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混沌中醒來的時候, 屋子裡的光線仍舊黯淡着,直到看見牀頭上的鬧鐘,應思傑才明白現在已是早上10點半了。賴牀不是他的習慣, 可誰讓昨天有個蕭容躺在他懷裡呢?他可是花了好久才摒除雜念睡着的。
身旁的牀墊上還殘留着幾分熱度, 看樣子蕭容也纔起來不久。應思傑洗漱過後輕手輕腳地往客廳走去, 隱約聽見油沫噼啪作響的聲音, 聞到了煎雞蛋香噴噴的味道。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 看見蕭容在竈臺前忙活的背影時,應思傑的腦中蹦出了“人|妻”這個詞彙。在自我腦補下快要噴血的某人瞬間撲了上去,把蕭容抱了個滿懷。
蕭容手裡的鍋鏟一抖, 眼皮也突突直跳。他忍住想要把鍋鏟拍到身後人腦袋上的衝動,板着臉說:“放開。”
“我發現你每天對我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應思傑頗爲委屈地頑抗了一句, 並沒打算放開到手的瘦肉。
“如果你再不放開, 我敢保證你今天的早飯是糊成團的煎蛋。”蕭容說着頗具威脅性地用鍋鏟戳了戳已經開始冒煙的煎蛋。
應思傑只好舉起雙手, 一臉苦逼相地問:“什麼時候好呀?”
“馬上。”蕭容把煎蛋撈出來裝盤,指揮應思傑:“去把那邊的豆漿機關掉, 然後倒兩杯豆漿出來。”
“Yes Sir!”應思傑幹這些事也是相當麻利的,畢竟他在國外生活了好幾年,還是和別人一起合租的房子,如果連這些都不會怕是會被餓死了。偏生合租的同學都是學計算機的,一個兩個比他還要宅, 所以公寓裡的吃食倒有大部分是應思傑搗鼓的, 雖然味道都只是能夠下嚥罷了。
兩人相對坐在餐桌前享用簡單的早餐, 在此過程中應思傑始終保持甜蜜的笑臉, 彷彿他吃的不是煎雞蛋而是滿漢全席。蕭容敢保證, 應思傑吃飯中80%的目光是放在坐在對面的自己身上的,剩餘的20%用來保證他進食的時候煎蛋不會掉落在地上。儘管被這樣高度關注讓蕭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但當他被熱切的眼神注視着的時候,更多感覺到的是內心的充盈。
“今天的行程是什麼?待會兒去學校?”大四基本沒什麼課,應思傑之所以會整日待在學校也只不過是想見到蕭容而已,而蕭大團長整日爲了合唱團的衆小孩們奔波勞累,不得不放棄大四的美好時光,每天指揮排練。作爲現·真·男友,應思傑覺得自己有義務鞍前馬後跟着蕭大團長跑。至於自己的生活?他在美國自己生活了三年了,早就對自由沒啥追求了!何況,現在不是還心下惴惴麼,得趕快鞏固一下感情才行。
蕭容搖了搖頭,“今天合唱團放假一天。家裡也好久沒清掃過了,乾脆今天好好整理一下好了。”
應思傑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撩起袖子笑着說:“好啊好啊,這個我擅長!包在我身上!”
蕭容擡眸,定定地看着他,緩緩道:“你不用這樣的。人若不能包容理解,不能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只是要求對方達到自己的要求,如果不是深沉的愛,對方很難忍受這樣的一種近乎折磨的壓抑。我不需要你單方面地爲我付出多少,否則這段感情必然不能長久。”
“蕭容,你知道麼?你很好。在感情達到醇厚的時候,付出並不是一種負擔,反而是發泄情感的方式,如果我愛你卻不能爲你做什麼,我覺得我整個人都會瘋狂的。”應思傑的表情很認真,他看出來蕭容是真真正正地在爲他們兩人的長遠思考,所以自己也必須得讓他放心才行。只是蕭容爲什麼會覺得要求對方達到自己的要求,對對方來說是種近乎折磨的壓抑呢?
想起蕭母和蕭父的故事,應思傑突然領悟到了什麼。蕭母選擇那麼烈性的方式來終結這段感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蕭父的一種報復,她的愛一定是深沉而壓抑的,但蕭父卻無法以同樣深沉的愛來回應她,所以兩個人之間的縫隙纔會裂爲溝壑,最後到達永遠無法填平的地步。
應思傑不自覺地握住蕭容的手,晶潤的黑眸裡彷彿含着要將他融化的柔情。蕭容一怔,隨即反過手來回握住應思傑,兩人默默對望良久,直到蕭容的手機鈴聲響起,他們才猛地同時縮回手。
蕭容兩秒之內恢復淡定神色接起了電話,“喂,您好。”
應思傑憋住氣偷笑,因爲蕭容雖然表面上淡定,耳朵卻早已紅了起來,而且他在接電話前連來電顯示都忘了看。不過很快應思傑就笑不出來了,因爲他聽見蕭容的聲線明顯變得不耐煩起來,最後竟然還直接掛掉了電話!
