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火光消散在茫茫夜色之中。樹梢間搖曳的黑暗，重新佔據了寂靜的場地。被驚動的月光蟲再次於長草際鳴叫，伴隨着那晦澀玄奧的吟唱聲。巨大的火焰又一次顯現虛空，映照出少年那倔強的臉龐。僅僅一閃而逝。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嘗試釋放小火球了，已經數不過是第幾次的失敗而散了，那位少年默默地忍受欲裂的頭痛。他臉上的蒼白隱沒在蒼茫的夜幕之中。汗水爬滿了整個鬢角，血絲滲出他那薄薄的脣瓣。他的精神力已經完全透支。
“還是不成功。”林凌天自嘲着笑了，“現在連一丁點火元素都無力凝聚。回去吧，早上有課，還有工作呢。”拖着搖搖欲墜的身體，林凌天回到宿舍倒頭就睡。完全沒有留意到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抹熟悉的盈白。
早晨的課還是那門讓人昏昏欲睡的魔法理論基礎。林凌天雖然拼命練習了差不多整晚，他還是提早來到教學室內。課室的座位不是固定的，但多數座位是被預定的，尤其是前面幾排。這不是成文的規矩，而是一種班上學生達成共識的潛規則。
腦裡想得全是小火球術，林凌天習慣性地走到昨天坐過的位置上。當他快要坐下的時候，一種異樣的直覺襲來，他頓住了。他下意識地朝凳子上看去。眼前慘不忍睹的景象令他直髮愣。
只見椅子的表面全成了不明物體的天地。這一片夾雜着褐斑的暗黃色絕對會讓你聯想到促使早上吃過的食物在胃裡翻滾的事物。滑膩膩黏糊糊的質感無不展示着它那獨特的噁心。林凌天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他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剛纔他就這麼坐下去，那麼這一灘傑作將會在他身後某個地方作免費展覽。
在卡倫的認知裡，面前帶顏色的膠狀物是大陸上一種相當普遍的染料的原材料。它的真身是滑膩獸的分泌物，本身沒有顏色，卻是很好的着色劑。它可以根據人們需要添加不同的成分以構成不同的色彩。而現在這種特別的色澤很明顯是充分地參照了某種排泄物，調配而成的藝術作品。只要跟它零距離接觸，就算特殊材質的校服也不可避免被打上它的“標記”。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俗套的校園欺負事件？”林凌天想到了地球上某些中學生的惡作劇。他以前讀的是重點中學，裡面的學生都很純良，他沒有機會見識到類似於貼條子、倒釘子、畫本子的“藝術行爲”。更沒有不幸碰過這些行爲的升級版例如堵巷子、搜袋子、敲棍子等等。
現在於異界的校園裡竟然遇到如此事件，林凌天詫異同時卻很生氣。這並不是因爲“欺負行爲”本身。畢竟林凌天早已過了應該幼稚熱血的年齡段。而是因爲這間教室，他早上剛清潔過。不幸的是，下次清理的人還是他。
身上沒有帶任何擦拭物，林凌天只好換一個位置。令他抓狂的是這一帶的所有位置都被這些粘液佔領了。他腦中的第一個想法是：今天的工作量又增加了。第二個想法是：難道惡作劇不是針對我一個人的，還是並非針對我本人的。第三個想法是：今天要站着聽課了。
“需要用這個麼？”在林凌天糾結不已的時刻，耳邊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他擡起頭來，只見他昨天的臨時同桌笑眯眯地遞給他一條手帕。手帕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上面沾染的痕跡和椅子面的色彩如出一轍。遲疑地接過手帕，林凌天發現它是乾爽的，也就是說那些斑駁是舊跡，它今天並未被使用過。
“嗯？這……”林凌天不解地望着馬可。
馬可同學依然帶着他招牌式的和藹笑容，他彷彿不打算回答林凌天的疑問。“快要上課了。你想一直站着麼？”
林凌天只好壓下心中猜到點端倪的疑惑，仔細地擦起椅子來。
幸災樂禍的目光宛如聚光燈般投射過來。林凌天在埋頭把椅子弄乾淨，錯過了離奇的一幕。那些目光一觸到他同桌那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比春風還柔和的表情，就像扇貝受到驚嚇似的猛地縮回去。
“我洗乾淨再還你。”林凌天認真地說道。
“不用，這個洗不掉的，晾乾就好。”馬可溫和地把手帕收回來。
“對了，筆記我還沒看完，可能要遲點才能還給你。”林凌天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你急着用麼？”
“它跟你有緣，就送給你好了。”這位文靜的少年很隨意地說。在林凌天詫異的目光下，他拿出了一本一模一樣的筆記。
一個人做兩本筆記，兩本封面、內容一模一樣的筆記。真的有人會這麼做麼？其中一本顯得有點多餘了。是爲了預防丟失而留個副本？林凌天也只能把思緒儘量往合理的方向拉去。
整堂課，林凌天都聽得心不在焉的。雖然他有很認真地做筆記，但做筆記只是他分散注意力的一個手段而已。
他實在太在意了，馬可的反應令他太在意了。他很難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面對這一切不公正待遇的時候能夠如此平靜。平靜得很詭異。幾乎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相反表面上，他還是掛着那如沐春風的微笑，愜意地觀賞着這一切的發生。望着那些噁心的色彩，他貌似在欣賞一束美麗的鮮花。
他這種過分“淡泊”的態度，林凌天自問自己也無法做到。林凌天學過心理學，此刻卻無法把握他的同桌的心理狀態。
一節課下來，他們再也沒用說過話。下課的鈴聲把大家都“趕”出教室。馬可也靜靜地收拾好東西，包括那塊髒兮兮的手帕。然後他就靜靜地離開了。離開時，他只是回頭對林凌天歉意地笑了笑。這個笑容林凌天讀懂了，心裡卻更加疑惑了。
今天下午沒用課程安排，林凌天也不回宿舍，他打算到學院的圖書館泡一個下午，在那些典籍上尋找自己施放不了小火球術的原因。其實他有一本更權威的典籍。可是這本“典籍”根本不賣他的帳。本源之心這位不太負責人的“老師”總是不遺餘力地培養他的自學能力，塑造他的獨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