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你是怎麼到這來的?”
“騎馬來的。”
“我是說,紅葉觀離這有二十多裡吧,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小花說的!”
“小花又怎麼知道?”
“我也不知道。本來它在外面玩,我剛挖完土,去修上山頂的路,它突然跑過來告訴我,說你和扶搖在這邊和人打架。我本來想走路來,結果看見橋邊的兩匹石馬,就試了一下請石馬帶我過來,沒想到我一對它們說話,它們立馬就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
林覺瞄了眼身邊馱着她的石馬。
這不答應能行嗎?
你天天當着人家的面劈石頭做傢俱,在山上修路,用手摸石頭來做石雕,多嚇石馬啊!
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就已走入了洞室。
也可以說是一間大殿,一間寢殿,因爲洞室最前方便有一個石臺,上面先鋪着茅草,又在茅草上面鋪了一些布衾鋪蓋,雜亂,像窩。
林覺左右看了一眼。
洞室中也站了許多狼頭兵,幾頭夜叉,都變回了紙,安安靜靜的藉由傾斜的竹架靠在石壁上,被火光照得頗爲陰森。有些身上還有破損,能看得出這些狼頭兵與夜叉便是先前在外面與他們作戰的。
林覺又看見了兩個比夜叉還要高大一些,長得和人差不多的紙人,不由問道:
“那是什麼?”
“龍伯。”
“龍伯……”
“不過也不算龍伯。紙太軟了,做不出那麼高的人。這麼高就頂天了。”花道人說道,“倒是豆兵做得出來。”
“豆兵……”
林覺忍不住愣了一下。
這是一種傳說中的巨人,有說他們身高三十丈,有說更高的,不過傳說往往都有誇大的意味,只是顯而易見的是,他們確實是一種巨人,一種與僬僥相對的格外大的人。
豆兵能做出這般巨人?
花道人好像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餘光瞄着他,就像看到曾經的故人。
“不過也不是那麼好做的。豆兵需有殘魂執念,要想用豆兵做出龍伯兵士,須得於此一道有極高的造詣,須得找到最好的靈木,呵,除此以外你還得找到一道與你合搭、願意追隨你的龍伯的殘魂執念。”
花道人說道連連搖頭:
“哪有那麼容易!?”
林覺點了點頭,覺得有理。
不過內心也依然被震了一下——
如今的豆兵雖然仍是他極大地幫手,不過更多的已經傾向於爲他護法或清除小妖,在對付大妖的過程中,只能用作輔助。
如果有一天,自己灑出小小一粒豆子,就能化成一位數丈乃至十丈高的巨人,那豈不是隻靠豆兵就能與大妖神靈相鬥?
自己得找個時機,與這位花前輩好好探尋一下其中的奧秘玄妙才是。
還有那剪紙術、化成風的法術。
不過這時還有正事。
沒有多久,羅僧開口問道:“你既在山中修行,又會用一種符籙來窺視窺聽,可知道開春以來,山上來過什麼閒雜人等?尤其是最近!”
“開春以來,來道爺我這裡的人太多了,尤其是最近,天氣一熱京城中有多少女子不想有個苗條身材?我哪看得過來?”
花道人說着,卻頓了一下:
“但我知道的是,這種事情絕不是近段時間纔有的。”
“什麼意思?”
“這種事情老早之前就有了。就是這個意思。只是以前女子被害沒有這麼頻繁集中,也沒有這麼不加掩飾,更沒有和貧道扯上關係罷了,京城便也不甚在意罷了。”花道人悠然說道。
“……”
羅僧陷入沉思,隨即說道:“你的眼符耳符別人可以用嗎?”
“你想從貧道這裡求一套眼符耳符?”花道人斜着眼睛看着這武人,又瞥了眼林覺和小師妹,“罷了罷了,看見貧道昔日故人晚輩、也是這楓山上的鄰居的面子上,便賜給你一套。”
好面子的狗妖,也好給人面子。
林覺自是笑着道謝。
花道人捉來兔子,又採來山中野花與刺苔招待他們,不過他這地方終究不便留宿,等到天黑之前,幾人便告辭了。
“前輩,這段時間晚輩太忙了,過段時間再來山中拜訪你。”
林覺也沒有立馬向這位花前輩討教龍伯豆兵和法術的事情,而是準備等到熟悉了再說,反正他的洞府和紅葉觀都在這楓山上,相隔不遠,又有原先師門祖輩的情誼,總是要來往的。
“隨時歡迎。”
“多謝道友的招待。”青玄道長說道,“只是鬧了這麼一番,怕是要影響道友的……生意了。”
“哈哈!無妨無妨!我早知道亂世要到了,這兩年就是在存人油呢,已經存了不少,夠我用很長一段時間了。”花道人說道,“再說了,你一個天天在道觀中清修的道士,怎麼知道女人心呢?別說道爺我行得端做得正,名聲在外,就算道爺我真吃人,只要不是見人就吃,還是會有京城的女子前來找我的。”
“生活不易啊。”
青玄道長搖頭嘆息一聲。
“前輩,告辭。”小師妹也說道,“最近我都在紅葉觀,前輩要來拜訪隨時都可以。”
“師妹隨我去京城呆幾天吧,也許要你當打手呢。”林覺打斷她說。
“哦!那前輩過段時間再來!”
