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我突然失去了劉穆的消息。
電話總是打不通,剛開始我也沒太放在心上,他喜歡鑽深山密林,信號不好是常事,我只是奇怪他爲什麼不像往常那樣,一旦手機有信號就會給我打回來。
等到他說的一週已經過去了兩天,還是聯繫不上的時候,我漸漸有點心慌。
找不到他,潛意識第一個念頭是他察覺到我最近“思想出軌”,玩一出失蹤震震我,但我左思右想,覺得這個猜測太無聊,太荒謬。
那麼第二個可能就是他出事了。
我上他的空間和微博,發現最後一條信息更新的時間是在一週前,打電話去他所在網站,繞來繞去找到對方總編,以劉穆女友身份相詢,得到的消息是:劉穆和一位同事去四川龍門山一帶拍專題,行程原定一週,可是從前天開始,兩個人和外界失去了聯繫。
我忍不住質問:什麼叫失去聯繫?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的聯繫?龍門山,是不是汶川地震的那個什麼龍門山脈?這種危險的地方爲什麼要派人去拍照片?你們網站爲了搏眼球,連員工的安全都無法保證,還開什麼開,不如關門算了!如果劉穆出了事,咱們走着瞧!
告不垮你,賴不死你!
雖然罵了人,出了心裡幾天來淤積的氣悶,可回到家,我仍然無法控制越來越深的恐慌。
那晚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劉穆從一個陰風慘慘的巨大洞穴中探出手來,向我求救,他喊着,忻馨,忻馨,救我……嗓音嘶啞淒厲,伸出來的那隻手斷了幾根手指,鮮血淋淋。
我被噩夢嚇醒,冷汗涔涔,再也睡不着。爬起來打他電話,仍然打不通,上網搜索,最近四川地區沒有大型車禍人禍的報道,祖國西南河山看似一片平安祥和。
他究竟怎麼了?一個四川省的面積相當於兩個英國,幾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到哪裡去找一個人?
我什麼也不能做,除了等。
時間似被分解爲數截不等長的空格,只有拼命往裡面填工作來佔據,而身體好像粘上白磷,臭,極易自燃,一腔邪火無處發泄,只有在心裡反覆痛罵那個
失去消息的罪魁。
又過了一天,下午上班時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南京的座機,心裡隱隱有點預感,果然接起來,那邊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忻馨——
聽到這兩個字,幾天來繃得緊緊的那根弦終於放鬆了,我對着電話壓着嗓子邊說話邊往安全通道躲,一出安全通道的門,我再也忍不住了,放開聲音叫:“你在哪裡?電話死也打不通,怎麼回事?!”
“別急,聽我說。”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悅耳過。
“說什麼說,早點幹嘛去了?!”
“你哭了?”
“哭個屁,有什麼好哭的。”
我嗓子眼堵得難受,只能儘量忍住不吸鼻子,把眼淚用手掌全部擦掉,可是手掌根本不夠用。
“對不起。”電話那邊的人溫柔婉轉地安慰。
“你現在在哪?”
“剛回南京。”
剛剛熄滅的怒火忽的一下又燒起來,我冷笑:“什麼意思,回南京了纔想起給我打電話。”
“不是故意的,手機丟了,也沒想到你會這麼着急。”
這什麼話,原來我是自找麻煩瞎折騰,上趕着犯賤,我氣得二話不說,啪地就把手機掛了,對着安全通道的門幾腳猛踢。
幾秒鐘後劉穆打過來,我掛了,他再打,我再掛,一來一去三四次,等我火氣消得差不多了,才點了接聽鍵。
他好脾氣地賠小心,“親愛的,對不起,給個機會聽我解釋好不好。”
“你說。”
原來劉穆他們此次前往四川,是和幾個網站聯合拍攝汶川地震後龍門山脈沿線的地貌改觀。前期一直順利,劉穆爲了拍高山杜鵑,和同事在海拔三千多米的九峰山多逗留了一天,恰巧發現有當地人在非法捕獵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綠尾虹雉,兩人上前阻止,和捕獵者起了糾紛,對方手持土獵槍,形狀兇悍,劉穆他們落了下風,糾鬥中手機全被對方掠走。
由於沒有手機,無法和外界聯繫,兩人僅靠有限的食物徒步下山,途中遭遇暴雨迷路,等輾轉趕到山腳鎮子上的派出所報案求助時,已經是兩天
之後,萬幸兩人都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又年輕體健,纔沒有釀成嚴重後果。
聽完他的講述,我責怪:“不是說過不去危險的地方嗎,爲什麼說話不算話?”
“這次是突發事件,下次一定小心點。”
“哼,還下次,告訴你再有下次你乾脆就別回來了。”
“再也不敢了。”
“少打馬虎,今後不管去哪裡,絕對不許關機,隨找隨到,去給你們老闆說,女朋友不准你跑太遠。”
他呵呵悶笑,“不用給他說,他已經見識你的強悍了,一接到我電話就訴苦,說我再不回來,公司都要被你拆掉。”
“活該,你要真的出事,我賴你公司一輩子。”
“賴我吧,就賴我一輩子。”他突然壓低聲音柔情似水地說。
“肉麻——”我呸一聲,但止不住笑。
“親愛的,我想你了。”
“那週末來看我唄。”
“嗯……有點事走不開,可能要過兩週。” 他有點遲疑。
“什麼事?”
“家裡有點事。”
“好事壞事?”
“小事。”
“少騙人,不出事你會直接回南京嗎?平時你都一兩個月纔回家一次的。”
“真沒啥事,乖,別亂想。”
“不說算了,到底什麼時候來看我?”
“這個月可能都不行。”
“那,我來南京看你吧。”
“唉,可能我沒時間陪你玩,還是下個月再說吧。” 他吞吞吐吐起來。
有鬼,肯定有鬼,我忖了忖,問道:“你真在南京?”
“是啊,當然,在家呢,這是我家座機。”他回得坦然。
“行,那我上班去,我們晚上再聯繫。”
我又喜又疑地收了線,把發燙的手機拽在手裡,心裡飛快做了決定,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這次的事情讓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我恐怕放不下劉穆了,他不再是某人的替代品,愛也不再是感激,不再是回報,愛就是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