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岈一行人休息了一夜,日早啓程,尚未動身,忽見岸邊有兩人嬉鬧,音甜如鶯,嬌美如仙,朦朧之中似曾相識。近前一看,方知是蓯蓯蓉蓉兩位販賣陽間蓮子的少女。白岈好奇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兩人對白岈敬佩有加,本是孤獨無依,今番似有了靠山,笑道:“老家的蓮池大旱,我們只能到處尋找遺落的蓮子,你們這是往哪裡去?”
白岈道:“墨仙湖……吳嬌綠最近怎麼樣?”
蓯蓯一愣,顯有懼念,呢喃道:“你走後,吳嬌綠很傷心,到處找她哥哥去了!”
白岈大驚失色道:“你們怎麼不看好她,她去哪裡了!”
蓉蓉道:“你彆着急,她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放不下她哥哥,怎麼能老實留在有朋島呢?封肖若看的嚴,讓第五蝶、林四娘兩人隨行,不會有什麼閃失的。再說……再說……吳嬌綠的武功很厲害的,脾氣發了,把戥暮色打傷,他們也留不住。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管教的,讓她如此聽你的話。”
白岈悶悶不樂,這時桃娟輕輕扯下衣襟,示意他儘快趕路,臨走時又細加打量了下蓯蓯蓉蓉,總覺得眼熟,自從與丁若雁棲身有朋島後,就感覺兩人在哪裡見過。由於經常跋山涉水,見人遇事的慣了,也沒在意。
蓯蓯忽地說道:“你們還是不要去找奈九姮娥了……找墨媂還說得過去……我聽人說,奈九姮娥在神仙島事後就有些後悔,現在仍閉門思過……她應該是被墨媂算計了……”
白岈不以爲怪,冷聲道:“當時殺戮,以奈九姮娥爲首,卅六寨四大寨主都是與她一道,這還有錯?墨媂頂多是一隻替罪羔羊。反正去大冥宮必經墨仙湖,我可順路拜訪一下。”
蓯蓯沉吟道:“這……這……很危險……”
白岈也不答話,轉身就走,他最討厭別人勸解自己不要去墨仙湖、大冥宮,故而心裡很不高興,顧於蓯蓯蓉蓉也是一番好意,也沒有發火。途中,桃娟又道:“趁着納蘭燭娶妻,我們要儘快潛入,否則大冥宮有‘申屠司夜’和‘納蘭燭’這兩位護法神,我們很難如願以償。”
戟娟道:“墨媂鎮守墨仙湖也是一道鬼門關,她雖然禁足於此,但卻是奈九姮娥最疼愛的徒弟,視如己出。當年她與烏魈謀反,奈九姮娥狠心雖要殺她,但是龍帝雲仲陽考慮到奈九姮娥的感受後便饒恕了她。所以這個人,有多大罪,都無死罪一說,奈九姮娥也不免有包庇之心。”
白岈心情如潮如浪,泛起波波漣漪,不知這墨媂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總覺得烏魈的黑暗也是因她而起,一提起“墨媂”二字,心頭便涌起一片黑暗,彷彿她就是黑暗最高統治者。
趕路之際,忽聽金鐘之聲響徹雲霄,無何有雷鳴閃電,於海天交接之處浮現了一條血紅色的雷龍,讓天地間頓時陷入了傍晚時分。
白岈驚奇道:“這是什麼?離墨仙湖不遠了嗎?”
桃娟道:“墨仙湖是一所事外桃源,並非邪惡的地獄,你不要被感覺迷惑。這是‘天罰’,是仙界的劊子手要處刑犯人。”
天刑之照,血龍雷象。
無惡不作的魔頭被仙界俘獲之後,會被推向斷頭臺,由鬼魅殺手執行處決。煌海附近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這一現象,但是從未去過處刑場,也不知道它的確切位置。只有仙界之人才知道這地方的具體所在。
白岈詫異之際,又聽的一人驚訝道:“快快塊,我們去看看誰要死了。”回眸之間,發現蓯蓯蓉蓉從天而過。白岈氣憤道:“她們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這有什麼好看的,去把她們給我抓回來!”
桃娟緊蹙雙眉,沉吟道:“這飛天之象,乃是‘鬼道流’的乘風之術,她們知道天罰所在,想必也是仙界之人,可是仙界很少有人涉獵鬼道流的武功,有也是一招半式。”
葦娟道:“是不是她們偷學鬼道流被罰下人間哩。”
白岈悶聲道:“可惡,又是倆騙子,去看看。”
“這——”弓娟話到嘴邊便不在多說,她本想說很危險,因爲白岈已經得罪了仙界,可是白岈毅然決然的衝了過去,自己只能緊跟其後,偷偷的潛伏在側。
天罰的刑場是設在煌海西方海域裡的一座“無名島”上,此島的形狀很古怪,中央凹陷,四周高聳,就像是一個“凹”字。而且島嶼的中心部位有一個泉眼,涌起的水是綠色的,分十八股溪流,尚未流入大海就於中途滲入了地下。
落葉入水即化,屍骨入水便無,但凡一切無生命氣象的事物觸水之後皆會煙消雲散,故曰:葬水鬼泉。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這批仙界的處刑者皆是身穿灰色的鶴氅,背部繡着一隻飛翔的大雁圖騰,很顯然都是丁若家族的人馬。早先丁若家的圖騰是“火折”,傳聞是燧人氏的後代,而現在的“大雁”圖騰的寓意應該是“雁足傳書”,對親人的思念,對祖宗的追憶。
還有兩人,一個身穿黑袍,手持黑色鐵杵,散發着雨天氣息,孤獨而冷漠,高傲而**,沒錯,正是黑鯊魚聖教的信徒——沫兮冷。另一個是寧小狐,白衣狐裘,懷中抱着包裹,模樣像是用綢緞包裹的一柄寶劍。
白岈驚駭道:“他怎麼與丁若雁走到了一塊!”