“好好好!”
幾人紛紛下山而去。
小師妹依然騎着那匹石馬,林覺也坐在另一匹石馬的背上,羅公牽着他的馬,馬背上放着萬道友,三名真鑑宮的道長在前面步行。
“這就是原先觀星宮門口的那兩匹石馬吧?”江道長開口道。
“正是。”
“竟然跟了你們。”江道長停頓了下,“我得提醒你們一句觀星宮確實傲慢,若被他們得知此事,恐怕會爲難你們。”
“到時再看吧。”
“道友小心。”江道長鄭重對他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心算計亦是世間了不得的本領。除此之外,若非神靈之事,想來觀星宮那些道人也根本奈何不了你們,若有神靈之事,則可來找我們。”
“多謝。”
“理應如此。”江道長淡淡說道,沉默一下,又補一句,“從京城到楓山,總要從南門進出,兩位道友,若路過真鑑宮,可多來做客。”
“實不相瞞,我們好幾次路過都想進去坐一坐、蹭頓午飯的。”林覺笑道,“不過看見你們道觀熱鬧非凡,尤其是剛開春那段時間,香火盛得遠遠看去還以爲你們道觀着火了,道觀裡的道友們也是忙得團團轉,便不好意思來打擾了。”
江道長聞言,看了眼青玄道長。
青玄道長立馬燦爛一笑:“道友說的什麼話?故友相聚,哪有什麼忙與閒?我們本就是圖個清閒安逸才上山當了道士,要是我們這些當道士的都忙得連好友都招待不了了,那這天下間怕是除了你們這些靈法派的道友,就再也沒人稱得上清閒了!”
江道長不說話,只是點頭,表示贊同。
林覺自是笑着行禮。
師妹學着他拱手。
真鑑宮的幾人便不說話了,只剩師兄妹二人坐在馬背上,一邊走,一邊瑣碎閒談。
“師兄,我剛挖的土,還沒點種子。”
“過幾天再點。”
“我的雞還沒喂呢!”
“它們會自己找吃的。”
“小花還在道觀守家呢!”
“那不是正好?”
夕陽黯淡,幾人逐漸下山。
次日他們纔回到京城。
萬道友被羅公放在靜室中。
林覺找出一顆丹藥來,喂進他的嘴裡,也不知這人當時罵得有多髒,花道人下手有多重,他竟是吃了這顆丹藥也沒醒來。
不過修五行靈法的人確實生命力強橫,林覺見他呼吸逐漸平穩,臉上逐漸恢復血色,便也放下心來。
院中海棠未謝,一片淺綠間,有着深紅的丹珠和粉白的花朵,小師妹正一臉好奇的站在樹下看,林覺則和羅公坐在石桌邊。
“若是那位花前輩說的是真的,此事恐怕干係甚大,我們該如何查呢?”
“道長不擅長這種事,羅某擅長!”羅僧說道,“等那禮部的令史爲我將捕役找來,我便去查就是,若有要鬥法、法術的時候再叫你!”
“那查案的事,就有勞羅公。”林覺知曉人各有所長的道理,羅公曾是長寧縣尉,又擅長查妖鬼的案子,因此也不與他客氣,“不過我們這些修道之人也有自己的本領,羅公便去查案,我便扶乩問神,給羅公作參考。”
“好!”
羅僧答應下來。
隨即林覺見他眉頭微皺,似有想法,數次欲言又止,不由疑惑:
“羅公可有話說?”
“不知該不該講。”
“但說無妨。”
“只是猜測和憂慮,這等事註定是找不出證據的,就算說出來,道長也請記住只做參考與提醒。”羅僧這纔開口說道,“都說觀星宮自以爲是,傲慢小氣,又知道長曾落了他們的面子,城外山中那妖怪又惹他們不滿,道長可有想過,此事若真與觀星宮有關,道長又當如何?”
林覺一聽,便也皺起了眉。
昨天花前輩就說起過這件事,當時他應付過去了,其實後來也是想過的。
羅公曾經做過縣尉,連青玄道長也誇他破案如神,他的江湖經驗向來豐富,直覺也很精準,這也是他與林覺在一起,除了武藝以外,能給林覺提供的重要幫助之一。
既然羅公也這麼想……
林覺暫且將之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