獨裁者,在一場勢不均力不敵的戰爭中,強者只有對於弱者高高在上的憐憫和對結局意料之中的把控。她是從林中的猛虎,可我不是等待屠宰的羔羊,她憑什麼這麼自信?
“我們認識十年了,在一起超過八年,所以……”彷彿聽到了我的反詰,孫慧不慌不忙地補充。她攤開手聳了聳肩,眉毛挑高了,表情和姿勢西化十足。
“說不準的事情就沒有必要說了。”
“那麼我給你一點忠告,不要覺得耳鬢廝磨就能瞭解你的枕邊人。”
這話可真刺耳,我歪了歪嘴巴,不想和她囉嗦,對自己攪到這個局面裡懊惱後悔不已。
“呵,“孫慧輕輕笑了一聲,“忻小姐不信我的話?那我來猜猜,你這是住到這邊來了嗎?既然住到一起,阿均爲什麼不向你求婚?他也從來沒有在你面前提過我吧……”
“好奇的話我來告訴你原因。他忘不了我的,就算離了婚,我們遲早也會復婚。今天他可以爲了兒子整夜不歸,
明天會做出什麼來,誰也料不到。忻小姐,你也不算太年輕了吧,我勸你別在阿均身上浪費時間。”
原來所謂的偶遇不過是敵人精心策劃的狹路相逢,只是爲了讓我在這場狼煙漫起的戰爭中不戰而退。
憤怒的血液順着頸動脈衝到腦海,一千句一萬句駁斥她的話爭先恐後地想從嘴裡冒出來,但是敵人太張狂,我得想想最能打到她七寸的那句。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鎮定地喝完我的咖啡,然後放下杯子直視着孫慧,說道:“江非均和我交往的第一天就說過,復婚是沒有一點可能的。孫小姐今天說的話,我能不能理解成因爲你沒有在他身上得到承諾,所以纔想在我這裡扳回一局,讓我知難而退。抱歉,我只想說,復不復婚是你和江非均的事情,我幫不了你,浪不浪費時間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這是我今天說得最長的一段話,話音落下,我成功的看到孫慧終於變了臉色。驕傲自得被惱恨厭惡代替,對,就是厭惡,她討厭我,和我討厭她一樣。我們本是這座城市三千萬人口中永遠也不會相遇的陌生人,現在卻因爲一個男人坐在一起,進行着一場莫名其妙的談話。不管我和江非均能否修成正果,我都不會忍耐自己的情緒和一個不討人喜歡的陌生人假惺惺地敷衍。
我不是個攻擊性強的人,但在侮辱和挑釁面前,我從來就不缺乏反擊的勇氣,一朵長在荒野裡的花,就算和着泥土搬進了風和日麗的苗圃,野性仍然會在花兒的根莖苞芽裡潛伏;一隻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裡收斂了戾氣的小獸,在受到威脅的時候,也會亮出滿口的利齒,保護自己,痛咬敵人。
我甚至瘋狂地想,要是和這個女人打上一架,會是多麼過癮,我比她矮几公分,但論身手,她不一定能佔上風。
再坐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了,我打開皮包,掏出自己那一份咖啡錢放在桌上。
“對不起,我先走了,謝謝你的邀請。”
孫慧坐着沒動,在我站起來的時候,她說了今天的最後一句話:“如果我是你,我不會住到那套房子裡去,那裡曾經是我們的婚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