桃娟輕聲道:“看犯人,看劊子手,大體也該猜出,何必多問。”私下裡埋怨白岈多嘴,抱怨老天有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笨主子,毫不省心。
犯人乃是烏魈,被重重的枷鎖束縛,鐵鏈的紋理鐫刻上了密密麻麻的文咒,無不洋溢着一種古老的詛咒氣息,而他身後則是手持銀光閃閃寶劍的丁若雁。
龍帝雲仲陽問過話後,同意了丁若雁手刃仇人,而經由烏魈自願服罪,以及墨媂的求情,只好又答應了給沫兮冷、寧小狐兩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丁若雁雖然對他們有成見,甚至對墨媂有成見,但不得不聽雲仲陽的命令,只好委曲求全,先殺了烏魈再說,唯恐雲仲陽再被墨媂說服,放他一條生路。
然而他並不死心,要求沫兮冷、寧小狐親眼看着烏魈服罪,以此來證明他們有改過自新的決心。
烏魈再怎麼殘忍,對沫兮冷、寧小狐來說卻是一個有恩情的主子,看着他送死無疑是一種痛苦,可是兩人不得不服從墨媂,也只能前來目睹。
白岈氣憤道:“雲仲陽究竟想幹什麼,放過墨媂不說,還要放過沫兮冷?”
桃娟道:“奈九姮娥是他師姐,名望也比他大,委身於他,做他手下而且盡心盡力,他自然感恩戴德,不想奈九姮娥最鍾愛的徒弟離她而去。如今墨媂手下無人,沫兮冷、寧小狐要能改過,輔佐她鎮守墨仙湖乃是好事,我想他是這麼認爲的。”
白岈冷聲道:“墨媂心狠手辣,奈九姮娥喜歡她,也不見得是好人。”
桃娟道:“墨媂以前很好,在參與烏魈作亂之後才性情大變。如若善惡能相抵,墨媂還能再謀反一次,就目前來看她是功大於過。沒有她,雲仲陽、奈九姮娥不會掌握《逆·洛書》,也就沒有今天穩坐仙界第一把交椅的地位了。”
白岈的眸子冷冷一瞥,滿滿的嗤之以鼻,這時丁若雁仰天瘋笑,極近之瘋狂,登時手起刀落將烏魈斬爲兩半。一劍落下,鮮血飛濺,宛如陽光般照開了烏雲,讓蒙上了傍晚夜色的天地又重現了黎明時分。
蓯蓯蓉蓉兩人看傻了眼,沒想到威震天下的烏魈就這樣被斬殺了,遠沒有被白岈殺死讓人容易接受。她們戰戰兢兢,生怕丁若雁發起瘋來把自己也殺掉,就疾疾的溜之大吉。
遠處,丁若雁按着額頭,弓着身子,笑與淚並生,彷彿笑沒有聲音,淚沒有抽泣,盡在無聲之中的宣泄。沫兮冷、寧小狐眼睛眨也沒眨,攜手悠然而去,只剩下了丁若雁、艾魚以及丁若家族的一個個高手肅立在綠樹蔥蘢之中。
白岈心頭泛起了一絲細微的失落,他不明白爲何會對烏魈留有情面,或許是有他在,羽瀅的安全就有了着落,而如今他的離去,自己的負擔應該是加重了。
桃娟道:“我們走吧,別看了,丁若雁人多勢衆我們不要招惹。”
白岈悶不做聲,百感交集,一個神功蓋世的人最終毫無還手之力,自己與他不相上下,難道也有刀俎魚肉的一天?他本來高高在上,只因黑鯊魚聖教的破滅讓他走到了盡頭,看來只有強大的集結性力量方能在天地間矗立不倒。
乄代家族……它應該是一個有着雄厚力量的家族,不然何以與龍帝、女帝較量?自己豈不是會被他們牽着鼻子走?
眼見烏魈的死去,白岈對權利的追求有了心動,起碼是在爲綰晴報仇期間有了對權利的渴求。
紅色的眼睛輕輕的閉合了幾次,敲定了聯繫聯繫陽間攬妖宮勢力的念頭……
“陽間攬妖,地下招鬼。仗劍神霄,唯我乄代。”
白岈輕吐的這一句,直讓桃弓葦戟四娟愣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