“蕭讓?”那孩子的嗓門可不是一般的大,在電話那頭的吼聲連應思傑都隱隱聽得到,好像是說要立刻到這邊來。蕭容點點頭,應思傑不由得感嘆:“果然是兄控,這麼快就追殺過來了。”
“應該是昨晚我爸回去抱怨過了吧。聽蕭讓的語氣,似乎和我爸爭執過了。”蕭容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應思傑試探着問:“其實蕭讓這孩子對你還是蠻不錯的……”
“嗯,我知道。”蕭容站起身來收拾盤子,垂眸看着光亮的榆木桌面,喃喃道:“但我無法說服自己去喜歡他。”
屋內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次的氣氛卻多了些沉重。蕭容的心結是顯而易見的,蕭讓是好弟弟也罷,壞孩子也罷,這和蕭容看不看得慣他沒有必然的聯繫,真正決定性的因素在於死去的陳麗華。蕭讓本身沒有任何錯,但他的存在確確實實讓蕭容感到膈應了。
應思傑拿過蕭容手上的盤子,咧開嘴笑着說:“我去洗碗,分工明確。”
不管什麼時候,應思傑好像都能笑得沒心沒肺,這點蕭容真是自愧弗如。不過看着他一臉陽光燦爛的樣子,似乎也就生不起氣來了。應思傑洗碗的時候,蕭容發現自己沒什麼事好做,要做大掃除的話家裡的清潔用具也還不夠,看來得一會兒出去買,所以他索性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所以當蕭讓捶門而入,目睹自家哥哥悠閒地留給自己一個背影,然後回到沙發上看音樂會直播時,他覺得深深地幻滅了。那個在廚房裡歡快哼歌洗碗的貨是誰?絕壁不是在A大BBS上被稱爲高端大氣MIT精英的男人吧?
“哥你真是調|教得一手好妻……”本來準備過來親自督促一下應思傑做好本職工作的蕭讓,這下覺得自己真心是多慮了。
誰知耳朵尖的應思傑直接拿着沾滿泡沫的盤子從廚房裡奔了出來,嚴正聲明說:“我纔是top!”
蕭容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這麼久了,洗兩個盤子還沒洗完?”
應思傑撓撓腦袋,“噢,我看見你碗櫃裡的碗盤都落灰了,所以想說乾脆全部洗一遍……”
蕭容點了點頭,於是應思傑屁顛屁顛地繼續跑回去洗碗了。蕭讓看得瞠目結舌,坐到沙發上湊近蕭容,“哥你行啊,如果我不知道昨天的情況,肯定以爲你們是地下戀情多年終於公開了呢,這麼和諧!”
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蕭容別開臉去,不習慣蕭讓如此的靠近。今天的蕭讓實在是太正常了,要知道平時他總是想方設法地要做點出乎意料的事,只爲引起蕭容的注意力。今天他說要過來,蕭容還頭疼地以爲又要處理什麼麻煩了,沒想到看蕭讓的樣子,完全只是普通的拜訪?
蕭讓現今說話的這種熟絡語氣讓蕭容想要趕人都覺得有點傷人,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蕭讓的態度變化,應思傑就已經完全像個主人一樣端出了一盤水果,“我發現冰箱裡就只有蘋果和橘子了,將就着吃吧。”
“謝啦!”蕭讓毫不客氣地直接用手拿起開吃。
看着蕭讓和應思傑相視而笑的樣子,蕭容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什麼。想也是,憑蕭讓衝動的性格和令人懷疑的情商,能夠在短時間內領悟出“死皮賴臉”的最高訣竅是不可能的,倒是有應思傑這個現成的取得成功的師父擺在這裡,蕭讓肯定是不討教白不討教了。然後蕭容又猛地反應過來一件事——難不成……他自己還就真吃“死皮賴臉到自然”那套不成?
撇開一旁正爲自己的審美默哀的蕭容,應思傑和蕭讓開始興致沖沖地討論起今天的採購用品。蕭讓指出,自家哥哥的家裡實在是太冷清了,沒什麼有人味兒的東西,如果能買點有生氣的掛飾就好了。應思傑則認爲,按照蕭容喜好,用軟軟的動漫娃娃抱枕來充斥沙發、大牀和地毯是最好的選擇。
“你剛剛說……我哥他最喜歡皮卡丘?”蕭讓一臉不相信的神情。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的應思傑咳嗽兩聲,支支吾吾地說:“其實、大概、maybe……也不是吧。”
蕭讓鬆了口氣,“哦,我就說嘛。如果哥喜歡皮卡丘的話,我牀上那隻同學送的等身皮卡丘娃娃就有去處了。”
蕭容突然從直播音樂會上移開目光,幽幽地問:“等身的?有一米八麼?”
蕭讓張大了嘴,滿臉全世界幻滅的蛋疼表情。